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我的眼线,所以我知道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幸好有人相救。”他停顿了一下,又细细地打量了朝花一番,确定她没有明显的外伤,松了口气,“你如果想自保,就不要再有什么行动,调查什么的都交给掌禁司做。”
“不,我要报仇。”朝花的嗓子痛得快要裂开,咬着嘴唇恨恨道,“我要把凶手抓出来,千刀万剐!”
萧琰快步走到桌边,拿了水,走回来递给她,“慢慢喝,你听我说。”
“这几个案子我不知道内情,但真相一定比你想象的复杂,继续查下去,你可能还会有危险,到时候……”
“我不怕!”
她抬头看着萧琰,眼底燃起熊熊的火焰,“我一定要抓出这个人,给知春报仇!”
萧琰一愣,无可奈何地笑了,“好的,那我把知道的告诉你,乖,快点喝水。”
朝花低下头,咕嘟咕嘟饮了几口,就听他说道,“我的线人,看见在二驸马出事那天,四公主和他在书房单独见面,谈了很久之后,四公主才行色匆匆地离开。她走后,二驸马便令人紧闭了宫门。”
所以二驸马一开始以观赏园中景物,增加赋诗灵感为借口,打开宫门,就是为了让四公主可以不被注意地进入升平宫。
“你那天凑巧也在附近,还跑来找我,不过……”萧琰住了口,不再提起,那日朝花心里的小算盘,他是明白的。
朝花皱起了眉,“所以,你和掌禁司刘大人说,看见那日四公主穿紫裙,就是为了引他调查?”手中倏地一空,杯子被萧琰拿走置于一旁的案几上。
“他们谈了什么,我的线人没有听清,但两人当时的情绪都很激动,房中传出了争执声,和砸坏物品的声响。”
看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容,和凌乱的头发,朝花心头涌出一种奇怪的情绪,努力定了定神,想从床上起来,被萧琰拦下了。
“你脚上有伤。”
她低头看了看被霜叶缠上绷带变得圆滚滚的小胖脚,“不碍事,我拿个东西给你看。”
“你要拿什么,我去给你拿。”
“哦,墙上有个保险柜,就在角柜那边,你摸一下,感觉到活动就按下去……”
话还没说完,就看着萧琰哭笑不得对看着她,“保险柜是什么?公主你这么信任我?”
朝花垂下头,眼睛盯着地下,萧琰脚上的伤还没好透,“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对不对。”
萧琰没说话。
“你刚来朝雾国,是我把你喊进宫里来的,对不对?“萧琰挑了挑眉,“这是你想起来的?”
朝花摇了摇头,眼睛仍然固执地看着地面,“是别人告诉我的,但我觉得,我们倆一定认识很久了,你明明可以通过伤害我离开这里,但你却没有这么做。”
之前萧琰和他手下的探子在冷宫见面被她抓包,他选择让那名线人永远的消失。后面,她被皇后关进了冷宫,他能进去探她,证明早就摸清了宫里的路线,而且在宫里有他的暗桩接应。
这次被关进天牢,怕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只不过是罪名是对六公主下手,还是针对朝花意图不轨,却在他的一念之间。
朝花不能细想,萧琰是念了一份旧情,还是凑巧撞上他起了善心。
看着她低垂的小脑袋,在月光下,头顶上漾起一层银色的光芒。萧琰忍不住想伸手,又忍住了,把手垂了下来。
“我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朝花抬眼,“你那个线人能作证吗?”
萧琰摇头,“那人第二天就无端端失踪了。”
“啊?”这下轮到朝花大吃一惊了。
这也是萧琰急于离开的原因之一,他察觉到宫里有变,似乎有什么人盯上了自己。
“公主要我取的东西在这里面?”
走到暗墙附近,萧琰摸索了一下,照朝花教的在墙面的一个凸起按下去,很快就打开了暗柜的门,暗格里看得见一个水绿色的荷包,他叹了口气,“你真让我看?”
“嗯,我相信你。”
萧琰的后背一僵,呼吸乱了半拍,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身过去,神情严肃,“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忘记了。“朝花张了张嘴,“怎么,我们倆之前还真有什么?”
