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年少时父亲为她取的字,除了故去的双亲,鲜少有人这般唤她。
而这声音,莫名地有些熟悉。
似乎,是她那多年前便郁郁而终的母亲的。
苏婵睁眼,朱红色的床顶映入眼帘,她怔愣少许,有些不敢相信般,起身,便见苏夫人跪坐在榻边,神色凝重。
“母亲?”
苏婵半晌反应不过来。
这屋内的陈设久违地熟悉,床头那只插着青梅的白瓷瓶,分明是她年少闺中的物什!
烧灼的气息充斥鼻息,苏婵看着屋内的暖炉,记忆渐渐回到闭眼前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
宁静的御书房顷刻之间烈火灼灼,苏婵意识到不对时,身子已经绵软不听使唤。
她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声响,抬头,便看到赵琳琅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陆暄有什么好?”
他质问,“他究竟哪一点,值得你护他至此?”
苏婵后背已全是汗,面上却不动如山。
赵琳琅俯身抬起她下巴,男人俊郎的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唯独一双黑眸翻腾着什么,他语气低沉:“你看看我。”
“你护着的那人,他屠我赵家满门。”
“我父兄叔侄,皆重刑加身,含冤惨死;”
“赵家女眷,被发卖青楼,痛不欲生;”
“我母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剜去双眼,活活折磨致死。”
“身为太子,他残暴至此;而作为太傅,”赵琳琅眼里迸出恨意,手上的劲几乎要将她捏碎般,“你凭什么还要为他,跟满朝文武针锋相对?”
苏婵听着赵琳琅的声声质问,低低笑起来,满眼讥讽。
她想起早晨听得家里的丫头说门前那株银杏又落了一地金黄,她瞧不见颜色,只能凭着年少时的记忆想象秋天的样子。
十多年了,她双眼不辨五色,皆是拜赵琳琅所赐。
“你赵氏儿郎卖国求荣,死有余辜。”
苏婵平静道,“走到今日,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太子。”
“苏韫玉,”赵琳琅眸色深沉,“你可以恨我。”
“但当初,是你父亲求我娶你的。”
听及,苏婵攥紧双手,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当年她尚在闺中,苏世诚受舞弊案牵连,为了保她,定下了她与赵家的亲事。
赵琳琅是苏世诚的得意门生,虽是寒门,但生得一副好相貌,科举又高中探花,在京城谋了份不错的官职,过得也算风光。
苏婵与他,本也算得上一对璧人。
本以为那时的赵家,会是东窗事发后她的容身之所,却不曾想,此案竟由赵琳琅一手策划。
因怕走漏风声,苏婵被软禁于深宅之中,不得天日。
思及此,苏婵冷笑,“他当年也是猪油蒙心。”
“还有,赵大人今天觉得冤枉,我苏家当年——”
“就不冤枉了?”
“苏家言情书网,百年世家,三代不参朝政,不涉党争。我父亲一生痴于学问与教育,清高一世,被构陷与魏王府结党营私,自挂宫墙以证清白;”
苏婵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情绪,“他出殡那天,苏府上下四十余人推着棺柩城前哭喊苍天无眼,满城哀恸;我母亲更是迎着暴雨抱着他的灵位,恳求官府还他一个清白。”
“而这桩桩件件,赵琳琅,”苏婵盯着眼前那人,一字一顿:“皆出于你。你一生坏事做尽,如今不过因果报应,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太子?”
“那是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提起恩师,赵琳琅脸上没有丝毫愧意,他松开苏婵起身,“可陆暄是太子,国之储君。行此暴虐,便是德不配位。”
苏婵浑身无力,眼底有冷意,哪怕明知自己将要绝命于此,还是脱口:“你动他试试?”
赵琳琅大笑出声,以胜者一般的姿态睥睨着她,“弹劾的奏本早已递到御前,你死了,如今的满朝文武还有谁有能力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