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顿了顿,目光再度投在那白玉冠上:“东西你也拿回去吧。稀世好玉,与其空耗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不如拿去赏和贵君。”
“这么绝吗?!”
凤鸣殿,虞谣听素冠回了话,讶然愣住。
素冠垂眸不敢多言,虞谣沉息,暗叹果然棘手。
连份礼物都送不出去,可见席初的心冷透了。虞谣思索再三,决定还是要亲自去示一下好。
她咬牙鼓足勇气,起身往外走,素冠一滞:“陛下……”
“玉冠拿着,朕去启延宫。”她道。
素冠闻言神色变得更加小心,领着宫人们疾步跟上她。虞谣一路上走得风风火火,半步都不敢停,生怕一停就要打退堂鼓躲回凤鸣殿里。
于是原就并不太远的一段路很快就走到了,还余两丈时,素冠侧首吩咐:“去通禀。”
虞谣:“不必。”
正要先一步赶往启延宫的宫侍忙收住脚,虞谣再度平复一下心神,举步步入宫门。
寝殿之中,席初犹自坐在茶榻上读书。余光乍见有人影入殿,他抬了下眼,旋即离席,一如既往地说拜就拜:“陛下。”
“免了。”虞谣稳住阵脚,走过去,直接坐到了他方才坐过的地方。
席初闻言只是直起身,略微转过了几分,等着她发话。她想伸手扶他,目光扫见他绝美的侧颜时却一滞,伸出去的手鬼使神差地略过他的肩头,挑向他的下颌仔细端详。
席初骤然屏息,感受着她手指轻捏的温度,与她对视一瞬,视线便压下去。
虞谣心情复杂地望着这张脸,一时在想梦里的那些岁月静好,一时又想他害了她的孩子。很是看了半晌,才蓦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猝然收手,一时间极不自在,强作平静地找寻话题:“朕让素冠来送东西,你为何不收?”
席初平静垂首:“臣侍该死。”
“……倒也不至于。”她调理好情绪,伸手去扶,“坐。”
席初漠然起身,依言坐到了茶榻另一侧。二人间隔了一方榻桌,她看着他,尽量放缓口吻:“贵君看起来好些了?”
席初低着眼睛:“哮症不发便无妨,臣侍已没事了。陛下有什么打算,臣侍悉听陛下发落。”
这月余里,他一直在等她的又一次翻脸。近三载以来她总是这样的,看他快熬不住了,就容他好好养一阵,等他养好了再折磨他。
初时他心里存着侥幸,祈盼熬过这一遭她就能解恨,可时日久了,什么祈盼都磨平了。
现下他唯一的盼望,是她接下来的安排别与卫珂有关,他终是不愿向卫珂低头的。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怕。
虞谣无声轻喟:“朕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他安静坐着,没什么反应。
她温声续道:“下毒一事是和贵君蓄意栽赃你,朕心里有数了。但你们有旧怨在前,朕若追究此事,元君一案也不免再被议论,对你也不好。”
席初怔了怔,侧首看过来,眼中有些许惑色。
虞谣扛住心虚,摆出一脸坦荡,心平气和地问:“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再说来听听?”
短短一句话,席初眼中的惑色荡然无存。
她眼看他的神情骤然冷下去,眉梢眼底都漫开自嘲:“是臣侍嫉妒成性,见不得陛下与元君伉俪情深,所以杀之而后快。”
虞谣抿唇,心下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
她在梦中已见过“她”曾经如何不容他说元君不好,现下得到这样的答复皆是她逼出来的,自不能怪他,她只想把当年的自己拎出来打一顿。
可她又并不甘心,略作思忖,再度探问:“那朕的孩子呢?”
“是一样的缘故。”他声色平静,“是臣侍容不下她,索性斩草除根。”
虞谣愈发地不知该怎么接话,沉默了半晌:“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他倏尔慌乱,离席起身:“陛下……”
虞谣避开他的目光:“往事不必再提,日后好好过吧。”
说罢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席初原正怔着,见状便又要施大礼恭送,被她伸手阻住:“免了。”
语毕她提步离开,那副白玉冠自是被留下了。她私心想着,接下来可让席初清静几天,她不必急着日日都来扰他,但可时常着人送点好东西过来。礼物总是能讨人欢心的,日子久了,他多少要轻松一些吧!
