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大概不明白,魔神要她来天族其实并没有什么指望,只要茗羽看到她,她的使命就算结束了。
当然,她的生命也到头了。
魔神自来很喜欢去揣摩自己的对手,在他的眼里,茗羽就是个冷静寡淡无欲无求,同时也毫无真心可言的怪物。千万年里,他大概只那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有了情绪波动。
他不会让这个假货活下去的。
魔神十分笃定。
可他没想到,他心念随便一起,找来的竟是那个死在他冰棱下的本尊。
茗羽知道瑶瑶心思不纯,他不过随便一试,便知道了她的图谋。
这其实并不难,以她的长相再加上魔神这些年最想得到的东西,茗羽一猜即中。
可在那以后,瑶瑶便再也没有机会靠近藏宝室。
他想用这种方法让她再也无法离开,可很快他就意识到瑶瑶的决心。
他这条路走不通,她便开始广撒网,从藤藤、孟章,到石化,甚至是她一向害怕的息元,里里外外都被她摸了个遍。
魔神没有在她身体里使什么算计,那么把柄便只能在魔界。
茗羽知道,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尤其是当藤藤死在她的面前的那一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始分秒必争,不管不顾。
可知道归知道,当她仓促中离开时,他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升腾起一股怒意。
她算到了他的心软,算到了他的轻狂,更算到了他对她的一腔赤诚。
瑶瑶说的没错,她果然是个骗子。
离开天族之后,魔神曾来找过他。
他以为被逐出天族的茗羽会愤而来到魔族,又或许会因为瑶瑶的存在犹豫片刻。
可惜他又错了。
茗羽果断的拒绝了他。
他很明白,瑶瑶不可能在那种地方呆下去,只要那个魔族的牵绊消失,她总会回来。
因为,她心向光明。
所以,他会守住这里,等她回来。
——
整整三日,禹尧和茗羽一刻也没有停歇,一颗心全扑到剩下五条河道的推演上。
阵法多变,可归根究底也不过两种用途,一个攻,一个守。
攻的可能性已经全被他们试过了,不是在第四条塌了,就是在第五条多了。
剩下的只有守。
可是守得可能性太多,护疆是守,护宝也是守,护人是守,疗愈更是守,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现在只能看他们选择的哪一个思路是正确的了。
此时,窗外朝阳初升,新一天的明亮打在了莹莹灭灭的夜明珠上,掩盖住亮了一整夜的疲惫。
禹尧被这耀眼的光刺得清醒了几分,迷糊中从桌子上支起身来,胳膊不知被枕了多久,麻酥酥的很不舒服。
禹尧下意识的甩了甩手。
身上披着的什么东西顺势滑了下去。
禹尧一把抓住,打眼一看,是茗羽的那件淡青色外衣,她顺手拿起来,打算把这件衣服还给他。
阳光落到衣服上,一丝明亮一闪而过。
禹尧怔了怔,电光火石间好像想起了什么,立马站起来抖开了这件外衣凝神细视。
果然,在衣服内侧的护心处,一条条歪七扭八的纹路纠缠蜿蜒,像一团乱线一般扭成了一个奇丑无比张牙舞爪的图案。
禹尧知道,这是一朵花。
一朵心血来潮的玫瑰花。
她暗暗叹了口气,心里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脑袋又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痛意。
胡乱的揉了揉眼窝,禹尧也不敢再细想,下意识地团了团手里的衣服就往外走。
外面,茗羽正坐在案边煮着什么东西,淡淡的清草香气扑面而来。
“喏,你的衣服,多谢了。”
茗羽的视线落到了禹尧的手上,清清淡淡,却让她有种被针扎的错觉。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他的衣服干了什么。
堂堂天族神尊好好地一件衣服竟跟个破抹布一样被团在手里,虽然禹尧这些年被那帮子魔将带的有些糙了,但此刻见茗羽的衣服成了这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她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道:“要不……我给你熨熨?”
话一出口,禹尧不禁为自己的随机应变点了个赞。
茗羽的衣服素来都是云织月铸的神物,别说这么一团了,就算火烧刀子砍,都不会有半点痕迹留在上面。
但为表自己的歉意,她当然得表个态意思意思。
你瞧,既表示了自己的歉意,还什么都不用做,多好!
