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顿时站直了,讽刺表情还没散下去,愉悦折转过来。
一张嘴,又急忙伸手挡住,表示自己一句话都不说。
笑呵呵地将人迎到里边。
却没看到外边水槽下的小身影,随着院内的动静声响,原本如死潭水一般的眼睛动了一瞬。
天光映照,衬出他眼底的恶毒和仇恨。
第80章 .大姑姑·
现今是太平年间,跨了千里,王大姑六十三的年纪,能领着这七八个安生地回了江州,属实不容易。
庆脆脆跪在王二麻子侧后边,老老实实地磕头请安。
另一侧的王大愣子便有些尴尬。
别说是正儿八经地给姑姑磕头,这些天就是连个笑脸,他都不曾有过。
说来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以前王家不曾分房,家里交税有弟弟扛着,还有五亩田的收成入手。一年下来,这小家少说也能攒上七八两。
爹娘走了这些年,他对不起两个弟弟,但是至少家业守住了呀,地下的祖宗应该能安息。
可今岁日子就艰难,去岁洪灾泡过的地翻过,能落几颗米?老天爷不开眼,雨水连碗底子都没盛装满。
好容易六月雨来了,庄稼还能赶上二茬子种。
天不遂人愿的,怎么出嫁这许多年的老姑姑竟然回来了。回来便算了,照面没见上,张口就是十五两银子呀。
十五两,当他家是二房嘛?
这一回黄氏闹腾,王大愣子且由着呢。
在他心里,这位老姑姑可不是好福音,那是比打秋风还可怕的累赘。
老小加起来七个,除开老姑姑,剩下都是外家的孩子,有两个还是小妾生的,跟他有什么血脉亲缘?
有老姑姑的一口饭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将这一大家都收容了,那真就是造孽了。
他知道老姑姑成天介在屋子里哭,哭自己命不好,哭老天不开眼,哭子孙没事,她不敢明着哭娘家不厚道,怕黄氏生气撵人出门。
不是他没孝心,是他真没那肚皮收揽。
眼下二弟回来就好了,他那院子前后二进十二间屋子,腾挪一下,怎么还住不了这些人?
且听媳妇说,这一趟来是要分摊当初那十五两银子的,那还算他有良心。
瞧,他不觉得做弟弟的分和孝义在头,便是占了好处,也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呢。
——
磕过头,这礼数就尽到了。
床上老太太扯着王二麻子一泡热泪地说话,提起了没命不享福的公爹和婆婆,提起了自己远嫁他地吃了多少苦,又说起对故乡几多怀念。
庆脆脆硬等她说完了,眼神转到自己身上,这才开口:“浙州地远,老姑姑不便联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些年连封信都不曾见着,可是住的地方偏,在乡下?”
是呀,你多想家,嫁人这许久,怎么连封请好的信件都不往回稍呢?
黄氏心里直打欢喜鼓——就是这般,就该这么挫挫她的老脸。
这老太太回来见天抹泪,生嗑了她家里十五两银子不算,还盘算着惦记着祖屋呢。
做梦呢吧。
公爹和婆婆没了以后。这院子里里外外整饬过几遍,全是她花了钱的。是为了她家豆豆长大娶媳妇、生孙子才阔的屋舍。
凭什么给婆家出嫁了几辈子的大姐儿?
那车夫收了银子,知道的事情哗啦啦地倒。
老姑姑家可是浙州良镇做米生意的富户,住得是县里三进的大宅子,仆妇婢子伺候,光是套车出门的牛就有三头,更不消说还有良顷三百亩做庄子。
日子肥得润油水,怎么不说接济下家里?当年公爹从山上摔着了,花了多少银子看病吃药,那不全是可着这点家底在耗磨?
现如今遭难了,倒是千里不顾地巴巴爬回来了,睁眼就要吃,张口就是子孙不孝顺。
她真想唾人一脸,屁的子孙。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地界没她这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