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再去思考“平民家庭出身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叛逃高专另立门户”、“五条家的现任家主在高专当老师”、“同期的七海建人彻底放弃了咒术师的身份去当基金经理”、“灰原在任务中险些当场殒命,却没有得到任何合理的补偿”……
尖锐的答案扑面而来。
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似乎已经轮到了他自己。
“不是还想要变得更强吗?”
阿镜说:“推动变化也会需要力量,先从成为可以支持和保护别人的人开始吧。”
直哉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两瓶米酒,据说是当地北海道栗山町的特产。这人向来同理心欠缺,嘴上又不饶人,但在灰原雄高专四年的磋磨之下,总算也学会了些“普通人行走社会所必须具备的常识”。
“你一开始建议他去读高专的时候,有想过现在这样吗?”
甚尔打量了一下这两瓶酒的包装,将其中一瓶放在橱柜里:“那家伙如果一直待在禅院家的话,会变成非常招人烦的性格吧。”
……其实现在看上去也挺烦,小惠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未来山重水复,我也是人类啊,怎么会提前知道这么多。”
阿镜笑了一下:“是他自己的选择啦。”
第68章 68
这一年的冬天里, 埼玉县内举办了全民都可以自由参与的马拉松竞赛。
据说是为了宣传来年三月的专业的马拉松赛事,提升全民与马拉松运动了解之类的理由——在2007年首届东京马拉松比赛比赛之后,这种运动就越来越受欢迎。
除了琵琶湖、埼玉县、福冈等地方性的马拉松比赛以外, 新年的时候还有全民直播、热度堪比红白歌会的箱根驿传, 说这是日本的全□□动也不为过。
盘星教今年不知道走动了怎样的关系,竟然成为了这次马拉松比赛的赞助方之一, 因此信众参与比赛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为了做好宣传, 阿镜和甚尔也被抓过来参赛充人头。
“他连这种事情都会去做吗?”
甚尔一脸震惊地看着挤在一大群运动功能饮料中间的盘星教招牌:“也太夸张了吧。”
“作为收集咒灵和招揽咒术师的手段之一, 还挺正常的。”
阿镜耸肩:“之前就说了, 他有做这方面工作的才能啦。”
什么才能,当和尚吗?甚尔不置可否, 不过反正他们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固定工作, 在夏油杰愿意帮忙义务看孩子的情况下, 他也不是不能来这里跑个步。
这场赛事也是入围箱根驿传大学的前哨战, 大学生们按照学校划分站成好几堆, 穿着统一的运动员服装,甚至有些学校还统一了发型, 表情严峻,整装待发。
周围有不少售卖章鱼丸子和炒面面包的店铺,甚至还有比赛御守之类的纪念产品。盘星教同样在比赛开始的地点附近支了个小摊,卖金属铃铛和祈愿比赛顺利的幸运符——阿镜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代工厂加工而成,售价和制作成本相比完全就是在宰客。菅田真奈美坐正在摊位上,看到他们两人的目光之后,还表情很愉快地挥了挥手。
甚尔:“……”
说真的, 他已经快弄不懂这个世界了。
“为什么会有人花钱买这种东西啊?”
