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母亲被他气得嘴唇颤抖起来:“你真是——家族的耻辱!孽种!我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沃尔布加举起手要给儿子一个耳光,可是西里斯捏住她的手腕,女人的手再也进不了一寸,被儿子牢牢扣在手心。沃尔布加几次试图挣脱,却还是纹丝不动。西里斯今年十六岁了,长得比多数同龄人都要高大,决斗技巧也相当不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可以任母亲随意打骂的孩子了。
“你想打我?”他轻声问。
西里斯早早学着不去在乎父母带有恶意的声音,可是偶尔还是会被他们的某些话语中伤。是啊,到底为什么会被生下来呢,这个问题要他如何能够答上来?明明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答案。
他稍稍松开手指,沃尔布加立刻把她的手抽出来。这时西里斯心里已经改了主意,决定不回去房间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抽出魔杖,用飞来咒把卧室里的箱子召了出来,十分庆幸放假一周自己还没有打开过行李箱,这时候倒行了方便。“我要走了。”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平静地说。西里斯发现自己胸中生出了一种轻率古怪的勇气,突然间,他能够说出很久以前就渴望讲出来的那句话了,“今后不会回来了。”
“好啊,好啊。”沃尔布加咬牙切齿挤出这句话,瘦瘦的胸膛起伏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忽得转过身拔出魔杖,一道火星从她的魔杖杖尖冒出,墙上的挂毯多了一个烧焦的痕迹。族谱上的西里斯的名字变成一个黑色的洞眼,他终于如愿以偿。“很好,你快点滚吧!记住,你被除名了,永远别回到布莱克家!”
于是西里斯便提上箱子滚了,他在门口碰上了门廊阴影里鬼鬼祟祟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小精灵的表情快乐得好像圣诞节提前到了,可想而知这个黎明发生的事将成为克利切从此津津乐道的故事:威严的布莱克家主母把逆子逐出家门,真是一段佳话。父亲是不是又窝在书房?奥赖恩·布莱克在这个屋檐下的话语权远不如他的堂姐兼妻子,就连克利切对他也不像对沃尔布加那样忠心耿耿。父亲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整日研究怎么把格里莫广场12号藏得更加密不透风,在家里说的话算起来搞不好比雷古勒斯还少。
西里斯走出大门前回过头,越过昏暗的门廊最后深深看了弟弟一眼。这就是你为之感到骄傲的家族吗,雷古勒斯?你当真打心里认为它值得?
雷古勒斯依然手持蜡烛静静地站在那里,表情和墙纸上的壁花是如出一辙的沉默。
“欢迎乘坐骑士公共汽车,这是为处于困境的女巫或男巫开设的应急客运。只要伸出你的魔杖并且走上车来,我们就可将你带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骑士公交车的售票员用飞快的语速完成了必要流程,他还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压根听不清,西里斯真担心这人被自己的舌头噎住,“你要去哪里?”
“戈德里克山谷。”西里斯答道,“多少钱?”
“去国家西边要四十五个银西可,”售票员无精打采地说,“要是多付三个可以得到巧克力,再付一个,就可以领一个热水瓶和一把牙刷,颜色由你挑。”
“不用了。”他数出四十五个银币交给对方,提着箱子登上了汽车。
坐在黄铜柱子的床上,西里斯向窗外看去。飞快后退的路灯灯光划出一道明亮的线,和漆黑的夜空互相映衬着一直朝远处延展出去。路上只有魔法巴士一辆车,显得在眼前模糊闪过的景色也叫人略感到寂寥。他对自己脱离布莱克家了的事实还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在在格里莫广场生活的日子没什么值得回顾的。许多年前西里斯便对父母不抱什么期望了,只有面对弟弟时的感情还非常复杂。进入霍格沃茨以前父母对他期望颇高,却也动则呵斥打骂,他们为了叫西里斯把规矩牢牢记在心里,总是喜欢当着雷古勒斯的面惩罚他。被分到格兰芬多后的第二天,西里斯收到了母亲寄来吼叫信。那封信反而令他放下心来,因为他明白,家里不会再有人期待自己了。
红色信纸尖叫燃烧着在空气里化成灰烬,西里斯听完一句句全部默记在心里,准备假期回去时跟弟弟一起埋怨母亲。可是真正回到家,听了他卖力的模仿之后雷古勒斯却抿住嘴唇,对他紧紧闭上房门。
“我们两个里他们永远更在乎你!”
