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要不你生个孩子吧,生个女儿,你生的女儿一定像你一样好,你把她养大,她还能陪我玩。”
陈萧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又爽朗的抬起头:“行啊,我去和我家老林商量一下。”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陈期背着被陈萧塞满的书包,执意不让她送。
“怎么坐地铁我已经查好了,等到了汽车站买下午四点的票,我都和我爸说好了,他会来汽车站接,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都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把我送回去,还要再坐车回来,多麻烦。”收拾好行李,陈期堵在门口,满脸倔强。
见说不过,陈萧佯装同意,把带了小翅膀的帽子给她戴上,又往她口袋里塞了一把零钱。
然后守在窗户口,见她背着书包走出楼道,立刻穿鞋跟了出去165.
选择好了目的地,屏幕上显示出四元的字样,陈期翻出钱包拿出四张一元的纸币,整理好塞进了纸币口。
机器运转,两秒钟过后,把四张纸币吐了出来。
陈期再次整理好放进去,不一会儿又被吐了出来。
她捏着两张纸币,手心微微有些发汗,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四周人少,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其中一张纸币有些皱,陈期换了一张,第三次整理好放进去,却仍旧被拒绝,她低头看向四周,万幸,没人看她,可是没人看她,就不会有人帮她。
“买票吗?”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大哥哥,陈期吓了一跳,点点头,慌乱的把手里的帽子放到了购票机上。
“买。”她小声说了一句,再次深呼吸把四张纸币放了进去。
你不准再吐了,你再吐我就砸了你。
第五次、第六次、身后的大哥哥宽慰的开口,声音中有着成年男生的稳重,但闭着眼睛听,又觉得充满学生气,音色中硬暖配比恰到好处,倒是和可心姐好听的嗓音势均力敌。
“可以让我先买吗。”
“好。”陈期悄悄抬眼看他,抱着书包,退到一旁。
她默默在一旁打量,男生高她很多,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浅色牛仔裤,明明和安辰平时最常见的配色一样,可是他穿起来就是更像个大人,也更成稳重。
背上的帆布包已经很旧了,拉链上还挂着一串更加陈旧的小挂件,亚克力板下的字迹很模糊,陈期看不清。
他选好了地点,拿出钱包买票,将纸币一张张放好,像是知道旁边有人偷看,所以特意放慢了动作。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不能一口气全放进去的,陈期松了一口气。
买票时耽误了一些时间,又因为第一次坐地铁看错了方向,好不容易找到车站时已经比原定的时间晚了半小时,不过还好,她提早一小时出门,如今时间倒是刚刚好。
买过票,陈萧在蹑手蹑脚的从门后钻出来,陈期老成又无奈的笑着叹气:“我就知道你会跟着。”
“不然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爸妈得剥了我的皮。”陈萧把手放到陈期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期期,你爸爸妈妈很爱你,虽然他们不是优秀的父母,有时候总是做错事,但你不要恨他们。”
陈期扬起脸,笑的满眼灿烂:“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看着陈萧的样子,她突然想起曾经的一年冬天,临近过年的日子,她因为陈望又生了一场闷气,气急,非要去图书馆看书,那时林城下了三天大雪,车门都被牢牢冻实,需要热水浇灌才能打开,坐车不安全,自行车又难以前行,她干脆走着去,把妈妈的担心和劝阻留在房门后。
然而到了图书馆才发现,其实妈妈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两道目光从马路另一侧传过来,从来没有离开过。
是一直一直被爱的。
她冲上去抱住陈萧,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从一个小娃娃长成了大姑娘,而用来表示开心的方式,也从随随便便扑倒人换成了更为平和坦诚的拥抱,踮起脚,就能勾住脖子。
她遇到了很多人,好人坏人都有,也遇到了很多事情,幸福和艰难同时存在,然而始终没有什么无可转圜的大事,让她放弃信奉的小小信条。
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就像郑可心告诉她的,展信安,明天会更好。
帽子丢在地铁站了,不知道会被哪个有缘人捡到,而书包里姑姑执意要买给她的水晶项链,好像要陪伴自己之后的路程,至于怀里的小二,更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玩伴,它陪伴自己入眠,帮助自己赶跑所有的噩梦和黑暗。
这些微弱的幸福,被陈期从琐碎中仔细拾起,温柔收藏。
爸爸来接她回家,路过海鲜市场,大咧咧开怀的笑着。
“闺女,吃不吃皮皮虾,爸去给你买。”
安小黄见到她,立刻撒欢的跑过来,热情亲昵的舔她的手,舔她的脸,像是好久不见,又像是日复一日的习惯。
安小黄也长大了,不再是踉踉跄跄跟在安辰屁股后跑的小家伙。
她打开背包,掏出一只小狗玩偶,她终于也有机会,能带给安辰一些来自远方的礼物。
虽然并不昂贵,但她希望安辰能喜欢。
安辰眼睛亮亮的,满心欢喜从眼睛里跑出来,安小黄凑过来叼走了被他抱在怀里的玩偶,气的安辰跳脚,追上去和狗打架。
你看啊姑姑,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是在爱里长大的。
被爱的人,也懂得怎样去爱别人。
两家的饭香都飘出来,他们同时开口,问,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我妈做了炸酱面。”
“我爸买了皮皮虾。”
汽车开动前,陈期搂着陈萧的脖子。
“说真的姑姑,你要幸福,无论能不能嫁给林俊杰,你这样好的人,都一定一定要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去北京时我没有吃炸酱面,倒是吃了一家非常好吃的油泼面,真的是吃了一次念念不忘,可以后来再去北京二姨一家已经搬家了,那家店也找不到了。
不过新家附近的红油凉皮真的太好吃了!弥补了我没能再迟到油泼面的遗憾。
第65章 甜食
166.
