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生气,主要是她就不信老人家手头能没个棺材?
瞧不见把身上那件沤臭的衣裳护得多紧巴,连夜里睡觉都舍不得脱下来呢。
黄氏便道:“二弟妹怎么说话呢,老姑姑住的那地方是三进院子,大门正东开在县里的干道上。日子流油,指头缝里掉点屑沫沫都能淹死咱们呢。”
庆脆脆长‘啊’一声,不再多言。
屋子里好一阵干巴氛围。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角落一个小姑娘觑眼看一眼她奶,眼睛一转,道:“家里是富裕过,可是爷爷是当家人,不许内宅和外边攀扯,所以奶奶才没法子跟老家传信。”
人这么一说,话就那么一听。
庆脆脆点点头,扭头看向黄氏:“来这一遭,一是请安,二则是听说老人家回来,车马打点费了不少,咱们既然分了家,便不好全叫大哥担着。”
她将袖子里的布袋子递过去,“里边是足称的七两银子并五百个铜钱。”
黄氏笑盈盈地伸手接了,“还是二弟妹敞亮。就说这家里得兄弟守望着。姑,这便是我常说的那位厉害人。
二房现在那日子,全是二弟妹事,他兄弟闷性子,倒是婆婆在的时候好眼色,早早儿就给定了媳妇。”
果然,下一句就不是什么好屁。
“我们这大院子哪里能比得上人家那二进套,就您之前求到门边的那砖瓦房,比镇上的屋舍都气派。您还记得吧?”
王大姑眼明心亮,顿时便知道黄氏言下之意。
“是好呀,我们这一路风餐露宿,一心念着回了乡能见上我弟弟。却不成,弟弟去的早,但是孩子却争气。
那么大院子,得安上几户人家呢吧?二侄儿媳妇,你来怎么不把孩子领来呀?”
黄氏急忙拍拍嘴,“姑呀,这话别说,提起来伤弟妹的心。”
庆脆脆懒得和她们多嘴,瞧着这小屋子挤挤攘攘地连气都短缺了些,“长辈见了,便不打扰您歇着了。将回来,家里一团乱糟糟的,还得人照看呢。”
王二麻子也起身请辞。
这才刚开话头,怎么就走了?
黄氏急忙眼神示意丈夫。
王大愣子就要往门边堵人,可惜他身量没有弟弟高,且常年佝偻背,驼腰含胸,未说半字先气短三分,哪里吃得住王二麻子一个眼睛瞪。
讪讪地让开路,又觉得脸上无光,道:“二麻子,这么些人,总该有个养人的说法吧?”
庆脆脆倒是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外边水槽下那孩子是咱家的?”
“什么咱家的?”黄氏翻个白眼,倚着门框往里边指点,“咱姑领回来的,不是咱们堂兄弟的孩子,是庶孙。”
这关系绕的,庆脆脆想一会儿才周转过来。
“怎么说也是姑领回来的,在水槽下睡算怎么回事?外人瞧了只会说王家的不好。”
黄氏一摊手,“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咱姑不让他进门。”
里边那位也说了,“不值钱的玩意,捞着一条命就行。别白费侄儿家的米粮,由着他死。”
那就不再说别的了。
庆脆脆看着还想拦人的大哥,道:“如今家祠在我们二房院子,香火供奉也是二房出。入了秋,祖坟也是二房要选址落定,将来宗祠族谱同样是二房。”
“大哥别觉得养着姑姑委屈。祖产祖屋,二房一丁点都没要。长房长子是顶门户的,若是连个老祖宗都奉养不起,从今儿便别去拜祭先祖,死了也别进王家的祖坟地了。”
夺了拜祭祖宗、死后进祖坟地的资格,那就是要落畜生道的。
王大愣子不敢动作了,便是黄氏也乖乖闭上了嘴。
他们不在乎,豆豆长大了须得靠着这些攒名声呢。
从这院子里出来,天色昏沉。
庆脆脆和王二麻子走了一段路,终究还是站定,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转身往回。
还没到水槽跟前,下边那孩子已经警惕地翻身看了过来。
庆脆脆对上他那双眼睛,“跟不跟我走?”
就五个字,也不说以后是什么日子。
全在一个缘字上。
小孩磕绊都没打,点头。
舔舔嘴巴,嗓音沙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