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向日葵——三文不值
时间:2022-01-24 17:15:54

  林宽没有表情,“不用了。”
  天艮在林宽这没表情的脸上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手术结束前,你哪儿都不能去。”天艮把手搭在林宽肩上,狠劲儿按了按。
  “你上去吧。林欣欣这会儿还在屋子里傻等着呢。我不跟你去了。”林宽挪开了天艮的手,声音依旧平淡。
  “还记得刚入学,军训那会儿,我让你帮我盯着祝洁吗?”林宽突然问。
  “当然记得,怎么,又后悔了?”天艮答。
  “嗯,我就这一个祝洁,现在都不放心。”林宽难得笑了,语气又好像不是玩笑。
  “那你现在提这个,什么意思?”天艮对着林宽皱起了眉。
  “以后,也好好盯着她吧。你的公式永远没错,你知道我一直信你的。”林宽吐了口烟,语气平缓。
  天艮不想接他这个莫名其妙的茬,“信我,你就别乱来。林力已经成供体了,事故证明很快就会出来。现在不想在这儿说这些。”
  “哗啦”医院楼上的一扇玻璃窗被打碎,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祝洁的病房。走。上去!”天艮跟林宽说完,林宽也立即掐了烟,跟了过去。
  2楼休息厅。
  王莉看林子江上来了,以为来找自己寻求安慰,刚想迎上去,却看见他进了林欣欣的病房。
  走到女儿林欣欣的病房门口,王莉停下了脚步,想想估计是林子江一个人在里面哭着,没立即敲门。
  可是,走近了,明明听见了说话声,而且,是林欣欣的声音!
  王莉一推门,隐藏不住的惊讶,疑惑的问道,“咦?怎么回事儿,欣欣不是去做供肾手术了吗?”
  林子江站起来,把王莉推了出来,关上了门,又走到了休息厅。
  “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供肾的是林力,”林子江边说边泪流不止,
  “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小力怎么了?”王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双手抓起了林子江的衣服,狠劲的摇了起来。
  “你先冷静,我也是难受的受不了,林力,出车祸了,就是刚刚的事儿。”林子江还是满眼的泪水。
  “不可能,你胡说!小力在哪儿?现在在哪儿?”王莉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边喊边狠劲儿的拍打着林子江的前胸。
  “这不可能,你是骗我的!”王莉的声音贯穿整个2楼大厅。
  王莉手里的皮包一股脑扔到了林子江脸上。
  此时不是不要脸的耍泼打滚,而是不要命的抓破了林子江的脸,脖子,甚至把指甲抓进了自己的发髻里。
  十指鲜血蓬头垢面的王莉引来了护士长秀兰。
  医院里不能喧哗的警告已经没人听得到了。
  看王莉已经控制不住了,秀兰只好把他们俩都推进了现在空着的祝洁病房里。
  高声喊着,哭着,闹着,林子江也带着泪,无能为力。
  王莉抓起桌子上的喝水杯,朝着窗户砸了过去,“哗啦”,玻璃碎了。
  天艮林宽赶到了病房门口,天艮摇了摇头,示意林宽别进去。
  两个人守在门口,听到王莉边歇息底里的喊着,边不停的碰撞着病房的门。
  “林叔也在里面?”林宽轻声问。
  “嗯,你走。”天艮没给林宽犹豫的时间,这是命令。
  “让我出去,我要见小力!”“哐哐哐”的砸门声。
  天艮转动了扶手,一拉门,王莉被惯性弹了出来,直接把天艮扑倒在地。
  “王姨,你没事吧?”被压在下面的天艮,自己先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又扶起了王莉。
  愣了一秒种,此时的王莉已经是一头雌狮,见谁抓谁。看抓错了天艮,又去抓林子江。
  “刚才你让我签的是什么?我不同意!”王莉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怒吼起来。
  “王姨,你别激动,林叔他更难受,我带你去见林力。”王莉像突然丢了魂,跟着天艮下楼去了。
  等着王莉在手术台上,哭死过去几个来回,突然沙哑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子江,把我的包给我。”
  “在楼上休息厅吧,我这就去拿。”林子江也哭哑了嗓子。
  “不用了。你帮我去前台拨个电话吧。”王莉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天艮,声音更冰冷了。
  “王姨,打给谁。我这就去。”天艮还是很礼貌客气。
  “打给林力的姥爷,渤广中岗区公安局王局,说我要报案,有人害死了他的外孙。”王莉的眼睛里满眼红丝,似乎流出来的不是泪,是血。每一个字都钉在了墙上一样坚实有力。
  2个半小时过去了。
  手术室里,医生们精湛熟练:
  “开放肾动脉夹。”
  “异体肾脏色泽张力均恢复,输尿管已经开始蠕动。”
  “确定有尿液排出。”
  “准备缝合。”
  “清点台面,关腹。”
  手术室灯灭了。
  手术成功。
  天艮坐在床边,看见祝洁从全麻中缓缓醒来。
  “天艮,是你吗?我还活着吗?”
  “嗯,当然,没事儿了,睡吧。”天艮说完,看祝洁又睡了过去,轻轻哈下腰,在祝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双唇。
  天艮帮祝洁又拉了拉被子。
  怕吵醒了他的女孩儿。
  一个人看着墙上的表,静静守在床边。眼前闪过刚刚林宽离开时笃定而挑衅的眼神,此时有了失控的预感。
  走廊里多了医院里不常有的脚步声。轻便,稳健却仓促。
  “爸!”王莉嘶哑的嗓子高喊着扑了过去。
  老刑警伸出双臂抱着四十多岁的女儿,二十几年父女没这么拥抱过了。
  老刑警满脸的沧桑虽写满了阅历,给人的感觉却温暖慈祥,是个等待着退休的老父亲。
  “王姨,大爷,我叫林宽,是肇事者。刚刚是我撞了林力。”林宽低着头,双手自然下垂,想让自己放松的把话说完,但过度的紧张还是让后几个字发出了颤抖的回音。
  王莉闻声从老刑警怀里挣脱出来,一扬手,“啪”五个指印清楚的留在了林宽脸上。
  “王莉,停住。别在医院里闹。”老刑警呵住了王莉,又简介的安排身边两个人去带走了林力的尸体。
  这才伸过有力的臂膀搂住了林宽,“孩子,有话跟我说是吧,我们走。”
  此时王局的眼神,已经看不出一个要退休的老人那份悠闲了,满脸的皱纹都在笑,慈目里满是锐利的光芒。
 
