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两个人都上班去了,詹姆也不愿意一个人在家呆着,他经常往广场跑,成了店里的固定常客。因为小费给得尤其多,老板见到他喜笑颜开,然而无论是尼什塔尔还是西里斯一看到他走进店里便感到头大。
“大杯,茶精(见注1)减半,少许枫糖浆。”西里斯和他核对詹姆那一连串的特别要求,“加冰,去脂,去泡沫……没错吧?”
他点点头:“对了。”
“你这个混账。”西里斯手里端的杯子在詹姆面前被重重放下,“下回不要再来了!”
到了七月下旬,尼什塔尔粗略估算:如果他们想要买到位置更好的票,按目前的进度是不行的。于是两人改变了策略,辞去咖啡馆的工作,打算每天搭巴士去临近大城市利物浦的威廉布朗街挣钱,她在街头演奏,西里斯则给路人游客画速写肖像。尼什塔尔回到了莱斯利家,试图找到自己的惯用乐器,看看能否用魔法修复。木质结构的房屋已经成了一片岌岌可危的废墟,詹姆拉上西里斯帮忙一起翻找。她的小提琴只剩下一星半点焦黑残片,实在没有复原的可能,不过他们意外发现了一些没有被大火毁掉的东西,包括莱斯利夫人的部分珠宝首饰,以及那把刀柄褪色的匕首。最后由詹姆的爸爸慷慨赞助了一把全新的提琴——“就当作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尼娜,我和尤菲米娅都希望你能收下。”——尼什塔尔超额完成了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这充分证实了威廉布朗周边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文化区。
波特家并没有安装电话,为了和伊万斯通话,她只好用广场的公共电话。詹姆在一旁忐忑地交叉手指祈祷。最后尼什塔尔挂上电话,宣布伊万斯会来——她将和他们在对角巷和他们碰头。魔法部交通司专门为世界杯在那儿临时设立在门钥匙供应中心,凭票可以转移至澳大利亚,同时拿到一个施了混淆咒的空白小册子,据说交给麻瓜打开的话,他们会管这叫“护照”,魔咒还会让他们看到里面印着“签证”。他不大明白这两个名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此刻更是懒得去理会了。
詹姆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爱过尼什塔尔。那个下午如果自己没有一路傻笑着跑回家、没有围着西里斯扮鬼脸,那他肯定是强迫自己在屋子面前对着门上猫眼站了好一会儿,好用一种没有表露过度在意,似乎只是在聊天中不经意间随口提到的神情告诉西里斯这件事情。
到达悉尼后距离决赛还有几天时间,他们并不准备就傻傻地就这样留在巫师扎营的区域,对巫师不知道从哪个不靠谱手册上看来的千奇百怪的麻瓜装扮评头论足。伊万斯和尼什塔尔去药店采购生活用品时,当地人告诉她们达令港这天夜里会有烟花表演,詹姆提议他们可以在附近的海滨公园租一条游艇,这样既不用去港口人挤人,又能体验一下自驾的感觉。他的方案通过一致同意,于是傍晚时分他们坐上一艘小型游艇,由唯一有过驾驶经验的西里斯启动了它。
他一直维持着的那种仿佛身处白日梦的美妙感觉在登上游艇后的一小会儿后被轻易戳破。詹姆还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晕船——他怎么可能知道?见鬼,一个可以暴雨天气里在扫把上倒挂着把鬼飞球投进圆环的人为什么会承受不住一点水面上的小小颠簸?詹姆咬牙忍耐,忍过去大概就会逐渐好起来了吧?真是太糟糕了,他可不想在伊万斯面前像个病恹恹的家伙啊。
十分钟后,他发现脸色发白、头晕眼花还不是最糟糕的,这时候詹姆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了,趴在船舷边吐个不停。“我替那些可怜的绿党人士求求你不要再污染海水了。”西里斯递过来一个帆布袋,“我听到他们在英国哭呢。”詹姆勉强和好朋友道了句谢,接过袋子后立马把脑袋埋进去。其实晚饭已经吐完了,他却仍然干呕不止,只好继续抱着那个帆布袋在甲板上呆着,跟一盒尼什塔尔拿过来的抽纸作伴。
“我让你把油门推到稳定。”他听见驾驶舱内传来西里斯气愤的声音,“这么简单的指令都听不明白吗?”
“中速难道还不稳定?”尼什塔尔问。
“稳定就是低速的意思。”
“你应该早点说这句话。”伊万斯冷冷地说,“我们又没拜读过布莱克词典。”
“那我现在告诉你们了,再搞错我们就要开过头了。”詹姆猜西里斯此刻脸绝对很臭,“冷却水循环怎么样?”
