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里，安然并没有听见明辰的声音。
明辰继续一边跑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终于她扭头向身后望去，看到奔跑的明辰。
明辰看着她，露出舒展的笑。他继续向前走。安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泪眼婆娑的狼狈，于是别过头去用衣袖把眼泪擦去，尽量控制眼泪不再落下，舒了一口气抿起一抹笑意。
当她扭过头来，明辰已经站到她的面前。他看着她，深情地微笑。
她也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他跨出一小步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还是那个温暖的怀抱。
安然讷讷的一动不动，只是陷入这温暖的拥抱里，忘记了时间和季节。她仿佛看到夏日里，那满树翠玉般摇摇晃晃的梧桐树叶，那些树叶之间镶嵌着微光，如梦似幻。
“对不起。我是爱你的。”明辰笃定地说道。
“……”安然无声。
“你知道你离开之后，我心里是怎么想得吗？我在想，失去你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明辰说。
冬日的暖阳照在彼此的脸颊，薄如蝉翼，透着晶莹的纯净。流动的人群看看他们，脸上露出斑驳温存的笑意，依然碌碌前行。
下午明辰带安然去看了一场电影。散场以后，天空飘起了雪。傍晚时分的路灯下，随处可见等公交回家的路人。苍穹之下，他们都被缩小一般，只是这世间沧海蜉蝣。
安然拉着明辰上了一辆公交，明辰晃过神来，看着安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到坐在车窗边的安然表情放松，仿佛要和他奔赴一场奇妙之旅。
外面的世界和往日没有区别，只是因为冬雪的点缀多了诗意与可爱。车窗上雾气蒙蒙，车里的人不多不少，让人觉得温馨。
安然拿出耳机为自己和明辰分别塞上一只，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是孙燕姿的《遇见》。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这样的氛围听这首歌真的很有感，行走的车厢，移动的街角，被定格的车水马龙，行色匆匆。闹市的繁华和内心的宁静糅合氧化，在慢节拍的歌曲中升华，定格为永恒。
安然用右手在车窗上画下一个笑脸，然后枕在明辰的肩头。明辰看到笑脸，心头的乌云被拂去。他看看安然，微笑如暖。
他们在街心广场下车。或许是因为迎接这场初雪，广场上的人有增无减。她拉着他的手穿过广场，在荣城有名的繁华街区漫步。这里有各种美味的小吃，和各式各样的小店。麻辣烫和各种烧烤热食在空气中挥发热气，甜甜的冰糖葫芦可爱精致。
安然不喜欢吃辣，于是买了一根冰糖葫芦。她吃一个再喂明辰吃一个，就这样边走边吃，很快吃完。他们来到一家饰品店，精致闪烁的小艺术品，整齐有序的摆放在木制货架上，像五彩缤纷的人间理想。
“看，好漂亮的水晶球！”安然看到雪花水晶球，如目珍宝。
“喜欢就买一个。”明辰颔首微笑。
“那就要这个，蓝色的小鲸鱼。”安然指着说道。
“OK。”明辰微笑。
安然主动上前去结账，拉着明辰走出饰品店，又拉着他来到一家甜品店。店里的装修复古而雅静，店里的灯光是橘黄的色调，令人有种冬眠的感觉。咖啡色的长方形木桌上面摆着一件精致的铁质工艺品。墙边上面是镂空的架子，摆着书籍或是一篮别致的干花。安然认识的有薰衣草，满天星，麦穗，芦苇草，绣球花。这样的环境和情调是安然向往的。
简单美味的甜品摆放在桌子上，安然取出鲸鱼水晶球，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的中间。然后按下开关，一首优美钢琴曲悄然响起，里面的雪花漫漫纷飞。
“这个水晶球是送给你的。”安然告诉明辰。
“怎么好好的送我礼物？”明辰疑惑。
“从来没有送过你，所以忽然想起。”
“这种礼物应该是男生送给女孩子的。”
“那我今天就要不一样，送给你。”安然把水晶球轻轻推到离明辰更近的位置。
“好吧，那我接受。”明辰应允。
“那赶紧吃，你还要去上班。”安然开心地笑笑。
两个人一起把蛋糕和饮品消耗，坐公交车准备去young酒吧。车上的安然依然一副快乐的模样，像是变成一个活泼外向的人。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想用行动告诉他，她爱他，不想失去他。
李沐歌正好也去了。她叫安然过去和她坐在一起。安然默许，和她并排坐在高脚凳上，却没有主动和她交流。
