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就是第一案的真相。”
她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终于体会了一把侦探破案的感觉。
张三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为何不能是第二人砍断右手,再拿着断手滴下血液?”
“因为时间不够,再说诅咒里关于断手断脚的部分,也没说先后顺序,一个悬挂在大梁之上的尸体,真要砍,也是砍脚更加容易吧。“一语惊醒张大人,不禁对朝花公主佩服地五体投地。
“这么说,第一案确实和前朝诅咒没什么关系,纯粹是无心的巧合啊。”张三思摸了摸下巴,又摇了摇头。
朝花垂下眼,第一案刚出现,宫外就开始流传前朝诅咒,看样子,这是有心之人故意散布的谣言。
“照五公主您这么说,那么第一案和后面两桩案子实际上并无关联。”
朝花点点头,“因为三桩案子死的都是驸马,相隔时间又太近,所以才会造成像是一个凶手连续犯了三案的假象。”
“如果第一案砍去尸体的右手纯属意外,那么后两案难道是有心之人刻意模仿而为之?”
这一点朝花也想过,第一案发生后,宫里人心惶惶,如果借这个机会搅动朝堂,也算是事半功倍。
只是第一案过后,宫里加强了戒备,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再连续犯案,凶手绝非小人物。
她又想到了针对自己的两次暗杀,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五公主有没有想过,您和六公主也多次遇见意外,如果照这么分析的话,唯有四公主,一直……”
张三思没有把话说完,朝花公主意外受伤,六公主痼疾重发,这些掌禁司都是知情的,如果说杀人者会因为谋杀而获利,那么如今看起来,最大的嫌疑就是四公主了。
“张大人,我刚才和您说的话,您可考虑好了?愿不愿意接受?”
朝花用力地抿紧嘴唇,如今她必须要和信得过的人联手,这案子才有水落石出的机会。
毕竟她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没有说出来。
张三思扶了扶帽檐,站起身来,对着朝花行了礼。
“公主,您之前问下官,为什么执着于破案,下官惶恐,这个答案实际上真的说出来会让公主笑话。
“官面上的话,老张会说掌禁司的职责是剪恶除奸,但老张自己相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狡猾的凶手总觉得自己聪明,只有让他们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律法才能得以捍卫,百姓,才能安心生活。”
朝花看着他,口气冷淡,“天家的案子,也是如此?”
张三思的头伏得更低了,“什么案子,下官的态度都是一样。”
在朝花公主找他之前,他已经想好了。
在几位皇储之中,他原本看好长公主,一是因为长幼有序,朝日公主是仁德宽大之人,主张宽刑,这一点颇得张三思的欣赏,但就在他经办这几桩案子的时候,却看出来长公主实际上并非有勇有谋,胸怀天下。
反倒是之前毫不起眼的五公主,没有可靠的亲信,没有外戚仪仗,为人聪慧,做事有度,更重要的,她以理服人,以法为先,这才是张大人心中明君的人选。
“好!“朝花笑了起来,”老张,这案子我破定了!张大人拿好了尚方宝剑,我们这就去找四公主!”
张大人喜出望外,自己在柔嘉宫门口吃了几次闭门羹,四公主和她姐姐一样,根本就不把掌禁司放在眼中。
“五公主,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咱们这就出发去柔嘉宫。”
朝花点头,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四公主知道的一定远比她多得多。只是如何让四公主放下对她情敌这个身份的偏见,暂时还没有头绪。
没由来地又想起了关在天牢里的萧琰,她心烦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决定让脑子换个方向。
“老张。”
“下官在。”
“三驸马那桩案子里,和三驸马在书房行云雨之事的人,找到了吗?”朝花扬起小脸。
这第二桩命案就是张大人亲自负责的,三公主朝云的驸马陆知非是盟国靖国的二皇子,趁着老婆去宫外找寺中高僧为腹中胎儿祈福之时,和隐藏在宫里的情人相会,被凶手用凶器刺穿胸口而死,头还被砍了去。
张三思扛着尚方宝剑,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三公主擅自处置了一些宫女,导致老夫这边查案不太畅顺,不过还是让下官查出点东西。”
“哦?老张请讲。”
“案发当日,其实有几个宫女被迷香迷昏,只是等她们醒过来之后命案已经发生,她们因为害怕被三公主责备,便谎称当时没在寝殿附近。”
迷香?朝花突然想起当时自己院中的宫女被迷昏的事,皱紧眉头,“但她们在事发前可曾听见或者看见什么?”
