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心——”当男人再度举起魔杖,房间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食死徒想也不想地换成另一道咒语,比起保护自己,他宁可先杀掉她:“阿瓦达……”
“阿瓦达索命!”第一个冲进门的人抢在他之前念完杀戮咒,绿色魔咒正中罗齐尔的太阳穴。他瞠目结舌地摔下轮椅,两眼仍愤恨地睁着。那人往前踏一步,月光下丑陋的面目更显狰狞。“晚上好,莱斯利小姐。以及……”穆迪说,“莱斯利先生,好一个意外之喜。”
第二人在她身边蹲下,碰了碰她的脸颊,食指上的对戒已然不见。他的力道仿佛当尼什塔尔时某种易碎品。“我收到了你的信号,可是——抱歉,我来晚了。”
她吃力地抬起头,直到贴上西里斯温暖的掌心。“不,你们来得刚好。”她自豪地说,“这才是我的聪明狗狗。”
“我得去和卢平汇合了。布莱克,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赶紧来大堂,我们会想办法把所有人集中到那里。”
“你们找到泰莎跟斯潘诺了吗?他们被关在别的地方。”
他转头不看她,声音越发异样:“他们的遗体会被送回家人身边。”顿了顿后,西里斯又问,“为什么他也在这儿?”西里斯给尼什塔尔松绑,扶她站起来。她慌忙制止他用魔杖指向爱格伯特的意图:“不要放他自由!他,他——”她艰难地挤出接下来的话,“……此人假扮布伦努斯·拉赫莫诺夫,向马尔福出卖了我们。就让他这么被捆着吧,我会将他交给威森加摩审判。”
“亲爱的,听我说……”
她的嘴唇扭曲了。尼什塔尔迅速别过脑袋去,试图掩饰脸上的表情。“西里斯,叫他噤声!”说这话时她没法看着父亲。倘若再去看他,自己可能会忍不住扇父亲耳光,或者朝他大吼大叫,或者哭出来——又或是跑过去亲吻他。而最可怕的是,她竟不知道哪样是对,哪样是错,哪样算恰当,哪样算疯狂。
锁舌咒令爱格伯特无声无息。“他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证人,决定权在你手里。”原本拿来绑缚她的绳子被西里斯一头缠在爱格伯特身上,另一头则交给她。他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嘴唇擦过那道伤疤:“需要我留下来吗?”
尼什塔尔无力的右手轻轻扫开对方,敦促道:“去帮其他人,我会保护好自己。”虽然魔杖被缴走,自己并非手无寸铁,她应该庆幸食死徒不懂永远要记得检查女囚犯裙下的道理。尼什塔尔的大腿上绑着舅舅给她拿来防身的手木仓——食死徒越来越猖狂,连麻瓜也察觉到事态动荡。
罗齐尔的魔杖怎么拿都不顺手。可能是钻心咒的后遗症,更可能是因为这根魔杖全力拒绝她,连照明魔法都使不出来。这感觉古怪极了,就像截肢后的病人依然感到不存在的手隐隐作痛,她明知力量就在那里,无论如何却调动不起来。摸着墙壁走到楼梯口,屋子忽然上下颠倒。等尼什塔尔张开双眼,发现自己被人推下了楼梯,不记得其中的经过。再回过头,去阶梯上躺着两道绳索,没有别人——是了,对炼金术士来说不止魔咒能拿来保命,她自己不就是如此?那么,上还是下?犹豫片刻,尼什塔尔选择爬起来前往大堂。其实她真正渴望的是回去找父亲,回到过去,但要向哪位神祷告才能实现?
