还好,总体上看滑坡的面积不算太大,土方量也不多。除了他们发现的几辆车之外,再没有其他车辆和人员遇难。
当那辆桑塔纳2000被清理出来后,发现车上除了司机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妇女,另一个是不满十岁的一个男孩儿。
身体因受到强烈挤压,完全不成样子了,但令人震惊的一幕是,致死那位母亲都紧紧地搂抱着自己的儿子,以至于施救的人们无法将她们母子分开。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救援人员边把她们的尸体装殓,边流着眼泪。
而那位企图在关键时刻,用预支未来换取对他救援的那位大哥,也顺利得救了,只是当他被抬上救护车时,因失血过多过昏迷过去了,至于能不能再把他的命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土方于下午三点多被清理完毕。
“上车,我们走。”
说着,司机师傅拉开车门,坐在主驾驶位置上发动了车子,李依轩拥着站在路边欣赏大自然杰作的郜铣冰朝着车的方向走。
当他二人上了车后,司机师傅十分谨慎地把车子开了出去。
大约行驶了三十几分钟,紧张的神情才算松弛下来,车内的气氛伴随着李依轩的诸多问话逐渐活跃起来。
“铣冰哥,你说是不是真的有上帝存在呢?”
“有。”
“你也说有呀?”
“肯定有,你不就是上帝安排到我身边的吗?而且,上帝还听说你没上过古战场,特意给你安排了一场滚木擂石的惊险场面让你看。
不然你怎么会一听说有山体滑坡那么兴奋?'呀,我可以亲眼目睹山体滑坡啦?'”
郜铣冰边说,边模仿着李依轩听到司机师傅说「我们遇到山体滑坡了」的时候,异常兴奋的样子。
“人家跟你说真的呢,你就知道编排我。”
说着,李依轩努起了嘴。
“说真的,我也说有上帝。”
“那你说说,你心中的上帝是什么样子,他们的社会生活现状是什么样子?是否也存在着人类社会不同的意识形态?”
“嗯,这个问题嘛。是这样的,上帝所在社会的意识形态是统一的,也就是说没有人类的东西方的所谓民主和专制一说,至于生活现状嘛,因为物质的极大丰富,完全实现了按需分配,所以上帝实现了无为而治,众神以追求无尚的精神生活为快乐。”
“你说的这不是共产主义社会嘛?”
“对呀,将来的人类就是要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只不过我们把它称作是共产主义社会而已。”
“既然如此,上帝为什么常来人间呢?”
“上帝所在的世界奉行的是'天道',人类奉行的是'地道',他想帮助人类摒弃'地道'奉行'天道',可我们人类目前连'地道'都没做好。”
“人类连'地道'都没做好,太抽象了,具体点好么?”
“具体点,就拿我们曾在飞机上讨论过的《悲惨世界》来说吧,冉・阿让奉行的是'天道',沙威奉行的就是'地道'。”
“道德和法制?难怪呀,难怪当时我问你,当道德被法制完全战胜了会是怎样的?
你回答我说,如果那样,社会将失去原有的体温,变得十分冰冷。
我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所有神话故事中,最后都是借助神的力量,战胜邪恶了。原来所谓的神,是'天道'的代表和象征之所在呀。”
此时,李依轩的目光中驻扎进一缕放光的灵魂。
司机师傅一听来了精神,问道:“那人们常说的那句'你这个人不地道',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哈哈,差不多吧。”郜铣冰听了司机师傅说的一句话,笑着说道。
“我懂了,你所说的上帝就是'天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多么好的一个神话故事的题材呀?哎,对了,铣冰哥,你不是说要给我讲一个神话故事嘛?接着讲呗。”
李依轩说着,推了推郜铣冰。
“不讲了吧,昨天是为了避免你产生恐惧才讲的,现在你都兴高采烈了,还讲什么神话?不讲了,不讲了。”
“姑娘愿意听你就讲讲嘛,讲讲,免得我老头子开车困。”
司机师傅的一句话提醒了郜铣冰。
“可不是吗,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觉。师傅,要不我开一会吧?”郜铣冰略带焦虑地说道。
“不用,我还行,再说这样的山路你也开不了。你就讲讲故事,或者说说笑话也行,那样我就不会困了。”
“看看,现在是客观需要,你不讲都不行了。”李依轩美滋滋地附和道。
“好吧,那我就讲讲有关我童年的一段故事给你们听吧。”
说着,郜铣冰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起来。
小时候我住在外公家里,外公外婆经常给我讲故事,时至今日,外婆讲的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故事,仍然十分生动的保存在我的记忆里。
“这个故事我听过,你换一个,你不是说关于你的故事吗?”李依轩用小拳头边敲打郜铣冰的肩边说。
