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是祸害。小说里说得不错,阮泞心里验证这个想法,目光略及沈晏之旁边的傅丞琮,神色平静声音如常,递来一张纸巾,“擦擦手。”
车流又开始流动,赶到机场,阮泞冲进去,期间撞到了三四个行人,傅丞琮在后面一遍一遍替她说着抱歉。
沈晏之好似来机场散步,一点也不急。
大厅一遍一遍想着航班消息,配着人潮声音,热闹无比。
沈晏之扯着无厘头乱找人的阮泞手腕往相反安检口去,口中懒洋洋说,“你们女人动不动就爱跑,跑得再远又怎么样,躲得了一辈子吗?”
这悠闲做派,丝毫让人看不出是他的女朋友要远走了。
阮泞在安检口看到一个熟悉背影,提高声音大喊:“虞绫!”
一个安检口,艳红色混在人群,那背影停顿如电影慢动作转身。
下一秒,让阮泞面目扭曲,手腕袭来钻心刺骨的疼。
这两个人咋一看像对痴男怨女,一个眼神狰狞快要喷出火,一个面目清如明镜。两个人在机场动作语气极其怪异,早有人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阮泞咬碎牙,“沈晏之,你要是还有点男人样子就去追。”
沈晏之恨不得把阮泞的腕骨捏碎。眼睛定神目睁看着那道红色身影朝这挥了挥手,随后毫不留恋转身往里走。
两个人都崩溃了。确切的说,阮泞此时心里防线突破,挣扎着手掌去打沈晏之,指甲在他漂亮帅气的脸上划过一道划痕,“沈晏之,你给我把虞绫拉回来,那个堕胎流产的怎么不是你,去国外的怎么不是你,你这个死渣男!怎么不去死,下辈子等着去十八层地狱吧!”
阮泞说尽了这辈子恶毒诅咒。沈晏之神情阴沉盯向她,笑了,“是啊,死的是我该多好,我早该下地狱。可我自私啊,不想现在走。”
傅丞琮及时赶来,手搭在沈晏之肩上,他比沈晏之高了半个头,以一种压迫气势命令他,“晏之,松手。”
沈晏之眼眶里泛着血丝,怒吼一声,“哥!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没有底线!”
被松手后阮泞忍着痛仍然使了全部力气推了沈晏之一把,看他狼狈倒在地上,恨不得他摔得半身不遂,但也不足以平息她好姐妹远飞异国的孤独。
“神经病。”
一捆干柴在胸口烈烈燃烧,闷得她喘不过气。
再一扭头,鼻尖撞上他的胸膛,好在衣料质地柔软,冲击力小了不少。
温暖平和的怀抱能暂时阻隔外界一切,阮泞忍不了了,什么形象、顾及礼仪她统统不想去思考。可是不行……这是A城,有她血缘的亲戚。
想着要退出他的怀抱,大掌扣在脑后将她制止,“阮泞,难受就哭吧。”
沈晏之脸色铁青从两人面前出去,阮泞被傅丞琮低沉嗓音抚得心落在深渊,着不到低。
身下一轻,她怕光,脑袋死死埋在傅丞琮胸膛,搂住他脖颈,小声抽泣,悲哀至极。
眼泪口水打湿了他昂贵衬衫,阮泞只记得有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后背,“放心,那边的一切半个月前就安排好了。”
她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被他抱进车里,等回过神来时,等醒过来,自己身处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左侧窗帘没被拉上,满室明亮非常刺眼。
傅丞琮敲了敲门,她压着声,“进来。”
他递来一杯温水,阮泞双手接过,起了起嗓子上想道谢,声音像被人掐着一样,沙哑粗劣得很。
喝了一口才口腔身体内里感觉好多,傅丞琮又将掌心伸来,是两颗白色药。
他说,“你还在发烧,再吃两片药然后去吃饭,再好好睡一觉。”
从他掌心拿过药粒,指尖短暂在他掌心停留,阮泞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傅丞琮调侃道,“某人抱着我哭,说不要再A城待了。死命要去买机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拐卖你了”
阮泞看过去,抿了抿唇,她依稀记得自己哭得很惨,恨不得把五脏六腑掏出来用眼泪洗干净那种。
靠着枕头,傅丞琮转身要出去,阮泞叫住他,“我要吃肉。”
傅丞琮:“你发烧了,需要吃点清淡的。”
阮泞:“我要喝冰可乐。”
“你现在身体虚弱,碳酸饮料会刺激嗓子,会加重感冒的。”
阮泞抱着被子,脑袋埋在膝盖,目光落在白色床尾,“傅丞琮,我讨厌你。”
傅丞琮声音带着蕴和笑意,“我怎么连坐了。”
阮泞白他一眼,“因为你是男的。男人习惯性始乱终弃,没有忠贞……我觉得,你们……脏。”
沈晏之伤女人伤得彻底,说撒娇、善变、记仇都是小女人随手拈来的惯用伎俩。
阮泞不敢抬头,不敢对上那双凝视自己的眼睛。
傅丞琮叹气,叫她完整的名字,“阮泞,不要带着巷子里的情感看待别人。你好好休息,王秘书待会儿回来照顾你,我先走了。”
——既然不能修成正果又何必浪费双方的时间。沈晏之和虞绫一对怨偶。他俩之间参杂了双方家庭、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
这是阮泞对待爱情的看法。什么老了以后可追溯的回忆,短短几年时间,不过是人生一场短途,若结局不好,有再多美好也是被海浪拍散的泡沫。
可是,她错了!