萧琰面不改色,嘴边又挂上似笑非笑的笑意,“你想不起来就算了。”说罢一伸手把绿荷包扯了出来,重量很轻,晃动里面有物体,他松开袋口,往手心一倒。
掉出了两块方糖。
“就这?……”脸上有些绷不住,萧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朝花坐在床上隔得不远,眼睁睁看见那块金牌变成两个白花花的糖块,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忍着脚痛,噔噔噔蹿到他面前,抓起荷包往外又倒了倒。
什么都没有。
她伸头凑近暗格,眯起眼睛,一不留神,鼻尖擦上了萧琰的胸口,他身上的气味唤醒了刚才被抱在怀里的温度,脸顿时红了,耳朵也发起烧来。
你争点气好不好!这都是浮云!她拍了脑袋一下。
可是拍归拍,暗格里空空如也。金牌真的不见了。
朝花“啊”地张大嘴巴,大脑疯狂地回忆起来。是秦九?!是他把金牌拿走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果不是他,又有谁发现了这个保险箱的秘密?
她心乱如麻,也找不出答案,呆呆地盯着空荡荡的暗格。
“我要回去了,望公主好自为之。”萧琰拱了拱手,说起回天牢就好像回家一样平常,他转身就要走。
走,走,走不动……
一低头,发觉朝花死死地扯着他的腰带,小手捏成拳头放在嘴边,满脸不甘心。
萧琰觉得有些好笑,只听她闷闷不乐地说道:“这里本来放着一块金牌,是四公主之前藏起来的,但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什么金牌?”萧琰的脸色严肃起来,他开始相信刚才并不是朝花存心拿自己打趣。
朝花比划了一下金牌的大小,又把自己怎么得到的金牌说了一遍。不过她说是自己无意间在碧花池旁散步发现的。
“你看见四公主躲在一棵树下,刨坑藏东西?”这个说法,萧琰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嗯呐。”朝花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扇动,一脸真诚。
“她没发现?”萧琰的眼神定在她的脸上。
“唔,我眼睛好,离得远,她没注意。”
“你说,那牌子上刻着大都督的家纹?”
“嗯,是的。”
“你觉得,那金牌是她是从二驸马那里得的?”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她不敢贸然猜测,老实道,“我不知道,但是她拿着大都督府上的东西,本身有些奇怪,而且她为什么要藏起来?”
朝花和皇上打亲情牌的时候,曾经打探过大都督的为人。这个人出身将门,精通兵法,绝非莽夫,为人极为谨慎,只有他自己和三个儿子所持有的物件上,才能使用家族纹章。也就是说,这东西本身就是高家家族身份的体现。
只有二驸马人是在宫里的,除了他,四公主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拥有纹章的人。但二驸马为什么要把金牌给她?但若是四公主偷的,她又为了什么?
之前她去升平宫和朝月公主聊天时,也知道二姐把亡夫的遗物一早都整理过封存了,凭借着四公主和二公主的交情,怎么也没道理给那个不亲近的妹妹这块金牌。
看着那双肿得像金鱼的眼泡,萧琰忍不住避开了她的视线,“公主你,不妨再查查这几案的关联,我要走了,不然侍卫会发现。”
朝花手上使劲,继续扯着他的腰带,不让他走,“你为什么要回去?借这个机会逃走不好吗?”
“……然后给机会让皇上去讨伐雪国吗?”