  肇事
 
  
  第3章摩托肇事
  “进来坐吧。这个时间,家里就我一个人,我自己去泡个老年茶。这里不是警局,咱们都随便些。”王局把林宽领回了自己家里。
  林宽礼貌的进了门,整齐的放好了脱下的鞋子。
  这才规规矩矩坐在了王局的对面,却把把眼睛放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上,双手十指交叉,交错搓着拇指的指甲。
  王局没说话,烧了水,屋子里只有烧水的声音。
  直到水开了,他先给自己沏了壶茶。
  这才轻轻吹了吹茶杯上漂起来的热气,看了看墙上的表,“如此沉得住气的年轻人,这么多年了,可真不多见。我今年就要退下来了,年轻人都喊我王局。总喊你孩子,不像那么回事儿的对话。你叫林宽是吧。既然来我这儿的故事都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王局,我是林欣欣的同学。今早跟林力打的擂台,就是散打王争霸的渤广地区赛。他三局两胜赢了我。出了门,骑上摩托看见林力正好在前面,我输得气急败坏,头脑一热,就,”林宽让自己的眼睛盯着王局手里的茶杯,背好的台词了,本来想一口气说完的,还是被打断了。
  “就把他撞飞了?”王局接了林宽的话,微微眼角一抬,抿了口茶。
  “林宽,不算路上时间,进了门之后,我也给了你十几分钟来适应环境了。你的故事如果不能让我感兴趣,我可以换人换地方。这屋子里都是烟民,你自便吧。先点只烟,不如听听我猜到些什么了吧。”王局把茶杯放到了茶几上,把烟灰缸推给了林宽。
  “你呢,名字是叫林宽,但生日在89年7月2日改了一次,其实呢,你刚16岁。16岁能这么镇定,我很欣赏。16岁是什么概念,你可能也很清楚,即使是恶意杀人也会减刑,最长也就几年改教吧。但是呢,你那个叫梁天艮的好同学,今天刚好18岁生日。对吧?”王局一直声音慈祥,语速缓慢却清晰到回音不离耳畔。
  “王局,你想听什么,你问吧。我不太会说话,但,更不会撒谎。”林宽一抬眼,眼神里不是幼稚,是诚恳。
  “如果是去查社会上漂不定的人呢,我可能还真没把握,但是都是好学生嘛,十几分钟好像足够了。连今天那个受益最大的女孩儿,我都顺便查到了。我呢,穿这身制服整40年了。在咱们渤广,还没冤枉过什么人,好像也还没放掉过什么人。”王局笑起来满眼的鱼尾纹,但双目的聚光完完全全落在了林宽的眼睛里,不给林宽一丝躲闪的瞬间。
  “林宽,这样吧。不限今天的事儿,给我讲讲你们高中的小友情怎么开始的吧。如果我听着没意思了,还是刚才那句话,我想换个人换个地方聊天。”王局不笑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一股寒光,如果想的话,可以把对方射的睁不开眼。
  “王局,我可以讲我们怎么认识的。我记得那天。但是,林力的确是我撞的。我的故事可能讲不长。但这期间,你可以找人查我的车胎,有林力的血迹。”林宽的眼睛里已经暗淡的没有光了,但却有一种僵死的力量。
  “我叫林宽,比今天的受益人祝洁小了半年。
  小时候管祝洁叫“祝姐儿”,是从刚会说话的时候开始,家里大人教的。”林宽第一次把他和祝洁的故事讲了出来。
  林宽和祝洁的爸爸以前是战友。从部队转政回渤广之后,一个进了学校,一个去了工厂。
  两家在一个门洞,挨着住。
  林宽的妈妈是护士,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儿。
  小林宽和小祝洁,还都没去学前班的时候,周末总是祝洁的妈妈领着一起去大众浴池。
  小林宽,胖胖的呆呆的总是唯唯诺诺放不开的样子。
  在大众浴池里,小祝洁却机灵敏捷,帮着小林宽抢肥皂,抢喷头。