掀开被子鲤鱼打挺下床去,来不及穿鞋赤脚往客厅跑去。
傅丞琮拿起沙发扶手上的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手臂,正要开门出去,里头门轰然砸在墙上。
一道身影快速跑过来在他反应过来后早已钻进怀里。
他不是石头,他能真切感受到怀里的人心脏跳得很快,很急促,连带的声音也快,“傅丞琮,你会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第29章
两人动作尤为亲密,近得能听见对方心跳,阮泞的尤为急促。
但凡一个正常人看到这一幕,都知他们这样不合适。正从屋外进来的王秘书又声色不动退出去,轻声带上门。
傅丞琮推开她肩膀,两人之间隔离几厘米距离,“阮泞,你还在生病。不要胡闹。”
阮泞又紧紧抱住他腰,疯狂摇头,声音极为痛苦,眼泪落入他深色衬衫中,颜色更深。
她哭虞绫远走,哭沈晏之狗男人。
“傅丞琮,为什么这么残忍,凭什么你们能做到心无旁骛丢掉感情,可以从一滩烂泥全身而退啊。”
阮泞后背因哽咽起伏,裹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傅丞琮身材颀长,宽肩窄腰的男人好似抱着一只小猫。
傅丞琮安抚拍了拍阮泞后肩,随后将她轻轻推开,深情带着探究,脑海想起那晚她在阳台接完电话后难看的脸色,试图安抚她,“冤家的事,一个愿打一愿挨。晏之酿成大错成定局,虞绫懂得及时止损,不继续错下去,这不是坏事中的好事了。”
阮泞恍然回神,垂着脑袋摇头。脸颊很烫,可以烧一锅开水了。胸口也疼,里头像被放了即刻碎石子,呼吸都困难,“我不懂,也不想懂。”
赤脚站在地板,冰凉入骨。傅丞琮拿了玄关处拖鞋弯腰轻放在她脚边,声音低沉不容人拒绝,却从容耐心,一字一句都在理,“不管多么悲伤的事,唯一的事就是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快把鞋子穿上。”
阮泞光着脚后退,莫名倔强,“你不是我男朋友,我也跟你们有血缘关系,这么亲昵得动作,傅叔叔,你不该管我,不该认识我,不该什么都惯着我……”
傅丞琮眸低幽深,眉宇罕见地带着晕染不开忧愁,他已年过三十,发怒喜悦情绪早已深藏心胸,因此阮泞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痕迹,分解不出什么情绪。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匆匆别开脑袋。
阮泞与大学舍友相处并不融洽,一是她独来独往惯了,不说话时外表看起极为高冷,冷言拒绝不少追求者。但仅仅这样就招来了闲言碎语,勾起舍友奇怪的孤立。
二是她说话直言直语,易得罪人。
舍友吴鹤儿性格安静偏内向,与宿舍吵闹格格不入。倒是和阮泞有些契合,偶尔提醒她某堂课某老师要点名。
鹤儿是名网络写手,同阮泞在社交网络抒发自己不痛不痒的情感不同。鹤儿靠稿费赚取生活费。她舍不得花钱买杯饮品在咖啡馆坐着,阮泞便请她来自己在外租的公寓。
有次阮泞给花浇水路过客厅,不小心看到鹤儿电脑上两行加粗深黑的字——
‘不被世俗接受的爱,太过苦了,总得有一个人先放弃,余生绵绵记忆痛苦是神明对两人的惩罚。’
她无意识把这话刻在心底,‘惩罚’烙进她的心里,那里青苔渐生,春意盎然,遮住往下荒凉腐败的世界。
每当阮泞给虞绫说自己同闫卿磊约会去了,虞绫总会说个四字成语‘贼心不死。’
这种情感见不得光,神明只能允许它存在黑暗无光的深渊。所以她小心谨慎地将这个情感隐藏的很好。
周女士对此甚为欣慰,果然女孩子长大了就懂事了。她对以前的事既往不咎,“阮泞,你还小,应该找一个同自己年龄相仿、三观相同的青年快乐幸福过一生。”
虞绫不以为然,“成年人,你就钻自己的死胡同吧,如果喜欢上一个人成了枷锁,这道感情就是有罪的。可有罪又怎样,谁能明白说出你犯了什么法?”