弟弟愤恨的声音听起来比他实际年龄更孩子气。西里斯站在对方卧室前,不知所措地愣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屏住呼吸,把双手掌心和右耳贴在门板上,听到里面穿出微小的哭声。
那天之后,他和雷古勒斯的关系再没有改善过。
即便骑士公交车牺牲了安全性和舒适度作为代价,换来其出名的速度,它还是花了几个小时把乘客从英国的东边送到西部地区。西里斯走下车,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从广场上报摊的老板那儿他问到了波特家的具体位置。
“是波特家小子的同学吗?”报摊老板身材圆润,脸上有他没有在伦敦商人脸上见过的光彩,那是对生活心满意足的人们才会拥有的神情,“假期来找他玩,对不对?”
西里斯无法克制自己嘴角上扬:“没错,那家伙是我最好的哥们。”他胳膊底下夹了一份《卫报》当做给詹姆的见面礼,浑身轻松地往波特家的住址走去。绕过最后一个街口,在离目的地不到二十米外,西里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虽然预料到自己会在这个镇子上遇到尼什塔尔,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与他同学院的女学生正在波特家门口和一名老警员对话,西里斯后退几步,让自己站到一个两人看不到他,同时能够听到他们对话的位置。他常常对自己敏锐的听力引以为豪,詹姆对此评价说,他的阿尼玛格斯形态是只狗果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你想要晚一些回答问题的话,”那个警察说,语气里满是同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不。”尼什塔尔拒绝了对方的提议,“现在就可以。”
“好吧。”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变得公式化,“昨天失火的时候你在哪里?”
“就在这儿,在我朋友家。”
“那你的父亲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
沙沙的笔记声响起,然后:“你认为他会在哪里?”
“我可以给你我舅舅住处的电话。”女孩的声音说,“或许你可以通过他联系上我父亲。”
“号码是?”
尼什塔尔报了一串数字。又是一阵钢笔笔尖在纸头上摩擦的沙沙声,接着同情心再度回到那警察的声音里,看来依照条例进行的谈话到此结束了:“目前消防队还没有找到火源,我们调查出结果后会通知你的。”
“谢谢您,警官。”
“也谢谢你的配合。”老警察说,“要保重啊,孩子。”
“我会的,再见。”
西里斯从角落站出来,尼什塔尔没有看到他,还是紧盯着警车开走的方向。他几乎走到女孩眼皮子底下,她才后知后觉地认出自己来。“西里斯?”那双黑色眼睛有些涣散,“你怎么在这里?”
“我离家出走了。”他实话实说,“所以来投靠詹姆。”
“哦。”尼什塔尔垂下眼睑,她的睫毛很长,被当作情绪的遮蔽,“真巧,我也是。”她打开门让西里斯进去。他同她一起进门,免不了注意到尼什塔尔鬓发下边小心掩盖住的淤伤。你终于也被父亲打了吗?他轻蔑地这么想的时候,内心却又不是没有惋惜。
在火车上遇到了詹姆是西里斯十六年人生里发生过的最好的一桩事情。所以他也就记得非常清楚,当时詹姆边上还坐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那个女孩子睁大眼睛问他:既然你的爸爸妈妈就是斯莱特林学院的话,为什么你会不想进斯莱特林?我爸爸是拉文克劳毕业的,所以我也想做拉文克劳的学生。
不是所有孩子都爱着父母的。他真想告诉面前的女生,可能出于天性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会,但是很快其中一些会发现父母根本不配自己去爱。然而西里斯心里又很清楚就算说出来,对方也只会傻傻地追问,为什么你觉得爸爸妈妈不配?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讨厌尼什塔尔。
第5章 詹姆
“你想想吧,”他叫西里斯放宽心,“他们以前因为想要一个小孩愁到掉头发,现在一下子多得了两个!怕是夜里做梦的时候我妈妈都在笑呢。”当年波特夫妇为了得到一个孩子尝试了不少偏方,麻瓜和巫师法子无一凑效。在妈妈发现自己怀上詹姆之前,他们一度灰心丧气,几乎决定放弃了。
“我不会麻烦他们太久的。”西里斯说,“一年里的绝大多数日子我们都在霍格沃茨,而且离毕业也不是那么远了,找到工作以后我马上搬出去。”
这个对话发生在猫头鹰给他们送来O.W.L.s考试成绩的那天的早餐时间。詹姆拆开信封看了看羊皮纸上的字,得分和他预期的相差无几。西里斯的成绩单被他随便扫了一眼就丢在旁边,尼什塔尔却一直摆弄着她的那封信。她把羊皮纸叠好,摊开,再折叠,再摊开,仿佛手里是这辈子得到的最不想要的东西。
“你没考好吗?”詹姆奇怪地问。尼什塔尔成绩一向不错,尤其擅长魔咒。作为大学讲师,莱斯利先生对女儿百般溺爱,唯独在学业上要求严格。他不止要尼什塔尔完成霍格沃茨的功课,而且让她自学麻瓜的数学、化学和生物,这两年还亲自通过信件函授她炼金术知识。他敢打赌,历史上格兰芬多的长桌还没有出现过比尼什塔尔收到的更厚更长的家信。
尼什塔尔摇摇头。“我只是想到竟然还有两年就要离开学校了,突然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或许时间的确走得太快了,莱斯利家的变故好像是眨眼间发生的。尼什塔尔努力装作一切已经过去了,聊天时每次迎合他们露出微笑,詹姆心里却知道她没有真正适应生活发生的改变。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些过去没有的东西,那是好像小孩子把损坏了碎掉的旧玩具收进盒子里锁起来的感觉。他想提点让人高兴的事情,于是说:“管它呢,反正暑假该玩的时候就要抓紧去玩。今年澳洲的魁地奇世界杯,你们怎么打算?”