下到二楼平台,她连忙将自己藏到墙后。穆迪说到做到,底层正上演一出混战,火星和魔咒四处飞溅。她太虚弱了,脚在大理石地板上打滑。尼什塔尔不得不闭上眼睛片刻,好让世界停止旋转。她从靴子内侧抽出匕首来。柄乍看是青铜打造,实则褪色的黄金,上面刻着陌生的符文。古老的金子写着古老的咒语,她却没法动用分毫——可刀就是刀,依然好用。只稍稍用力,中前段遍轻而易举地捅进墙纸。确认稳固了以后尼什塔尔在上面架好枪管。□□的枪身即使在同类型中也偏短,说实话不适合用于这种打猎时配合滑膛枪的狙击手段,但是此刻别无选择。尼什塔尔半跪到地上,贴着墙壁瞄准。扣动扳机,子弹立马呼啸而去,带走她的目光和心神,落在艾丽丝脚边。
“该死。”
第二枪射中承重柱。
我太紧张了,食死徒不可能比水鸟难打。她深吸一口气,这次凭直觉开枪。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一个心跳过后,血色在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脚腕绽开。熬过开头接下来就变得十分顺利,尼什塔尔一连打中数名敌人的腿脚跟手腕。时间在反复瞄准、开枪、上膛之中流逝。逐渐的,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变得僵硬,虎口更是震得疼痛难忍,而她依旧不停瞄准、射击。尼什塔尔每打完一发都在心里计数,很快仅余最后一枚子弹。
在大堂的角落里,就在距离不省人事的罗道夫斯不到五英尺的地方,她瞥见一个伏在地上往前爬的男人。爸爸。她心想,他要偷一根魔杖好逃走。尼什塔尔倾斜枪口瞄准,指头却不愿意扣下扳机。西里斯从罗道夫斯身前的空地跑过,挡住了她的视线。紧接着与他对战的贝拉特里克斯也追过来,两人再次对峙起来,只露出鲜血于罗道夫斯身下积成的那个小小水洼。待他们走开,爱格伯特的身影消失了。
“你以为你敌得过我,是不是?那来试试这个吧,表弟!”贝拉特里克尖声喊道。火从她的魔杖尖钻出来,金色烈焰在空中扭曲着组成恶龙的头颅。这魔龙几个呼吸间长大了数倍,张开獠牙朝某个男食死徒咬下。“你疯了。”埃弗里躲过厉火,从地上拽起罗道夫斯,“你想把我们也一起烧死吗?”食死徒们纷纷甩开对手,并尽力远离两个仍不愿停下激战的布莱克。他们准备逃了。当贝拉特里克的同伴擒住她,押着她一起幻影移形的时候,女人得意的笑声还在大堂内回荡:“上啊,宝贝儿!给我烧光他们,快!”
片刻间,火龙飞上屋檐,又分裂出数个怪物同胞。莱斯特兰奇宅这下完全着了火,飞升的火苗直冲天空,不断扩张的同时不忘下潜来攻击巫师。凤凰社的成员们一面躲避烈焰,一面为是否要追捕黑巫师而争吵不休。莱姆斯试图叫大家冷静下来,然而他的声音融入喧嚣,无人理会。爸爸曾经说,对于做教师的人,洪亮的嗓音就跟过去做指挥官一样重要,如果没人听见你的声音,再睿智也没有用。尼什塔尔将两根手指放进唇齿间,吹响口哨。哨声尖啸着切开人声,大家终于注意到楼梯上的她,并安静下来。
“放弃追击。马上从屋子出去,然后再来想这么熄灭火势。”她希望自己看上去是有尊严的,哪怕冷汗浸透了后背。
“可、可是,”艾丽斯此刻的语调不自禁地蒙上了厚厚的感伤之情,“泰莎,斯潘诺……”
“是的,对朋友做这种事情固然残酷,总归好过大家一起在这里陪葬。”穆迪率先迈开步子往外走,挥动魔杖驱赶火焰。他们排好队列,各有一名通晓解咒的人负责开前路与断后,其余成员趁机撤退。
外面成了人间炼狱。莱斯特兰奇家隐匿在麻瓜郊区,周围都是树林。厉火蔓延之快,整个山头眨眼间化作火海。人们急匆匆从家里跑出来,口中高呼着火灾、魔鬼与祈祷之辞。直到西里斯暂时击退追杀一对夫妇的魔火,众人根本无暇在意他们这些奇装异服的家伙,而现在麻瓜们找到了主心骨,三五成群地奔向每一个身穿袍子,手持魔杖的怪人。一名中年女子跪到在地,公然啜泣起来:“请救救我的女儿,她还在屋子里——我最小的孩子!”
“有多少人会解咒?”穆迪问。
统共九个人举起了手。“没可能了,放弃吧。”傲罗低沉而绝望地说,“至少十人同时施展咒语才能扑灭魔鬼之火。”
“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尼什塔尔说,“只是需要时间……”即便没法救出女人的孩子,也不能就这样放任厉火——假如抛下这儿带着幸存者离开,势必将打消凤凰社的士气。不能让大家消沉下去,自己已经尝够消沉的滋味。她单膝下跪,从口袋摸出粉笔。学生时代自己便认真研究过这个炼成阵,虽然出过差错,但是有好心人纠正帮助过她——这次一定能成功。
“莫里斯,”马琳·麦金农的头发被火光照成橙色,“你怎么这么慢!”