关键时刻,禹尧难掩的魔头本性总能恰如其分的展露出来。
“好,那便劳烦斩刃将军了。”
茗羽闻言,面上感激万分,还装摸做样的举起了刚斟满水的茶杯,以示感谢。
“……”
禹尧嘴角堆起的假笑僵在了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茗羽表示,他要崛起了!
第39章 冤上加冤
禹尧看着一脸感谢的茗羽,一动不动。
茗羽望着禹尧僵硬的神情,笑意渐浓。
终于,还是禹尧败下阵来,面色怏怏,矮了半截声气道:“我,可我不会啊……”
“哦?呵呵,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斩刃将军不必在意。”
茗羽站起来,一脸无辜的收回了他的外衣。
大概是过惯了在魔界吆五喝六的日子,禹尧实在按耐不住心里的火气,结果一对上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顿时哑了火。
她老实的坐到椅子上,眼见着茗羽将壶中的绿色汁液倒入茶碗中。
这水的颜色极其怪异,虽然味道没什么特别的,但不了解的人乍一看,总会疑心是什么不能喝的东西。
“这水看起来怪,但其实……”
茗羽知道禹尧在魔界的那些传闻,刚想解释,便见对面豪气干云的抬手、仰脖。
“咕噜——”
一声下去,再到桌上的时候碗底已经变得雪亮如初。
茗羽心里的几分怒气就被这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瞬间浇灭。
他讨厌禹尧面具上的虚与委蛇,每每看到她脸上强堆起来的笑容总会心生憋闷。
这火起的容易,灭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禹尧看着对方缓和下来的神色,心里运筹帷幄,雪亮明白。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磨合,她已经发现茗羽生气时的表现了。
茗羽这个神,不愧是修炼千万年的老家伙,一张脸温和淡漠,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都让你摸不清楚。
她当年在天族的时候,其实还好,大概有天族的大神小仙供着,他的脾气还算简单,不怎么隐藏,禹尧只需要多花点心思,就能明白他的喜怒哀乐。
但现在不一样了,骗光身家的女骗子再次回到了他的面前,曾经的殊荣自然消磨的一干二净,半点不剩。
禹尧没办法,只能从头开始。
不过幸好,这次依旧有迹可循。
只是换了个路数。
这三天,他俩一头扎进那张地图里,日夜不休,疲惫之时难免有些放松,熟稔之意也就稍稍回来了一点。
每当她本着债主面前要谨小慎微,谨防一个不慎被一掌打死的观念小心翼翼的时候,茗羽便会带几分嘲讽意味的问她早些年学的东西都送给魔族了么。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便会收起伏案时的随意,一本正经的叫她“斩刃将军”。
开始她还寻思着客气客气,毕竟她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的推进,两三次过后,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这是生气了……
可知道归知道,要问她原因,还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要是说看不得我虚与委蛇的样子,那我能理解,可是先前在小木屋里的时候,她也这个样子,为啥茗羽就没有半点不悦呢?
总不能是看她活蹦乱跳了,所以心里不痛快了……吧?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禹尧行事越小心,她越小心就越容易露出以前在魔神面前唯唯诺诺假里假气的样子,她越露出这个样子,茗羽就越生气,茗羽越生气……
总之,这就行成了一个死循环。
但好在,她知道怎么及时打住现下的尴尬境地。
“这是我用几种草药的根茎熬出的汤汁,喝了容易凝神静气,你可以多喝一点。”
茗羽一边解释,一边替她斟满。
“咕咚——”
又是一个干净的仰脖。
别说,这东西确实有几分能耐,三杯下去,禹尧就觉得头上隐隐的疼痛消退了大半,连带着精神都为之一振,觉得自己可以再熬上个三天三夜。
茗羽看出了她的跃跃欲试,一句话把她给按在了原地。
“不急,大概很快魔族那边会传过来点消息,我们先等等。”
禹尧想了想,也是,他们现在还没有确定下一步怎么走,确实应该先把方向确定一下。
于是,她便向前稍稍倾了倾,打算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做。
“主人!!!”
然而一个欢欣雀跃的声音成功的把她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那声音清澈透亮,带着少年人所独有的干净利落,叫人闻之不由被这满是青春活力的气息引得一笑。
可惜这声音落到禹尧耳朵里,简直就是魔音灌耳,让她痛不欲生。
得,又来一个祖宗!