席初在她走后犹自怔忪了半晌,直至阿晋上前:“贵君?”
他猛然回神,她方才的话一遍遍在脑海里撞击,让他心惊,更让他觉得诡异。
一个人的恨意或许会消逝,但不会突然而然地消逝。冬月的时候她还下过旨,要他过年时日日跪听宫正司的训诫,没道理这样突然的放过他。
眼下的所作所为,总该有个解释。
席初自顾自想着,思绪电光火石间一晃,一种猜想令他遍体生寒。
他好似记得,她曾经恹恹地讥讽过,说他这样心如死灰,倒让她觉得报仇也没什么意思。
她莫不是想……让他重新“活”过来,心下升起希望,再一朝间令他再度从云端跌落?
席初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连呼吸也染上轻颤。
他自问已无所惧,可他真怕她再对他好一次。死灰般的心是感受不到多少苦的,他现下最刻骨铭心的痛苦仍是他们刚翻脸的那个时候,他对她的期望一点点破灭,心底的支撑被她亲手消磨。
若她执意要他再尝一遍那样的苦……
席初木然坐回去,心里无力地在想,她太了解他了。
可她这样了解他,怎么就不肯信他一次呢?他心底不禁有了几分怨气,但也只那么一晃,就又散了。
他想起她小产后拿着鞭子冲进来质问他的事情。
她刚走近,他就嗅到她身上仍有残存的血气。
那是他做下的罪孽。不论他有怎样的理由,都是他杀了她的孩子。
而且他要承认,不论是在杀死元君还是除掉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心底都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快意。
他确是恨元君的,他恨元君更会讨好她,恨元君夺走了她的心。
所以在有了动手的契机的时候他才会做得那么绝。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没资格怨她了。
原就是他该赎罪。
往后两日,虞谣没再去见席初,但让素冠又去送了两次东西。一次是一道她觉得味道不错的清蒸鱼,一次是一把佩剑。
赐剑这事,是因为她的又一场梦。她在梦里看到了席初舞剑,少年白衣飘飘,背影潇洒,小小的“她”坐下廊下看得出神,她立在“她”身后也看得痴了,直不愿意醒来。
终是醒来之后,她便让素冠亲自去挑了一把剑来给他,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是把未开刃的剑。
——她生怕席初误会她的意思,拿到开刃的剑就去自尽。
第三日的时候出了些意外。
这天虞谣刚下朝回到凤鸣殿,素冠就匆匆入了殿,禀话说:“陛下,席家姑娘席玥……不知什么缘故,在闹事上把卫家郎君打了。事情闹得不小,卫氏觉得委屈,进宫来找和贵君,和贵君自觉应当避嫌,让他们来见陛下。”
“……”虞谣的眉头拧起来,“他们两个……多大了?跟两位贵君什么关系?”
“陛下忘了?”素冠颔首,“席玥如今十五,是席贵君的亲妹妹;卫氏十三岁,是和贵君的弟弟,过年时陛下还见过他。”
他这么一说,虞谣隐约有了点印象。那日她原是去见卫珂的,正好碰上这个弟弟也在,就简单说了两句话。
印象中,那是个长相文弱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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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启延宫里,席初听闻“和贵君求见”就觉来者不善,待得到了外殿,卫珂眼底眉梢的那抹淡笑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二人位份相当,但卫珂比他多个封号就略能压他半头。眼下不必他请,卫珂已理所当然地坐了上座,席初没有理会,面色冷淡地坐到侧旁:“有事?”
卫珂轻啧:“我便是有事也犯不上找你。只是你席家,实在不该这般找我卫家麻烦。”
席初挑眉:“何出此言?”
卫珂回看,笑意更深了两分:“你那个妹妹席玥,于闹市之中打了我弟弟,我不得不为自家弟弟讨个说法。”
席初神色微变:“你说什么?”