明辰和乐队在台上表演。少了阿龙，他们三个似乎也变得不再热烈，多了一丝忧郁的感觉。
“安然，你看上去没休息好的样子。”李沐歌说道。
“哦，昨晚没睡好。”安然回复。
“我和毕树准备订婚，你们到时候来参加我的订婚宴吧。”
“真的吗？”安然狐疑地看着李沐歌。
“真的，不骗你！”李沐歌把声音抬高，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那祝福你们。”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那么轻易放弃明辰？”李沐歌边喝酒边说。
安然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仔细想过了，他不会离开你的！我的家人也不会同意我跟一个流浪歌手！”或许是音乐和酒水的调剂，李沐歌的声音有力却不露一丝惋惜。
“那毕树也是乐队的一员，你父母同意你和他？”安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不一样，他和我订婚以后就会退出乐队，接手他父母的企业。”
“对啊，你们都是有未来的人。”安然的神情透着淡淡的不屑。
“未来！我好像从未想过我会有怎么的未来。”李沐歌的世界里从未担忧过未来，因为她的未来清晰可见。她不会因为爱而不得而忘记生活，也不会逼迫自己去实现什么梦一般的理想。
“你没有梦想吗？”安然问道。
“有过，但不会实现的梦想，我会把它埋进时间里，让它自己腐朽。”
“你的样子和你的内心，真不一样。”安然注视她几秒，淡淡说道。
“怎么不一样，你说来听听。”
“样子很青春，内心却很成熟。”
李沐歌泯然一笑，不想多做解释。或许是因为她过早独立生活的缘故。
今晚乐队演出结束的早，大家匆匆说了再见便各自回家。
新一周的生活依旧继续。安然在学校的象牙塔里排练元旦要演出的节目。明辰创作，演出，周而复始。
王斌和林淑芬在财产分割上达成和解，曲终人散，分道扬镳。王斌决定一个人把如意抚养成人，履行一个男人起码的担当和责任。他决定去南市定居，从新开始，也想走过白露曾有过的路，那样想起她内心不觉得孤单。
他们没有把发生的一切告诉王皓，只是告诉他父母因为生意上的管理暂时分居。王皓跟随林淑芬继续在荣城。
李秋菊带着白露的骨灰盒回到家乡。安然告诉她白露的遗愿。李秋菊应允，决定来年春天在白露的墓碑旁种满蒲公英。她亦反思，自省，决定原谅白志新，带着白露的期盼，一家人好好生活下去。
如果死者用生命来告诉生者，好好生活的真相。这样的代价，会不会过于惨烈？
第三十六章
王斌离开荣城的前一天，最后一次去接王皓。安然叫住他，交给他一个精致的黑皮包。这个包包王斌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送给白露的第一件礼物。
“你是白露的朋友吗？”王斌接过包包，半晌才问安然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是。”安然点头。
“这些东西，是她交给你的？”王斌继续追问，想要从安然口中问出一些头绪。
“她存在银行的保险箱，那天离开之前，手机上告诉我的。”
“她，还和你说了什么？”王斌尽力抑制着内心的难过。
“她告诉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生活下去，她不怨你们任何人。”安然的话一字一字地刻进王斌的脑海里，不觉另他的负罪感加深。
“会的，我会对我们的孩子负责！”
“爸爸，我们走吧！”王皓上完厕所跑过来叫王斌。
安然和王斌恢复平和的表情，面带微笑。然后双方说了再见。
安然不知道那个黑皮包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那些已不再重要。只是想到白露生前会把这一切安排好，仿佛是她对自己的死早有预谋。
王斌把王皓送回家，又去了白露曾经住过的那个家。他坐进沙发打开黑皮包，里面放着一沓照片。有他给白露照的，有白露给他照的，也有他们一起的合影，那些都是他们的回忆。
不同的是，有几张王斌从未见过。那是几张白露穿着婚纱拍的照片，照片的背面还写着字。王斌翻看的每一张婚纱照后面，都有白露的寄语。一套白纱造型，一套湖蓝色纱裙，一套民国风旗袍，一套金粉色禾服造型。
“大叔。你一定好奇这些照片是我什么时候照的？对吗？（调皮）是我怀如意三个月的时候拍的。也可以说，这些照片是我送给自己的一套写真。你肯定会疑惑，怎么全是穿婚纱的照片呢？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我穿婚纱的样子啊！”