此时禹尧想跑也来不及了,只能顺势靠到椅子上,先从气势上扳一局再说。
“主人,魔界那边果然……你你你你你你你这魔头怎么在这!!!”一个状似十六七岁的少年刚从树上跳下来,还没站稳,就看见一张可憎艳丽的面孔正冷眼旁观,激得他全身雷达瞬间调至最高警戒,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禹尧学他的样子,一本正经道:“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想死吗!不许学我说话!”
“诶!我乐意!”禹尧没个正形的戏谑道。
“你!”
散将气不过,瞪大了眼睛指着她,激动地神情好像恨不得立马把她大卸八块,扔到东海里去喂狗。
当然,这个比喻可不是禹尧想出来的。毕竟任谁百年如一日的单听这一句威胁的话,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果然……
“你还好意思出现,信不信我把你大卸八块,扔到东海里去……”
“喂狗,我知道~”禹尧一脸无奈,心道应该把这孩子扔到魔堆里去,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威胁和辱骂。
没劲……
但散将明显不觉得自己没劲,他还挺来劲,鼓了一口气似乎想再次输出。
“好了,散将,魔界那边怎么样了?”茗羽及时的打断了散将的施法,让原本气鼓鼓的少年顿时熄了火。
“我就知道……”见主人这个态度,散将不忿的嘟囔着,而后不情不愿道:“魔神亲自出战了,看样子他好像没受什么伤,倒是他手下的魔将,表面上没什么,但是出招瞎吆喝的功力明显不及以往,估计是被阵法反噬了。”
禹尧坐在一边,心里暗暗点头,魔神这个魔头一向惜命,也一向不相信别人,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安危冒险,所以肯定一早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过……准备?
突然,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禹尧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她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茗羽。
“茗羽,你说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关键时刻保命,或者能让魔神在危难之际东山再起?”
散将再次跳脚:“主人的名讳岂是你这个小魔……”
茗羽明白了她的意思,略一思忖道:“有很多,你的意思是……先从藏宝这条路开始想?”
“可行吗?”
“不试怎么知道?”
话音一落,一神一魔立马干净利落的起身,步调一致的走进了书房。
散将:“……”
原本还在那上蹿下跳的散将瞬间萎了,他悲愤交加,颤颤巍巍的举起一只手抓向他主人早已远去的背影,似乎想把他即将再次跳入火坑的主人拉回来。
“砰——”关上门前,禹尧冲他冷傲的挑了挑眉。
“嗷——”一声宛如被踩了尾巴般的哀嚎从门外传来,哀转久绝,属引凄异。
得,估计自己又成了诱拐纯情神尊的祸水了。
禹尧颇有些自得。
“之后我会跟散将好好说说。”茗羽有些无可奈何,不管时间怎么变换,他俩的相处都一如既往。
禹尧摆摆手:“没事,看他这么活泼,我也能图个乐呵。”
几句闲聊后,他们分别走向了一左一右两张案桌,分别考量。
禹尧在阵法一道虽然不及茗羽,但是多年的研习也足够她独立支撑。开始她还和茗羽一起讨论,到后面为了节省时间,他俩就直接各想各的,分头作战。
一神一魔,一左一右,虽然各分两端,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与和谐。
扎得窗外的散将眼眉直抽抽。
“唉!”
散将摇了摇头,老实的走远了点。
不管怎样,他俩只要别挨得太近,他心里就稍好点。
散将随便找了个坡地一躺,一片芬芳便被他悉数压到身下,他顺手往嘴里塞了根草杆儿,百无聊赖的胡乱寻思。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态,再次看到瑶瑶,他竟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当年这个魔女一来天族,他就知道她指定不安好心,长了那样的一张脸,还有那样的一路行事风格,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来琢磨主人的。
他一直以为这是个假冒的,所以从来没有好脸色,甚至还鼓动藤藤跟他一起对付。
结果藤藤真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见了一面,就五迷三道的跟了过去。
还说什么气息很熟悉。
呵呵,难道就她认得瑶瑶的气息,他就不记得了吗?
不说别的,光那一身能熏死人的恶臭就足够叫他作呕。魔力可销,但是她曾经的气息却很难祛除,尤其是在他这把绝世神剑眼前,一切歪门邪道都是白折腾。
可惜没一个听他的。
要他说,跟一个魔头交好,早晚得没命。
所以在藤藤死的时候,他是真的想一剑结果了那个冒牌货。
他就是在迁怒。
可不知怎的,那个冒牌货总能在他心存歹意的时候,冒出几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言语形态。
就为那几分熟稔,他选择了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