“我不确定……莉莉,你认为是这个仪表吗?”
“还是我来——让下,挡住仪表了,伊万斯——尼什塔尔,你刚才看的那个是机油压力。”西里斯说,“劳驾到甲板上去吧,两位女士,你们在这里越帮越忙。”
尼什塔尔听起来也不大高兴。“我们很努力在尝试了,西里斯。你没法指望靠十分钟教出两个驾驶员来。”
“布莱克先生嫌我们给他添乱了。”伊万斯高傲地说,“我们走吧,尼娜。”
詹姆差点笑出来,这时候咽喉又是一阵泛酸,他赶紧捂住嘴巴。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已经快要七点钟了,再过一会儿便能看到烟花。游艇停在海上,只随海浪小幅微微摇晃,他终于不犯恶心了。四个人此时都呆在甲板上,没人想到晚上的海上居然那么冷——众所周知伦敦缺少阳光,就像雨后你会看到公园里长出蘑菇一样,只要天气稍微晴朗点,草坪上就会长满晒太阳的人;悉尼却完全相反,简直可以说是阳光泛滥,白天走在街上,离赤道那么近,仿佛真的可以听到路人的皮肤被阳光晒得爆裂的声音。可是一旦太阳落山,气温立刻骤降,冷得使人牙齿打战。“为什么只有一条毯子?”西里斯问。那唯一一条毯子由詹姆极不情愿地获得使用权。
“既然你知道自己需要却选择出门的时候不拿上,那做什么来问我?”尼什塔尔没好气地说。两个女生和西里斯互相置气,气愤越来越紧张,詹姆偶尔虚弱地插上一两句话试图平息状况,不管哪一方都没有理他,只顾继续冷言冷语。然而当烟花庆典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他们距离发射地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不会像聚在达令港的人们那样被吵得震耳欲聋,即便如此,烟花看起来还是如此辉宏。一朵、两朵,在空中盛开来,然后又被无边的夜色消化。没有一个人说话,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在这样的场景面前,他们之间的那点矛盾缩小至无。詹姆抬起胳膊,把那条毛毯也扬起来两角,于是三人钻到下边来,他们挨着肩膀缩在一条毯子下,静静等待这场烟花表演结束。目光跟随最后一束烟花散开,又落下,他与朋友同时望向了尽头远处的海平线。那是天空与大地的交汇处,形成的一条线涵盖了世界上的一切,巫师、麻瓜、所有具有实体的东西乃至所有用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全部凝聚在那简单的一线里。哪怕伊万斯和斯内普关系破裂,西里斯同布莱克家无法和解,尼什塔尔的母亲去世,父亲离开身边……
哪怕有一天筑起霍格沃茨的砖石终于抵不过时间漫长化成齑粉,这一线,也始终是一道长长的线。
他们不过是长线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1) 茶精:caffeine
(2)第六部中邓布利多和哈利解释说过踪丝其实没法判断魔法使用者是谁,所以巫师家庭的小孩暑假不用魔法都是靠家长监督,这也是为什么第二部多比用的魔法会给哈利招来警告信。
(3)药店是指LONDON DRUG和SHOPPERS DRUG MART那种既可以照药方配药,又销售日用杂货乃至化妆用品的商店。
第6章 莱姆斯
“你们所有人把魔杖变成伪装管带进球场,就是为了之后在埃德温德出现的时候嘘他?埃德温德真的是当场辞职吗,詹姆?他那个时候是什么表情啊?”
“对,他在现场就宣布辞职了。”詹姆有点不耐烦地说,“虫尾巴,我们都给你讲过三遍决赛的事情啦。”
彼得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再给我讲一遍吧,詹姆。”
“要是你妈妈没有生病的话,彼得,原本你也可以去的。”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看向聚在一起练习咒语的格兰芬多女生们。好几个女孩子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并且吃吃笑着朝他们这儿张望,然而西里斯只是瞟了几眼,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我——我知道,可是莱姆斯也没去。”
“时机不大好,你们明白的。除非叙利亚队想要一个新的——以野性为卖点的吉祥物,那样的话我绝对到场。”莱姆斯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仿佛只要他以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就真的不会感到失落了。
实际上,即便决赛的日子不在满月前后,莱姆斯也未必可以去看比赛。假如他提出要求,父亲一定会答应下来,但是……他怎么可能去问父亲能不能帮自己买下球票呢?