老张这个称呼让张大人倍感亲切,说话也干劲十足,“那一天,皇后曾经派人给三公主送去一些开胃的甜食,因为三公主不在,所以是三驸马代为收下的,只不过那送东西的人送完便离开了。”
朝花听着略有些失望,“那这么说,她们也没有看见进入书房的女子?”
张三思神神秘秘地举起袖子,掩住了嘴,“说来奇怪,派来送甜食的,并不是内务司或者皇后身边的宫女,却是掌管采办的林女官,公主说奇不奇怪?”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朝花好像曾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就先放下,“那老张你查了这个林女官吧,有什么问题吗?”
张三思一脸高深莫测,“没什么问题,背景十分干净,而且为人机灵,因为时常出宫,还会经常把京城里的趣事说给皇后娘娘听,颇得皇后娘娘的喜欢。”
采办就相当于采购,经常出入宫廷内外,听说些宫外的事情不足为奇。
经常出宫……朝花忽然想起了秦九,心头一惊,难道这个林女官也是苍耳组织的探子?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她想起了冷宫面前和萧琰见过面,然后就销声匿迹的某个宫女。
又想起了萧琰,林女官的名字一下子唤醒了她的某个记忆。
“老张,萧质子被指控入狱,是不是这个林女官说见过他和大驸马私下见面?”
朝花严肃了神色,当时这个名字只是不小心飘到了她的耳朵里,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张三思琢磨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萧质子被打入天牢的事,他当时也没太在意,是卫大人主办的。
“这个林女官平日采办的路线,会经过萧质子的府邸吗?”
“这个……”张三悻悻地答不出来。这名林女官是皇后宫里的人,官阶不高,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萧琰当时没有否认大驸马曾经在私下去找过他,掌禁司就没有去复核林女官的话了。
这女子为什么会给三驸马送东西?难道是皇后娘娘的授意?
朝花和张三思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继续再讨论这个话题,因为他们说着走着,已经快要到了四公主的柔嘉宫门口。
朝花大喝一声,从张大人手里接过尚方宝剑,举过头顶。
“尚方宝剑在此!我和掌禁司张大人要找四公主问询案情,任何人不许阻拦。”
张三思在她身后垂着头,心潮澎湃,这一幕在他脑子里惦记了许久,终于有机会亲自体验一把了!
第七十二章心理防线
柔嘉宫的侍卫和宫女们看着高举尚方宝剑的朝花公主,一点没敢怠慢,赶紧大开宫门,把他二人迎进了宫里,四公主也听闻了急急忙忙地走进了正殿。
一眼发现是她,气得嘴巴都要歪了,“朝花,你不要仗着皇上偏心,你就天天整这种幺蛾子。”
“姐姐。”
“干嘛?!”
“案发当日,你去找过二驸马对不对?”
四公主不说话了,警惕地盯着她,“你不要红口白牙。”
“有人看见你了。”
“谁。”
“一个嬷嬷,还有我。”
四公主不以为然地撇嘴,“你不是摔了头,还记得清楚?嬷嬷?又是哪个嬷嬷,让她过来和我对质。”
张三思垂落目光,果然和他俩预料的一模一样,四公主矢口否认,那名人证根本不可能和她面对面对峙,如何能破这个局?
就见朝花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紫色的帕子,手帕做工精细,边角处绣着一丛紫藤花,里面裹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她故意当着四公主的面扬起了那块帕子,“这东西是我在碧花池旁的紫藤树下挖出来的。”
朝星公主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瞳孔缩了起来。
五公主继续道,“这手帕里是二驸马的贴身之物,上面刻着大都督家族纹章的信物!”
身子微微颤了颤,“你胡说,这不是我拿的!”
朝花冷冷一笑,“可是这帕子就是你的,帕子里的东西,也是你埋下去的。”
没料到她还留着这么一手,张三思一脸的错愕,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招组合拳果然打乱了四公主的阵脚,整个人明显慌了起来,“那东西不是我埋的,我不知道。”
趁着朝花一个不备,从她手中拽过了帕子,帕子上的结系得不紧,只听哐当一声,一个金属的物体落在了地上。
四公主眼前赫然一花,朝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地上掉落的东西,紧紧握在手心里,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心生懊恼,就听着朝花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东西,估计大都督能说出个所以然,我问问皇上,能不能发道圣旨,请大都督回京……”
“你疯了?!”四公主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就算二驸马给了我金牌,你也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把大都督召回京……”
“哦?”朝花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张大人,“张大人,我刚才可有说这是一块金牌?”