“你去我就去。”西里斯放松地翘着椅子的两条腿。
尼什塔尔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对了,我约了莉莉要一起去世界杯的。”
“伊万斯也要来?”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板,“我还以为她对魁地奇不感兴趣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记得我知道的。”西里斯闭上眼睛,指尖碰了碰太阳穴陷入思考,或者说为了加重下一句话的分量,他假装在思考,“哦,我想起来了。她不是不喜欢魁地奇,她只是对那个有巨大脑袋,骑着飞天扫帚竟然还能离开地面的家伙不感兴趣。”
“伊万斯说我傲慢自大。”詹姆泄气地垂下肩膀,“真的有吗?”
“你有。”尼什塔尔毫不留情地回答,“莉莉认为我们两个不像同一个地方长大的,我说我们比她想象中的要相像得多,只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差别。”她说到这里,卖关子似的慢悠悠喝了一口热牛奶,脸上挂了一圈奶胡子,然后才在他迫切的注视下公布答案,“我有这个意识——自己被父母惯坏了。”接着她指指詹姆,“而你没有。”詹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尼什塔尔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后又说:“其实她没有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坏的人,但是你很多时候……”她挥挥手,在空气里甩掉这个句子剩下的部分,“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真想狠狠咬她一口。
“喔。”尼什塔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如果詹姆真的心里没有数,那他肯定是昨天才坐飞船千里迢迢来到地球的,“我的意思是,有的时候你做的事情……就像你给同学——我不是说斯内普,你们之前到底怎么一回事反正我是没法理解——你给其他那些学生施咒,像这样实在是太——太——”
“太蠢了。”
“谢谢!”尼什塔尔用力打了个响指,停止了对形容词的继续搜寻,“没错,就是太蠢,西里斯。”
“从那天伊万斯的言下之意来看,”西里斯口中的那天,自然指的是黑湖边山毛榉树下的那天,“她还认为你太爱卖弄。”
“好吧,好吧。”詹姆不乐意地接受了这些评价,“那么这次在她面前我会试着谦虚一点的。”
“莉莉还没决定要和跟我们一起。鉴于现在我们要住一个帐篷里,而你也在的话,她会不会改变主意很难说。”尼什塔尔叹了口气,“再说和她打电话以前,我至少得先凑齐买票的钱吧。”
“球票我来买。”詹姆马上说,可是尼什塔尔并不领他的情。“我才不要你帮我买单!”她白了詹姆一眼,“再说了,本来那就不是你的钱,明明是弗利蒙和尤菲米娅给你的。”
“那么,”他问,“你准备怎么赚钱?”
然而尼什塔尔也不知道。
“你可以去广场中心新开的餐馆和咖啡店试试。”爸爸给出建议,“我听说他们都在招人。”
“咖啡店的围裙一般比较可爱。”对于第一次工作,尼什塔尔看起来十分紧张,莱斯利先生连家务活都没让她做过。不像他,詹姆至少帮爸爸处理过药材,给后院栅栏刷过漆。“老实说我不怎么想面对专门来找食物的客人——饥饿的人可是能够非常刻薄的。”
“我和你一块去。”西里斯说,“现在我也挺缺钱。”
咖啡店的老板的确急需人手,几乎是迫不及待让他们围上围裙上岗。头天尼什塔尔差点打碎杯子,好在被西里斯在柜台后面用飘浮咒悄悄托了一把,才让她免于第一天工作就被扣工资——在这个巫师与麻瓜混居的山谷里,对未成年巫师施咒的约束法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而西里斯自己则是常被老板唠叨:“有这么招人的面孔多笑一笑能怎么样呢?女客人们又不会吃了你!”可他坚持不笑,时间久了,见西里斯如此顽固,老板也只好安慰自己说:“算了,或许欲擒故纵更好,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有点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