“找样东西。”伊莱匆匆越过她,走到尼什塔尔面前。他闭上一只眼,下唇弯曲成混合着胜利和骄傲的调皮表情:“你的魔杖,给,我注意到罗道夫斯拿走了它。”
尼什塔尔脑子里只意识到一件事。“你会解咒的,对不对?对不对!”她迫切地站起身。要怎么解释看见伊莱时的感受?炽热的血液冲击她的喉头。她要怎样才能让对方理解,自己差点当着众人的面感动流涕?那瞬间希望在尼什塔尔心中重新复苏。
“不,”那对骤然苍白的嘴唇结结巴巴地支吾道,“不、不,不……我不会。”
想到最后挽回的机会也消失,尼什塔尔简直难以掩饰她的失望。莫非真的到此为止了?那女孩——
“……不过,”年轻男孩忽然两颊向外一扯,咧嘴笑了起来,“我知道厉火总是优先攻击身边有魔力的东西。”在众人反应过来以前,他微笑着转过身。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叫她伤心的就是他的这个微笑……“记住我,好吗?别忘了我。”他说。伊莱奔向那一片金色热海,片刻便不见了踪影。惊惧的味道在他们之中弥漫,艾丽斯最先爆发出一声响亮的抽噎。
“上天着实残酷。”静默之中,穆迪轻轻叹了口气。
残酷的才不是上苍,而是人。她麻木地跪下去画完炼成阵。一切准备就绪,她站到法阵中心念出那句咒语,剧痛立刻席卷全身,所有力量从指尖被尽数抽走。尼什塔尔不肯闭眼,她要亲眼看着这场大火消退。
他们把那个小女孩从烧得露出半边木质结构的房子带出来。她才五六岁的模样,径直扑向母亲的怀抱,脸上带着厉火的印记。她完全被吓坏了,而且也太小,不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灼痛究竟意味着什么。尼什塔尔一看女孩烧伤的脸,想起治疗师同自己说的话:黑魔法留下的伤疤不能祛除。这就是伊莱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永无止境的歧视、嘲弄和不幸!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吗?
记忆注销指挥部的人终于赶到后,莱姆斯负责向他们汇报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期间尼什塔尔一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不能让自己影响到那些仍在恐慌中的麻瓜,可最终还是控制不住了。她扭头往边上跑去,在一户人家花园的石阶坐下。背后的屋子本该是个安全地置身于绿草之上的港湾,栖息着一个男人的爱,一个男人的妻子和孩子,如今却连残骸也无,遍地灰烬好像从未有人来过。尼什塔尔撑在膝上的两手捂住面孔,热泪从指缝悄悄淌下。这是一种就算哭再大声也宣泄不了的感觉。
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他走了。”西里斯说,“他走得堂堂正正,是个真正的英雄。”
“我知道。”他才十八岁啊!同焚烧之死相比,刀剑刺喉也变成仁慈。这全是她的错,要是她没有问伊莱……要是上次她没有说……
厉火吞噬万物。一切东西在金色魔火中只会挣扎着萎缩,而当它过去,什么也不留下。
什么也不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1)在原著设定中罗齐尔的确是被穆迪阿瓦达了
(2)布伦努斯(Brennus)来自拉丁文,作为名字在德国较为常用,意为渡鸦。
第19章 终幕
啪嗒。
这是橘子熟透时掉落下来的声音。
橘子迸裂开来,在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果香,夏季的味道。啪嗒、啪嗒、啪嗒,夏季的声音。“够了。”莉莉听到后缩了缩肩膀,仿佛被砸疼了似的,“我忍不住去联想,孩子会不会跟成熟的果实一样从两腿之间掉下来。”
噢,甜心,从树上掉下来,这可不是新生。把一个生命带到世界上来总是很难的,要结束它却无比容易。啪嗒一下,然后便是尘归尘,土归土。
整个下午尼什塔尔都坐在露台上,膝头放着那卷细长的纸条。她迟迟没有拆开渡鸦送来的消息,而是凝视街道上追逐嬉戏的孩子们,一直这样看到太阳落山,才将纸条抚平于膝,借着最后一线落日余晖阅读。上面没有署名,可是尼什塔尔只认识一个用渡鸦送信的人。莉莉弯腰捡起网球朝街上丢去,告诉那些小孩不能在这里打球。她将纸条攥在手心,轻声自言自语:“如果你还愿意见我,今晚请到树林。”什么也不同我解释,只寄来一张纸条。若连这也是谎话,那就太残忍了。
尼什塔尔听见楼下的孩子们站在喷泉里互相泼水,呼来喝去。要不了多久,或许莉莉和詹姆的儿子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他们已知道那是个男孩,还没有取名。那小男孩会交到朋友,就像过去自己和詹姆一样。几乎从会走路开始,他们每天早晨都一起练习魔法、做游戏,在山谷叫嚷笑闹,没人注视的时候偶尔也哭泣。这个男孩会和詹姆出落得一样顽皮吗?会像她小时候那样吵着要给改名字吗?我真的以为自己忘了。尼什塔尔的手无意识地沿着枪管来回摩挲,思量那一天是多久远的事情。
“——我给你这个东西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这两年间发生了许多不寻常的谋杀。我没有儿女,也明白继承庄园也不会是你愿意做的事情。虽然我不过问你的生活,但是直到你的孩子出世之前,我希望你都是绝对安全的。”舅舅把枪交给自己的时候这样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