自从儿子被转变成狼人,莱尔·卢平用尽全力寻找治疗方法,付出去的时间和金钱所换来的不过是药剂师和解咒师抱歉地摇摇头,无能为力写在他们的沉默里。他们不断搬家,每当有关自己古怪行为的传言开始在镇子上传播时,卢平一家便立马搬走。莱姆斯清楚这消耗了家里不少积蓄,他们绝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生活拮据。他的两个好朋友肯定会买价格最昂贵的球票,莱姆斯了解他们。他不愿意让大家陪自己去挤视角差劲的低价位置。詹姆和西里斯或许能够不在乎,可是他在乎。
在入学以前,莱姆斯被禁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以防他对自己的秘密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尽管父母很疼爱他,他还是孤独得要命。渐渐莱姆斯在独处期间学会了幽默,他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在脑袋里琢磨出一个笑话,然后说给自己听。结识詹姆的那天也是如此,他在魔法史课上对自己讲了一句什么,说得很轻,可是詹姆听到了——大概是开鬼魂宾斯教授玩笑的吧,莱姆斯实在记不得了——他却又记得特别清楚,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孩子有着凌乱黑发的脑袋转过来新奇地打量他:“你讲话真有意思。”那男孩的脸是莱姆斯见过的最坦率自信的脸。
就在那个下午,他和詹姆还有西里斯成为了朋友,听他们两个告诉自己当小巫师凑在一块儿的时候会玩些什么游戏。莱姆斯不停地说“真的吗?”、“原来还有这种玩法”、“听起来太有意思了”,直说到后来这些话不停在脑子里回响,嘴角也笑得生疼。那节魔法史课好像漫长得永远也过不完。
“我办不到。”彼得愁眉苦脸地盯着面前的铜制水盆,他们这节课学的是引水咒,“你有发现什么诀窍吗?”
“目前为止还没有。”连莱姆斯也不得不承认,N.E.W.T.的课程比之前难了许多。他可以把水流从铜盆引出来,却没法维持它的形状,弗立维教授要求他们在下课前用水拼出学院名字给他看。好在离下课还有很长时间,彼得根本不必心急。
“清理一新。”詹姆弄干净桌面上的水渍,转而向教室那一头喊道,“尼娜!”
“怎么了?”尼什塔尔从她那群吵吵闹闹的女朋友们中间走过来。
“看看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詹姆念了一遍咒语。水流跟随他魔杖杖尖打了个弯,从上而下划出一道半圆的弧后突然像是失去力气般塌陷了下去,落到桌面上变回没有形状的液体。
“你中途松懈了。”她扶住詹姆的小臂,“再试下,这次记住在念咒以后保持手腕的力道。”他听尼什塔尔的话重新尝试,这回水画出一个饱满的G。
詹姆成功以后,西里斯和莱姆斯也找到了方法。尼什塔尔原地轻轻跳了下,坐到课桌上接着纠正在进度上落后的彼得。“你觉得来不及的话,可以问弗立维教授能不能下节课开始前打分。”她安慰彼得说,他接连好几次失败得彻彻底底,看起来几乎快要哭了,“毕竟这是高级程度的进修课。”
“快去吧,彼得。”莱姆斯赞同她的建议。弗立维教授一向很好说话,这可能是魔咒学在高级课中人数最多,不得不分成赫奇帕奇-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格兰芬多两个班次来教授的主要原因。
“梅林啊,我没可能通过N.E.W.T考试的。我连第一节课的课堂作业都完成不了。”彼得沮丧地说,“麦格教授说如果要在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工作的话,至少得在高级魔咒拿到‘A’。”
西里斯嘴角挂着几乎是轻慢的微笑:“她在职业咨询的时候这么说的么?虫尾巴,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做那里工作?”
“这是部里唯一听起来工作内容我比较熟悉的职位了!而且我妈妈说……”彼得停下来舔舔嘴唇,“她说……我这样的蠢货大概只能做简单的办公室工作,我猜她是对的。”
尼什塔尔脸上露出分外诧异的表情,莱姆斯读懂了她的疑惑:为什么会有人自称蠢货呢?
“好吧……”她迟疑地说,“别灰心,彼得,我们再来试试。”
然而彼得施咒的效果还是没有丝毫起色。尽管尼什塔尔表示她很乐意继续指导,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占用对方的时间,离开座位去向弗立维教授迪申请延迟打分了。
不管在男生还是女生之中,这个有异域血统的姑娘都相当受欢迎,这么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换一个人可能早早感到不耐烦了,又也许打一开始就不会愿意帮助彼得。如果不是因为彼得是詹姆形影不离的跟班,很少有人主动同他说话,同学间的聚会和游戏更不会有他的份。莱姆斯想不通,彼得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把其他人给赶跑了——是他个子矮小、反应迟钝、长相不好看?可是很多人也拥有这类让人遗憾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