“这听上去可不是一个信徒该说的话。”
“都说了不是信徒, 是被你们雇来打工的。”
“差不多都一样啦, 在别人的眼里,甚尔先生就是信徒嘛。”
夏油杰的营业积极性很低,原本这些幸运符至少应该让他这个教主来提字“开个光”,但阿镜发现这完全是刻章盖上去的量产产品,上面连一点咒力都没有,比寺庙里在新年兜售的廉价破魔箭还敷衍。
“……”
摆烂摆得也太明显了。
这个四面漏风的营业宗教居然能够一直披皮运营到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附近还有不少记者在场外拍照采访。包括东京体育大学在内,其所在运动领域明显有特长的学校是采访中的大热门,甚尔穿着盘星教统一发配的运动背心,也象征性抵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肌肉。
“稳妥起见,就跟着那群体育学校的学生跑好了。”
阿镜说:“一不小心打破世界纪录的话很难收场的。”
“随便啦,那小子不是说想要噱头吗?我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要穿成那样。”
甚尔一指旁边,有个戴着米■鼠发饰并且身穿红色背带裤的运动员:“我看像这种穿奇怪衣服来比赛的人还挺多。”
“……那样看起来比较容易收到迪■尼的律师函啊。”
“咳,好像也对。”
“那边好像还有穿成忍者打扮来参赛的。”
“听说是当地的公务员,每年都参加,也是一年一度的地方新闻呢。”
十一月的天气还不至于结冰,但也带着冬日的料峭,阿镜作为咒术师并没有被这种环境所影响,手里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吃得很痛快。没想到,这个“在比赛开始之前吃东西”的业余行为竟然也吸引来了记者,将她们两个当做是对马拉松了解不深的热心市民,想要来采访一些比赛的花絮。
“经验?之前没有过啦,我们两个也是临时起意想要来参加比赛。”
“嗯,是夫妇喔,孩子说不定也会在电视机前看到呢。”
“对名次的期望……能够顺利完成比赛就好。”
“跑不完怎么办?没关系啊,甚尔就算用背的也会把我背到终点。”
她的表情很是轻松从容,镜头切换到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对方一脸极道人士的长相,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就好像跑二十一公里还能背着另一个人是件天底下最寻常的事。
怪人夫妻……等到比赛快结束的时候再来拍一点这两个人的跑步录像好了,记者们想。
这一天天气很好,市民们的比赛热情也很高,现场有不少来参赛的外国人,各种肤色语言都混杂其中。这场半程马拉松是男女混合赛,理论上讲,用不了多久,男性参赛选手就会和女选手拉开距离,但阿镜和甚尔属于娱乐玩家,作为咒术师也并没打算和普通人混在一起拿名次,打定了主意跑完全程就算胜利。
要不是参赛选手必须有十九岁以上的年龄限额,阿镜甚至打算把小惠也拉上来一起跑,就当是用咒力来强化身体的临时训练。
她在原地做着高抬腿和弓步压腿一类的准备动作,不远处的几名大学生正把手叠在一起喊口号,显得格外热血。
“箱根之山,天下之险[1]!”
这明显是要冲刺箱根驿传的比赛口号,甚尔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群学生里还夹着一个非洲人,应该也是附近某大学的学生。
“真青春啊。”
阿镜看着他们感叹。
“你的年龄也没有多大。”
甚尔猜测这是否是女性群体当中的死亡话题。
“不是说这个啦,有种看着当初小光他们一起下棋的感觉。”
“在意的话,新年的时候会有电视转播,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应该就能在电视里看到。”
“阿杰说盘星教那边也会一起做年菜,可以提前多准备一些,给他们送一点。”
“新年啊,家里可以自己做年越荞麦……啊。”
阿镜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今年过年的时候会下雪啊。”
*
等到站在起跑线的上的时候,甚尔还在想着今年新年的时候要不要多准备一些雪见团子。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明显有些瘦削的大学生,正是之前一起喊口号的那几个人之一。两个人的体格差距极为明显,硬要对比的话,甚尔的外轮廓几乎能把对方整个囫囵装进去。
“什么啊,连极道人士也会来参加马拉松的吗?”
对方很小声地念叨。
“喂,我听见了。”
“……!真是非常抱歉!”
“没什么,反正这种误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甚尔看向不远处,阿镜也在起跑线上做好了准备。她其实没什么长距离奔跑的经验,作为咒术师的大多数训练也只是进行短途追击和近身搏击,二十一公里的长度对她而言同样也是种挑战。
等一下要一起跑哦,注意到甚尔的视线,阿镜冲他做了个口型。她的外侧是个留短头发的学生,此时紧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发令枪响,他保持着和周围人接近的配速,跟阿镜并排跑在一起。几名大学生迅速划分出先头部队,远远地在前方领跑,表情从容得甚至还能边跑边聊天。
“咒术师参加这种比赛很少的吧。”
甚尔看了看人群。
“毕竟大多数人都不愿意一直和非术师混在一起。”
“其实也一直搞不懂你这点。”
“偶尔参加一下这种比赛也挺有乐趣的嘛。”
而另一边,夏油杰在接见完一名富商之后,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他打算最近抽空去一趟国外,据说非洲的某个地方出现了罕见的咒灵,正好可以以宗教交流的目的去现场考察一番。
祢木利久很好奇的凑过来看手机内容,在看清楚屏幕之中的现场转播以后,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吐槽:“那两个人完全没有认真参赛……”
——甚至就连盘星教里的非术师信徒都比他们跑得更努力!