“此生，或者以后，也许我们注定不会相守。可是，爱上你却是一件无法回头的事情。如果我没有来到荣城，如果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们没有一起去玉湖，如果没有爱上你。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我穿婚纱的样子好看吗？”
“我以为我足够勇敢，我以为你不会辜负我的爱，我甚至一次次奢望你会，你能给我一个想要的结果。可是我的青春没有几年啊！我可以等，但是我的家人不会等。是我太敏感，我无法撇开一切世俗的眼光，追求我想要的人生。”
“大叔，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你会不会想念我？谢谢你给与我的，所有快乐的不快乐的记忆。谢谢你在我无助的青春里，陪伴我走过的日子。”
那天晚上，安然彻夜未眠。她也曾在生死妄念的边缘挣扎，但是她认为，死太过苍白。即使人间十有八九不如意，但是生即是希望。她对于白露的了解，只是边枝末节。所以，无法评判她的人生。安然终究无法直面自己选择死亡。又或者，她是一个怕死的人。
一个学期马上又要结束了。安然在学校的成绩平平，不会挂科却不足以另她出类拔萃。很多成绩优异的同学都在考虑考研，而她并不想把大好的青春都交付给学习。学习可以使一个人优秀，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是，她不想让学习成为她青春的主色调。她决定去实习，去历练，去工作。
在荣城的日子，因为有明辰，她的生活发生了许多变化。也因为明辰的爱，她从自卑孤独的阴霾中走出来，看到一束光。正因为有这一束光，她重新认识不一样的自己，包容，开放，自信。
今年的生日她如愿和李蔓一起过，明辰和她们一起在一家火锅店吃完午餐，下午去到一家游戏厅。是李蔓提议要去的。
游戏厅虽然常常列为未成年人的禁区，但是无论何时，那里不乏有一些小学生或者中学生。游戏也是减压的一种有效方式，只是人们习惯于沉迷。人本身就是容易迷失的生物。
安然不喜欢玩游戏，觉得那是一种低俗的放松自我的方式，但是李蔓不觉得。她认为，真正智商高级的人才能玩了大师级别的游戏。游戏也是一种，证明自己另一面天才的载体。
像安然这样的游戏小白，只配投篮球，抓娃娃。李蔓则是坐下来，玩起模拟赛车。
安然投球投不进，抓娃娃也抓不着，索性不玩看别人玩。她看到跳舞机上肢体灵活优美的年轻男女，心中默默欣赏。于是怂恿明辰和她一起跳。
明辰跳得动感十足，安然却像一只被放在蹦床上的乌龟，慢而迟钝。明辰不断地给她讲解跳舞机上的诀窍，指导她一些动作要领。无奈，没有天份的她，只是越学越搞笑。那就别赶鸭子上架了，安然选择看明辰跳。
傍晚的时候，他们才从游戏厅钻出来，在大街上漫步。路过一家影楼，从外面看里面一派灯火辉煌，有身着工作服的年轻职员，也有成双成对的情侣夫妻。最醒目的还是橱窗那些重工艺的高级婚纱礼服，还有陪同它们一起陈列的道具。是一只雪白的，身形姣好的麋鹿。
李蔓忽而问道：“安然，有时间咱俩去拍一套写真如何？”
“行啊。”安然微笑。
“咱们现在大三，明年就要去实习。以后参加工作就没有现在这么闲的时间啦！”李蔓感叹时光流逝。
“你计划去哪里实习？”安然问李蔓。
“都还没想好。你呢？”李蔓漫不经心地说。
“我，我也不知道。”安然迟疑片刻说道。
明辰跟在两个女生后面，像护花使者。他不知道如何插上她们的对话。
“咱们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居然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李蔓笑着调侃道。
“珍惜现在不好么？”安然清浅说道。
“你可不知道，我们班那些孩子，为了考研比高中那会还用功！”
“能过早的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但是，过好现在，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安然言辞凿凿，如圣人豁达。
“说的很对！那像我这种智商还行，就是不愿做书呆子的人，是不想再学下去了！”李蔓古灵精怪的模样，让气氛更加松弛。
“呵！你真是不学习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安然笑着说。
“你呢？有没有读研的打算？”李蔓正紧问安然。
“我，想早点挣钱，不依附任何人。”安然郑重地说道。
“目标很明确哈！”
“先解决温饱，再谈上乘建筑。”安然调侃道。
“那以后有时间，也要经常聚一聚，聊一聊。”李蔓意味深长地说。
“一言为定。”安然释怀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