“哎呀,你好好听着,是关于我的故事,不是给你讲'牛郎织女',耐心点。”
郜铣冰训斥完,接着讲述起来。
外婆说:“牛郎和织女七月七日这天,月上三竿的时候,在黄瓜架下约会。只要不尿炕,不说谎,九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看到。”之后,我不再尿炕了。
有一天,我从西屋挪过凳子,爬上东屋土墙,翻看挂在墙上的黄历。
把阴历七月七日这页折叠好,隔几日翻看一次,撤下废页,等待着外婆说的那个特殊日子的到来。
当黄历距离自己折叠那页,还有三两页的时候,心里异常激动,感觉时间过得太慢。
和小朋友玩的满头大汗,也不忘记跑进东屋,看看放在北墙柜子上的座钟是几点。
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吃过晚饭,我急匆匆跑到院子瞭望西边天际,看看日头还有多高,多久才能落山。
火红的太阳已经搭上前来接驾的老云,轮廓清晰,向着下面一片灰暗涌动。
反射出一串串紫红色珍珠般的余光,照耀着那片空域,壮观而又明畅。
只是慢腾腾蹒跚而下的脚步,如同傍晚时分,在半山腰拾阶而下的70岁小脚老人。
让人等待的焦急,却又爱莫能助。
哎!
看样子牛郎织女不会选择家家户户炊烟四起的时刻见面。心想:“应该抓住时机睡一觉,养足精神以免产生后患。”
我跑进里屋叮嘱小姨,月上三竿的时候叫醒自己,便扎到炕上头朝里睡觉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小姨拍着我的头叫着我的小名说:“再不起来,牛郎和织女就回天上去了。”
我慌忙爬起来,穿上鞋子跑进园子,规规矩矩地躺在黄瓜架下,边等待边倾听蟋蟀窸窸窣窣的叫声和远处的蛙鸣。
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数着北斗星,太白星,紫微星,牛郎星,织女星……数着数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牛郎会织女没看成,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嫦娥舒长袖飘出广寒宫,来到我面前的青瓜架下。
我惊叫着问:“嫦娥姐姐你怎么来了?”
嫦娥轻轻地发出一声「嘘」,指着架下一条青瓜让我看。
一个被洗劫的仅剩了壳的青瓜里,蚂蚁和老鼠在争论谁的本事大。
蚂蚁说:“我的本事大,火山喷射之前我不通知你们先搬家,滚滚岩浆灭绝区区鼠类还在话下?”
老鼠说:“我的本事大,粮仓我不先打洞,大米绿豆你们怎么运回家?”
蚂蚁说:“我的本事大,户枢不蠹的门柱我不先掏空,你们有什么本事进大厦?”
老鼠说:“我的本事大,堆积如山的玉米仓我能让它颗粒剩不下。”
蚂蚁说:“我的本事大,我挖个小洞,让滚滚的江水毁三峡。”
老鼠说:“我的本事大,我变神奇为腐朽,让万里长城变碎瓦……”
看得正入神,耳朵被突然揪住,大姨骂道:“你的本事可真大。”
原来是发现我在黄瓜架下睡了一宿,边挥舞毛巾拍打我头上的露水珠边骂:“你这个傻犊子,那都是故事,故事就是故事,故事里的事不能信。”
第101章 天道与地道之二
我带着疑惑跑去房西住着的表婶儿家。表婶是个博学多识的人,她家是省会的,知识青年下乡的时候和表叔认识并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一个表妹两个表弟。
她高中毕业当过民办老师。在几个侄儿中,表婶特别喜欢我,估计喜爱我的原因是我和别的孩子玩的东西有差别。
村子里同龄的孩子玩玻璃球、朴吉、滚水沟,而我喜欢听故事、讲故事、读书。
遇到不懂的事就来问表婶。表婶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
如读《野火春风斗古城》不明白杨晓冬亲银环一下是什么意思,表婶把嘴唇贴在抱在怀里表妹的嘴唇上。我知道了,亲就是嘴对嘴「啵」的那么一下。
来到表婶家,拉开外房门满屋蒸汽,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忙退出敞开房门放热气。十来分钟才看清,是表婶烀猪食弄得。
表婶儿看见我来了叫我说:“大侄儿锅里还有几个囫囵土豆,我拿出来给你吃。说着从炕上下来拿起碗奔向外屋,把四个热气腾腾的土豆放在炕沿上让我吃。表弟在里屋听见了我的声音,跑过来和我抢土豆。
我拿起一个土豆分给他,抄起另一个边剥皮儿边问:“老婶儿,我昨晚在黄瓜架下没看到牛郎和织女相会,我大姨说:那是我外婆讲的故事,还说故事是不能信的。”说着,把扒好的土豆又放回碗里,烫手呢。
表婶儿看着我说:“大侄儿呀,神话故事不是真的,历史故事才是真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就是神话故事。是个美丽的传说。”从此,我知道了历史故事和神话故事是有区别的。
接着又问:“老婶儿,你说蚂蚁和老鼠谁的本事大?”