“现在人已经在凤鸣殿了,陛下自会明断。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是你妹妹动手打的人,你可别记恨到我卫家头上。”
卫珂口吻悠然,席初睃他一眼,起身就往外去,卫珂扬音:“还有几句忠告,劝你听上一听。”
席初脚下顿住,无意回头,卫珂也不在意,颇有兴致地起身踱到他身边:“知道你性子硬,凡事不肯低头,非要争个是非。但这事你想清楚……我弟弟是个男孩子,纵使丢了脸,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家里养着他。况且他又是被打的那一个,是受害的那一方,事情也未必就有多么严重,或许低嫁几分也就了了。”
“你妹妹就不一样了。”卫珂眸光微凌,沁出几许幸灾乐祸的意味,“一个女人,在闹事对男孩动手,倘使闹大了,我倒要看看她如何挽回名声。万一陛下凤颜震怒下了什么紧要的旨意……啧啧,前程多半毁了不说,还有几户人家敢将儿子许给她?”
席初听得切齿:“后宫恩怨,何故牵连家人!”
“是啊,后宫恩怨,何故牵连家人?”卫珂轻笑口吻愈显悠哉,“那你不如想想,到底是谁想牵连你的家人,她又究竟想要些什么。有些事该了断了,你自己不愿往前迈那一步,别怪她逼你,也别怪我帮她。”
“你……”席初恨意凛然,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关节攥得发白。
卫珂续道:“想开点吧,总归陛下心里也没你了。你这般苟活,我看着都惨。”
话音未落,席初蓦地挥拳,但闻“嗵”地一声,卫珂只觉眼前一花,趔趄着向后跌去。
“贵君!”侧旁的宫人们忙围过来将他扶住,卫珂一时惊然,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忽而沁出笑音:“好得很……我便与你同去面圣,亲眼看你怎么死。”
席初不待他说完便拂袖离去,阿晋心惊肉跳,命旁的宫人都留在的启延宫,独自跟上了他。
他们到凤鸣殿时,虞谣刚在寝殿更完衣,正打算召席玥与卫珹入殿。听宫侍禀说“两位贵君来了”,她随口便道:“那正好,一并传吧。”
语毕她步入内殿静等,过不多时,四人一道进了殿来。卫珂一揖,席玥与卫珹各自冷着张脸跪地,席初行至席玥身侧也拜下去,虞谣刚想道一声“免礼”,视线划过卫珂,一怔:“你的脸怎么了?”
卫珂的脸青了半边,唇角还有血迹渗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卫珂闻言无奈而笑:“臣侍的弟弟与席贵君的妹妹生了不快,臣侍想总要告诉席贵君一声。席贵君脾气倒大,当着一众宫人的面说动手就动手。”
这话听来挑不出错,却也大有安罪名的味道。虞谣眉心微跳,未予置评,目光在席玥与卫珹间荡了个来回:“怎么回事,你们说。”
“陛下!”卫珹叩首,眼中泪意弥漫,忍着委屈先说起来,“席玥她……她出言不逊在先,动手打人在后。街上那么多人看着,皆可作证!”
虞谣睇着他:“出言不逊又是怎么回事?”
“她……她当街诋毁二哥。”卫珹忿忿咬牙,“她说二哥是……是以色侍君,早晚……早晚不得好死。还说大哥也……”他噎了一噎,才将那大逆不道之言继续说下去,声音放得极轻,“……也死有余辜。”
虞谣视线微挪,落在席玥面上。
席玥低着头,忿忿切齿:“你若不说我兄长,我断不会说元君与和贵君半个字!”
虞谣:“他又说什么了?”
“他……”席玥哑声,薄唇翕动几番,叩首,“他说的话不堪入耳,臣说不出来。”
席初闻之,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的母亲广济侯不是什么能臣,家风却严谨,污浊之言自幼不许他们说。时日久了,他们便从心底觉得那些话难以启齿,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的。
这原是勋爵人家的教养,如今却成了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
卫珂在旁一声轻笑:“一句说不出口就想遮掩过去,席姑娘倒会推脱。”
席初平复心神,黯然下拜:“陛下,容臣侍说句话。”
虞谣颔首:“你起来说。”
他并未起身,只道:“请陛下屏退旁人。”
虞谣闻言猜到他的心思,故作轻松地笑了声:“他们打架生事,你让朕屏退他们?那你别说了,听朕说。这事……”
“陛下!”席初声音一提,硬生生截断虞谣的话。
他抬起头:“此事因臣侍而起,臣侍已难辞其咎。席玥是臣的亲妹妹,如此行事不端,是臣侍教导无方。臣侍认罚,求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