可阮泞胡搅蛮缠,深陷其中。
意识到这里,是连续半个月每夜睁眼至天明,黄昏时,心情被烦躁支配,屋里的东西被挥手摔落,一片狼藉。
“哎……”脑袋不轻不重挨了一下,傅丞琮神色平和,“一天天乱想什么,快穿上。”
“我不。”
左脚踩在右脚背上,她声小又倔强,“我现在脑子混沌,需要冰凉镇静一下。”
他立得笔直,比阮泞高了一个头,以一种压迫的姿态看她,“虐待自己很兴奋?”
心脏被压得喘不过气,胸口一股尖锐的痛,阮泞憋着气不答。
傅丞琮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目光直视阮泞,“我有三个小时空闲,外头阳光正好。给你两个选择,一穿上鞋子去换衣服,二换好衣服跟我出去走走。”
阮泞绷不住抿唇笑了,这是什么选择。
*
轻微的关门声,王秘书关心客厅沙发上摊尸的阮泞,“阮小姐,您要不要回床上再躺会儿?”
从玄关到客厅,各种奢侈品袋子摆了一地。阮泞搂着一个有她半身大小的玩偶,心情不复三个小时前颓废,声音轻松,“我刚刚好像出去玩了?”
王秘书帮她将东西整理,边扭头回答着,“是的,这些都是您买的。据说购物欲会大大降低身体分泌的焦虑不安情绪,这话还真不假。”
阮泞弯弯眼眸,无所在意,“反正不是我买的,里面若有瞧得上的,你就拿走吧。”
里面衣服她都没试过,在商业中心走马观花,不过看着顺眼就让傅丞琮买了。走了三个小时,体力耗尽,脑子开始休息不经思考,她说,“姐姐,你为什么不好奇我跟傅丞琮的关系?我同他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家里人也不用我见他,可只要我找他、只要我心情不好,他就会出现,无条件地担当我的情绪大使。”
王秘书脸上挂着得体礼貌微笑,“老板私生活乱说,我会被炒鱿鱼的。”
落地窗外最后一丝阳光被云层遮住,酒店客厅上头的灯华丽浮躁,阮泞伸手挥了挥艳丽光芒,“傅丞琮真是的,我在Y城明明有公寓,他非要把我带到酒店。”
不知何时,眼前渐渐成了黑暗,她睡得浑浑噩噩,做了一个可怕而长久的梦。
一头嗜血的狮子半身隐在丛林深处,阮泞察觉自己化身参天大树的一片绿叶,面向阳光那侧春意盎然,面向地面这侧枯黄不堪。整片叶子落地时日不过一瞬风的时间。
狮子不敢嘶吼,那目光深沉悲哀包含爱意,说不得。安安静静隔着遥远距离往这看。
它两被神仙打下地狱,今生爱而不得,卑微不得靠近。狮子一旦靠近便引得鸟雀惊飞,枯叶落地。
忽然一条长七寸花蛇自地根缠树而上,朝叶子阴森森吐着蛇信子,露出两颗尖牙。蛇头越来越近,叶子朝着狮子方向不断颤抖,发出求救信号,而远方的狮子佁然不动。
*
阮泞被一阵轻柔的动作弄醒。
费力睁开眼皮,第一感觉全身的骨头宛如散架,像被舞蹈老师狠狠地撕腰、开肩、压胯,浑身的筋骨都不是自己的。
眼角干涩刺痛,被温暖毛巾的擦拭,清除不少痛楚。
睁开眼,阮泞弯了弯唇角冲吴鹤儿感激一笑。
吴鹤儿脸蛋嫩而白,属于南方典型的娇小清纯,她腼腆地笑笑,“这次没有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