张三思摇摇头,目光沉痛,“五公主并没有说这帕子里是什么。”
四公主面色一冷,扶着座椅,身子慢慢滑落,“朝花,你确实厉害。”看了一眼她抱着的尚方宝剑,闭了闭眼睛,终于如实说了出口。
“那一日,我是见过二驸马,和他谈了一些事,但我很早就离开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我一概不知。”
“那之前为什么在掌禁司查案的时候,姐姐不实话实说呢?”朝花好奇道。
四公主冷笑道,“因为我如果说了,他们就会和今日的你一样,追问我和二驸马谈了什么。”
“那你们谈了什么呢?”
“和本案并无关系,不方便告诉你。”
朝花淡淡一笑,“姐姐,查案子的时候,你就应该放下公主的身份,面对掌禁司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才能方便排查出凶手。”
“凶……”四公主怒目圆睁,“我当然不是凶手,我怎么可能会去杀他……”说罢又觉得不妥,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那好,请问姐姐是否一直和二驸马交好。”
“并没有,之前我和二驸马私下没有往来。”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导致姐姐才去找了二驸马的?”
四公主郁闷地看了一眼寒光四射的尚方宝剑,声音低了下去,“是。”
“那姐姐又如何能知道,不是因为姐姐找二驸马的这件事,二驸马才被人杀死?”
四公主的脸僵住了,她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如果,如果真的是因为那件事……
“不知道,但是我不能说。”她放弃了傲慢的气焰,但仍然不打算据实告知。
朝花又扬了扬尚方宝剑,好重的剑。
四公主把头别了过去,“我不能说,你要是因为这个把我关在天牢里,就随便你,反正可以和萧哥哥关在一起,我也没什么遗憾。”
好一个花痴!她真没料到四公主情根深种到这个程度,关进天牢都不在乎,这下轮到她自己犯难了。
当着掌禁司张大人的面,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之前敢夸下海口,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咳咳,四公主,如果您不能说出当日您和二驸马所谈之事,那下官只能依五公主的建议,求皇上召回大都督了。”张三思板起脸,他发现了这是一个突破口,决定助朝花一臂之力。
四公主蹙起柳眉,出言不逊,“张大人,这是一起天家的案子,你要掂量一下,召回大都督有可能引起边境动荡,这个责任你担不担得起?!”
听四公主极力反对,朝花看见了一丝希望,反倒轻松起来,“姐姐你不用威胁张大人,这事我来担。大都督是二驸马的亲生父亲,哪有儿子死了,亲爹都不来参加葬礼的?”
“朝花,你不要口吐狂言,大都督他镇守边关,责任重大。”
“怎么,回来参加一下亲儿子的葬礼,边关就大乱了?若真是这样,大都督反倒是责无旁贷!”
四公主被她伶牙俐齿堵得半天说不上话,满腔的怒火发不出,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姐姐不必担心,等大都督看见这块金牌,也许一切都明白了。”朝花故意把手帕又掏了出来,在四公主面前晃了一晃。
“好——”四公主面色一沉,终于松了口,“张大人,请你暂时离开,我和朝花单独谈,把情况说明清楚,再由她决定是不是告诉掌禁司。”
张三思低头思忖了片刻,悄悄给朝花公主送了个疑问的眼色,问她要不要答应。
她点了点头,四公主要是真敢在掌禁司大人的身后杀她灭口,那她自认倒霉,但她打赌四公主不会。
张三思只好就范,被宫人带着离开了正殿。
“好了,姐姐说吧。”看着张大人的身影消失在内苑之中,朝花的心倏然提了起来,她想起了,四公主会武功。装作不在意地拔下头上一枚金簪,在手里把玩着。
“朝花,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萧琰?”谁料到四公主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
“……”
“这两桩案子你别查了,掌禁司也别查了,就随便结案吧。”
“……”
“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告诉你,我会想尽办法杀了萧琰。”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