老婶一时糊涂了,不知道我究竟想问啥。就说:“谁的本事也没有人的本事大。”
表弟也插话说:“大哥我妈说得对,不信你跟我来。”说着放下了土豆,拎着放在柜子上的热水壶,拉着我走出房门,围着房子转圈找。
在靠近树林子的东墙角儿,发现刚刚泛起来的一小堆儿黄土,上面是微小而松软的颗粒,表弟拿起小棍儿,小心谨慎的剥开土层,数不清的蚂蚁里出外进的,原来是个蚂蚁洞。
表弟眼疾手快,打开手中热水壶盖对着洞口,一壶开水倾泻而出。
再看那群蚂蚁都消停了,用小棍拨拉拨拉连蹬腿的都没有了。
表弟神气地说:“咋样大哥,你说是不是人的本事大?”
我说:“看来是这样,不过还有我们发现不了的,那些蚂蚁能不能把房子弄倒了?”
我还在想着那个梦。接着又问:“那人和老鼠呢?谁的本事大?”
表弟说:“那也是人的本事大。”
说着,让我等在这里,他回到屋放下水壶,拎起水桶到园子压管井打了半桶水,从门后抓了一把尖头铁锹扛在肩上。
我跟着他来到已经收割完的麦田地。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他要干什么,但肯定和我的问题有关。
到了地里,左找右找发现一个鼠洞。才明白他要捉大眼贼儿(一种鼠),用铁锹在洞口挖了两下,挖出个大坑,让我看着。
他又在附近找,很快在不远处找到一个从地面垂直下去的洞。
他掏出一个尼龙袋,袋口对着洞口,两手按着边角对我说:“你把水桶里的水一下子都灌进洞里去。”
我抄起水桶对着洞口,只听到两声「咕咚」,半桶水倾泻到了洞里。
放下水桶跑到表弟那里,只见两只大眼贼儿从垂直的这个洞窜出来,直接就进了网兜。
表弟站起身,拎着胜利品笑着对我说:“大哥咋样,是不是我厉害?走,回去点天灯。”
我跟在表弟身后高兴地说:“看来是人的本事大,在人面前别说是蚂蚁就是狮子老虎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俩高高兴兴地往家走。到了家,把网兜系在了洗衣绳上,等待着到晚上给它们点天灯。
好不容易捱到黑天,我俩把网兜拿到屋后树地,又叫了几个小朋友。
表弟爬上树干,把网兜吊在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根树枝上。网兜比我俩个头高一点,在空中悠荡着。
表弟从树上下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瓶汽油浇到网兜上。
两个家伙可能感觉要死到临头,在网兜里拼命挣扎。
「嚓」的一声,表弟划着一根火柴扔了过去。一团火球迎风而起,两个大眼贼儿在兜里「滋滋」叫着,活蹦乱跳的。小朋友一旁拍手叫好。
突然网兜绳断了滚落到地上。瞬间,两个家伙变成两条火龙。
绕过房子翻过土墙,窜出栅栏钻进麦秆垛。连在一起的麦秆垛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
两个家伙上演了现实版的火烧连营,火势超过了呼延庆大上坟。
半屯子的男女老幼大呼小叫。提水的提水护房子的护房子,紧张忙碌了数小时后,终于把火扑灭了。我怕挨打跑到外公家,向外公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外公没有骂我,也没说我。而是习惯的摸着我的脑袋说:“你要好好读书,你表婶儿说得对,过去发生的事都是历史,历史不能忘记。就像今天你闯的祸,就是明天的历史。
你要吸取这个沉痛的教训。关于蚂蚁和老鼠吵架的事,那是政治学、哲学和社会学。需要你长大后,自己去学习,自己去研究。”
从此,我知道了,过去发生的叫历史。历史的作用分为经验和教训两种。
经验和教训是应该吸取,其中,教训更加沉痛。而哲学是观察历史的眼睛,也是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
在不忘记历史和审视历史的时候,哲学的最大帮助是,有助于博大的宏观思维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