  林宽小时候就是一头卷发,吃完东西又总喜欢挠头。一周下来,很有熊掌效应。
  洗头的时候,小林宽又是怕水又是怕肥皂沫。
  都是小祝洁每次强按住小林宽的脖子,强来硬去的替他洗的。
  后来,要上了小学。
  林宽的爸爸辞掉了体育老师,去做了私人散打教练。
  祝洁的爸爸辞掉了工厂流水线,去下海经商了。
  岗位不一样,两个爸爸还是兄弟。
  两个家庭也一直是两个妈妈一起撑着。
  林宽是阳历跨了年,农历腊八生的。
  正常上学要比祝洁晚一年。
  两家竭尽所有人力物力,为了让小“姐弟”俩一起上学,在89年上学报道之前,就是7月2日,把林宽的生日改成了年内的阳历8月8日。
  以后,林宽都没再敢声张的过生日了。
  但每年冬天,祝洁却都记得,跟林宽一起喝一碗甜甜的腊八粥。
  小学三四年级以前。
  无论生活上的吃喝拉撒,还是学校里的上课考试打仗斗殴,都是一路有祝洁罩着。
  林宽才风调雨顺,甚至当上了让小学里小女生们最惹眼的体委。
  祝洁和林宽,一个班长,一个体委。
  无论周围说什么祝洁都毫不在意一笑了之。
  小学高年级以后。
  林宽已经比祝洁高一个头了。
  林宽现在还记得,五年级下学期,冬季长跑,少年军校,甚至体育课,向来女生里威风凛凛的祝洁突然一次又一次突然倒下。
  昏倒,贫血,发烧,住院。折腾了几个来回。
  林宽的妈妈几次匆匆跑回家,都是为了给祝洁打点滴。
  林宽问的时候,妈妈不是说“糖盐水”,就是“葡萄糖”。
  林宽也不问了。
  从此,那个威风凛凛的祝洁再也没回来,一个林宽不认识的微风不禁的“林妹妹”出现了。
  本来看着课本就犯困的林宽,为了跟祝洁去考一个初中。真拼了两年。
  林宽知道,祝洁自己比任何人都难以接受体质上不可逆的打击。
  所以,林宽只能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
  今后,他会罩着祝洁,就像小时候,祝洁一直罩着他。
  他不会在乎周围怎么看,就像小时候,祝洁从来也没有在乎过那样。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同一个初中。
  再后来,他们一起来到了现在的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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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宽说完,自己掐了烟,“王局,我讲的你根本没兴趣,是吧?”
  “嗯,那个受益女孩儿躺在病床上,跟死亡现场够不上关系。站在我的角度,自然不会感兴趣。接下来,你打不打算给我讲讲你怎么认识的那个天艮呢。”王局还是看起来很有耐心。
  “王局,人是我撞的。你为什么不信我?”林宽抬眼看了看王局。
  “不信你,我就请你回去,或者进去了。你讲的枯燥没意思,真不如我听的评书好听。可是呢,就像你自己说的,你的确不会说谎,所以,我还是可以听下去。继续吧。从那个天艮开始,讲讲你们的小友情怎么开始,怎么发展的,就至于让你死心塌地迫不及待的来认这个杀人的罪。”王局给自己点燃了烟,又把打火机递给了林宽。
 
  入学
 
  
  1998年8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初中最后一个暑假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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