陈期坐在图书馆宽敞明亮的自习室里,整个人都有些懵。
周五放学,她不愿意回家,陆虎和安辰去网球场打网球,她便一个人来图书馆看书,成人借阅室比青少年借阅室要有意思的多,陈期最喜欢看那些惊险刺激的怪事杂谈,生活是平淡的,可在其他世界,总能有人代替自己拥有刺激人生。
刺激,陈期伸出手指从一排书背上划过去,然后又倒回来,盯住了面前的刺激二字。
两个字被加粗了,很容易被注意到,她把书抽出来,封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艺术字。
《性|刺激和性|生活》
也不知道是谁,胡乱放书,居然把这种书放到了小说的书架上,刺激,刺激什么,她还以为是刺激的历险记之类的呢。
虽然陈期一直知道成人图书馆五脏俱全……虽然老师在课上的含糊其辞也让她对这些很好奇……
但是。
陈期的脸迅速烫起来,脸颊上的红色烧到了耳朵根,她连忙把书放回去,然后一脸正直的走到另一排小说书架旁,拿了一本讲民间泥塑艺人的小说,津津有味的读了下去。
平均看一行走神十秒钟,陈期红着脸,又回到刚刚的书架旁,明知道除了尽头背对她的管理阿姨整个图书馆只有她一个人,可她还是神经兮兮打量了好久,然后才敢把那本烫手的书从书架上拿下来。
然后移动胳膊的位置,挡住了封面上的书名。
女性生XX……XX……XX……XX……XXX……
X起……XX……XX……功能障碍……
性|兴奋……
玩具……
玩具?
陈期停下快速翻页的手,指尖有些僵硬。
玩具……XXX……XX……
XX?
陈期红着脸往下翻,胡乱一瞥,呆滞了一秒,然后整张脸彻彻底底肿成一个烂番茄,她吓得赶紧把书塞进角落,慌慌张张的坐回到座位上。
好像知道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又好像所有事情都是模糊不清的,其实并没有搞明白。
少儿不宜,陈期心里明白这些就是大人口中的少儿不宜,可是“不宜”究竟指的是什么,少儿和成人之间只有脆弱的一条叫做十八岁的线,等到了那时,大人们闪烁躲避的洪水猛兽就会一夜变成正常合理的事物吗。
好像看到了新世界,又好像原本的世界被密集轰炸,泥石流海啸地震火山爆发,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
脑袋要开花了,陈期木讷的坐在座位上,无比痛苦的想。
167.