夏油杰不禁失笑,他这边在敷衍信众,那边的两个人在敷衍比赛,只能说是互相敷衍,谁认真谁就输了。
如今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再次回想起自己十六岁时的那个夏天,满腔的愤懑和怒火也已经被这一身袈裟给打磨得圆钝。那些对于世界的不满仍旧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鲜明,如今的蛰伏和忍耐皆有意义,无论是他还是悟,都一定还在改变这个世界的路上向前走着。
“毕竟是两位前辈,就由他们去吧。”
*
比赛结束之后,所有人在上尾的体育场馆暂时休息。阿镜手里握着一瓶运动饮料,咕嘟咕嘟地灌了半瓶。甚尔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但和周围满地筋疲力尽的参赛选手相比,明显还显得游刃有余。
那些准备参加箱根驿传的大学生是最早跑完全程的群体,如今已经连后续采访都结束,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已经打算坐车返校。
阿镜和甚尔的比赛过程中规中矩:周围有摄像机,有跟着的补给车,还有骑着摩托车拍摄采访的记者,层层社死之下,她最终还是没打算让对方背她到终点。
“怎么了?”
甚尔走过来挡住她的视线,语气有些微妙:“你往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哎,果然,还是夏油君比较擅长这个啊。”
阿镜叹了口气,眼见那几个学生已经要收拾行李离开,连忙从自己的行囊当中抽出一张符篆,清了清喉咙,摆出一幅笑脸:“同学们,要不要了解一下盘星教?”
“……?”
甚尔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营业。
“抱歉,我们还有事,要赶时间。”
带头的清濑灰二立刻摆手,打算礼貌地带着自己的几个同学离开,但阿镜却直接把那张符咒塞在了其中一个同学的手里:“至少拿着这个吧——我们教主和你是岩手县的同乡,预祝你们箱根驿传一路顺利。”
“哎——?”
被猛然塞了“见面礼”的杉山满脸懵逼,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鬼画符,上面没有一个自己能看懂的字:“谢、谢谢……?但是抱歉,我对宗教还是有点——”
“啊,不信也没关系,只不过盘星教的教义之一是锻炼身体罢了。”
阿镜很不在意地摆摆手:“新年的时候全家都会看比赛吧?到时候要加油啊。”
她的营业模式来得快也去得快,和甚尔一起迅速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当中,徒留几名学生带着迷茫的表情议论纷纷。
“喂,神童,你认识她吗?”
“完全没见过……”
“那为什么她会知道你的老家在哪里啊。”
“不知道,一开始还以为是同乡,但看上去又不像……”
大学三年级的商学生看着手中那张单薄的纸片,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团了团,塞进自己的口袋当中。
就当是来自陌生人的祝福吧,他想。
“那个小鬼身上会出什么事吗?”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很了解对方的甚尔立刻就明白了阿镜的理由。
“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普通的非术师来说,沾上这个发一场烧或者突然肚子痛在所难免。”
两周之后就是箱根驿传,就当个路过的好心人好了。
“这样啊。”
“毕竟他们看上去已经准备很久了。”
“你还真是谁的忙都会帮。”
“但会依赖的只有甚尔哦。”
“……咳。”
新年的时候,果然如同阿镜预测的那样,下起了一场薄薄的雪。盘星教的咒术师们凑在一起,也算是度过了一年当中难得休息放松的时段。夏油杰张罗好了这一大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忍不住伸手捶了捶发酸的肩膀,刚刚放松下来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破窗而入,来人有着一双闪闪发亮又独一无二的蓝眼睛。
“——悟?”
他惊讶道:“悟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留在京都吗?”
“我想留在哪里就可以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