周三,本学期最后一节生理健康课——其实总共也没有上过几节,虽然学校规定初二学生每周都要上一次生理课,但实际情况是,语文老师要讲大家的阅读理解有多么糟糕,数学老师又要翻来覆去的讲内错角和对顶角,而英语老师,英语老师正愁没时间发脾气呢,还有初二新出现的物理,让所有女生进一步痛恨理科的物理。
许惟肖又开始疑惑,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物理。
生理课成了小学的体育课,生理老师总是请假、生病、开会,少有出现的几次,断续的给他们讲一些卫生知识,极少的时候放一些PPT动画给大家,全班红着脸不敢抬头,老师也不管,任由他们全部化身学习机器扑在面前的作业本上。
连之前在生物课上学习人体结构时一脸不屑的余期都不再逞能,老老实实的闷声写作业,陈期坐在一旁,手在动、耳在听。
脸也在发烫。
想来,从来没有人好好给她讲过“这方面”的知识,唯一的一次是在一年前,她洗完澡忘了洗内衣,陈妈妈进去顺手放在盆子里,忽然神神秘秘的出来,把她拉到房间里,口袋里揣着一包卫生巾。
陈妈妈打开,示范了一下使用方法,叮嘱她,你这是来月经了,咱们女人都会有的,以后来的时候注意点,别乱吃东西,凉的辣的都要少吃,痛经就麻烦了。
也只是这些而已,陈期懵懵懂懂,照猫画虎,但终究对很多事情不明白。
当然,青春期的变化不止这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体育课女生们不再蹦蹦跳跳,全部规矩的坐在一旁,八百米路过男生群体时,几个丰满一些的女生会特意放慢速度,减少身体的震动。
即便是在炎炎夏日,大家仍旧裹着宽大的秋季校服,夏季校服白色的薄布永远遮不住内衣的颜色,而随着身体的发育,一些女生的宽松校服逐渐变小,慢慢勾勒出身体的形状,除了常规的成绩和偶像,大家还开始讨论红糖水的作用,笑嘻嘻的打探小伙伴卫生巾的牌子,然后在男生经过时迅速闭嘴,如临大敌,过一会儿悄悄和闺蜜约着逛街时去寻找可爱的蝴蝶结胸衣。
结果被调皮捣蛋的男生一把把绳子扯开,班主任的嗓门一如既往地尖锐响起——你们要不要点脸,女孩子家家的要穿衣服就好好穿,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
陈期第四次拿起那本烫手的书,耳边全是三百六十度回声般响起的那三个字。
不要脸。
性。
性。
不要脸。
可她还是来了,每次想起图书馆都面红耳赤,然后不受控制的熟练地走到那排书架下,找到那个早就牢牢记住的位置。
当然,每次都会避开陆虎和安辰。
她有怀疑过,安辰凡事都要问一个为什么,那这些大家装模作样避开的领域,他懂不懂。
而林阿姨和安叔叔是从小会给安辰讲两性知识的开明父母,那这些难以言说的内容,他们又是否讲过。
好几次陈期的问题都滚到了嘴边,然而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这不是能问出口的问题,至少现在不行。
知道这些并不是罪恶的事情,然而并不知道为什么不行。
他们和成人的世界,隔着一个遥远的十八岁。
168.
初二倒数第二个月,陈期忽然做了噩梦,梦里不记得被谁狠狠扇了一巴掌,惊魂未定,醒来后忽然发现自己开始牙痛。
左上方,从中间往外数第五颗牙,断断续续传来酸胀的刺痛感。
“妈,我牙疼。”她坐在床上,委委屈屈。
“咋还牙疼啊,我看看。”陈妈妈让她张开嘴,人眼充当电子设备抬头看了一圈,“没事,昨天刷牙了吗。”
“刷了。”
“那就没事,就是没睡醒,再睡一觉就好了。”
陈期叹了口气,这是妈妈的标准回答,妈妈那代人苦出身,向来不把头疼脑热当什么大病,但凡不用开刀动手术的病痛在他们心里就都等同于感冒发烧,是连药都不用吃的小事情。
反正睡一觉就好了。
她胃痛,睡一觉就好了。
她头晕,睡一觉就好了。
她牙疼,睡一觉就好了。
睡觉包治百病,梦里自有华佗扁鹊来救她。
不过相比陈望她已经幸运很多,陈望小时候去医院打疫苗,妈妈连着三年告诉护士自家孩子三岁,附近医院的护士也都是邻居,最后无奈的笑,问她,您家孩子还三岁呐。
也许是因为自己太过省心,好像从生下来便学会了懂事和安静,才让妈妈错以为养个孩子是无比简单的事情,贸贸然生下了陈望。
陈期总觉得,陈望的出生才让妈妈真正体会到养育孩子的艰辛,她开始在照顾陈望的过程中逐渐进化成一个真正的母亲。
但经验总是来源于错误举动的教训。
比如挤掉了陈望的水痘导致他差点毁容,然后历史重演被医生质问——当家长的能不能对孩子上点心。
睡过一觉,牙疼减轻,但仍旧没有完全消散,陈期咬牙打完答完周考所有的试卷,交卷后才发现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一段时间的平静后疼痛席卷而来,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压制疼痛上,八百米冲刺到终点,她居然一个哆嗦,又把早饭吐了出来。
“妈,我还是牙疼。”
“没事,你就是不好好吃饭,这菜吃得太少。”
陈期把笔放进嘴里,抵住不断传来痛觉的那颗牙,希望外力能让它安静一些,因为牙痛无法集中精力,已经十一点半了她还有一张卷子没有写。
而爸爸妈妈和弟弟早已经入梦。
就这样生生扛了一整个月,无数次被疼痛逼出一身汗,也无数次在睡梦中醒来,期末考试迫在眉睫,她的复习进度一次又一次被打断。
“妈,我牙疼,我要去医院。”
陈期忽然想起曾经在姑姑家的日子,她上厕所的时间长了些,姑姑都要问一句是不是拉肚子,然后连忙下楼给她买胃药,盯着她一日三次的喝,尽心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