“你还在乎雪国?明明……”她倏地咬住嘴唇,有些后悔。
萧琰垂下眼眸,“这事你听说的不准,你也不用操心。”
这话听在朝花耳中,似乎是责备她狗拿耗子。她懊恼地撒开手,扁了扁嘴,“好,我不管,我也管不了,等我破了案子,我就请旨送你回去。”
萧琰看着她半响没说话,脸又板了起来,“好,我等公主的好消息。”
等她再次抬头,房间里已经人去一空。
他那话是不是讽刺自己,朝花已经不想去想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心脏有些负荷不了。
脚下摇摇晃晃,等她回到床边,腿一软,一头栽在枕头上。
好累……她又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有一道黑影悄悄潜了进来,溜到床边,悄悄给朝花盖上了锦被。
第六十九章大公主疯了
第二天一大早,门外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站在五公主的床边,朝花似乎感觉到了,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知春,我还想睡……”
寒梅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哭声吵醒了公主,也怕她醒来责备自己。
寒梅的娘在前一阵子突发急病,她借着出宫的机会就在家里照顾。昨天宫里出来喊她回来的人说得不清楚,她就想着是前两日的异常天气,宫里有些混乱,是知春忙不过来,才喊她回去。
她娘只有她一个闺女,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拖着宫里的召唤没有当即回来,直到今日清晨,等情况有了好转,才匆匆赶了回来。
刚进宫,没见到知春,倒是看见了形容憔悴的霜叶,吓了她一大跳。霜叶抓住她的手,哽咽着,把这两日发生的事说完,两人在一起抱头痛哭。
霜叶昨天在五公主房外守了一夜,滴水未进,寒梅赶着她回去小憩,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替了她的位置。
朝花的房间里,安神的香气缭绕。
寒梅静静地站在床边,神情恍惚,等着朝花自己醒过来。公主翻了几个身,醒了,自己坐了起来,一脸都是哭过的痕迹。
看见了寒梅,两人相视无言,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名字,就好像不说那件事就没有发生。
桌上摆的都是朝花爱吃的东西,她随便夹起几样,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抹了抹嘴,神情淡然,“帮我准备一下,今日我要去长公主的宫里看看。”
寒梅吓了一跳,“公主,您不要到处走动了……”
“我留在宫里,难道就安全了?”
“……是,奴婢遵命,这就安排下去。”
寒梅低垂着头,走了下去,不知为何,她觉得朝花好像变了个人,变得有了一些距离感,让人无法直视。
“公主,”霜叶走了进来,“掌禁司的人来了。”
“哦?”她扬起脸,“是张大人?”
霜叶摇摇头,“是一名八品的司官,是张大人的手下,是来查……”
知春的尸体昨天就被送到了杵作那里,证实了是溺水死亡。但是意外落水,还是被什么人推下去的,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只能花时间去排查。
五公主声称被宫人伪装的歹徒绑架一事,现在还放在掌禁司的案头,几位大人没商议好由谁来对接。
御书房外的宫人侍卫,都是内务司最顶级的安排,要查内务司,还得事先禀告皇后娘娘。之前五公主和皇后娘娘那点误会,他们都是清楚的,这时候谁去给五公主出头,就得先领上先前六公主一案办案不力的罪责。
这么拖来拖去,因为栖霞宫催得紧,张大人只好找了手下一名低阶官员先去查女官溺水一案。
朝花心中寒意顿生,“我在御书房前被贼人绑架,也不能让掌禁司立刻展开调查?”
霜叶垂下眼,知春不在了,很多事她必须要提醒五公主,“内务司那边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公主您之前查出那几名女官和高侍卫私下相交,之后并没有告诉皇后娘娘,就自行和张大人定下了处罚,这事犯了娘娘的大忌。”
“所以我说我出事了,她就给我使绊子?”她明白过来。
“内务司那边的说法是说事关重大,要优先保障皇上的安全,昨夜把所有宫人都换了一拨,大内侍卫归御前司那边管,他们那边在排查昨日的宫内轮值的侍卫……”
“我一口咬定那歹人就是侍卫,他们怕了吧,着急找证据脱身是不是?”朝花冷笑着。
这些人,大事面前先想着自己保命,再找出几个替罪羊来应付上面的问话,没有一个人想弄清楚事实真相。
霜叶不说话了,顿了好一会儿,“公主,我听说御前司大臣是大都督的亲信,最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哦?”摇摇头,宫中的关系果然是盘根错节,二驸马死了,大都督从边防不告而别,无端端从街坊上传出前世诅咒,传入官员府邸,再带进宫里,看起来这宫里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算了,那名来查案的司官,你和他把事情经过好好交代,然后让他每日给我报告,绝不可怠慢!”
捏紧拳头,在桌上重重锤了下去,霜叶赶紧应了。
“寒梅!清华宫那边通知过了吗?”她低喝一声,她是想明白了,与其沉浸在痛苦里,不如抓紧时间找到凶手。再拖下去,死的可能就不止知春一人了。
寒梅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好了,公主,那边已经知道了。”
“好,带上圣旨和尚方宝剑,我们去吧。”
第一案中除了宫人有疑点,长公主身上的疑点最大。温晔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侍卫,卫大人也没查出他背后有什么滔天的势力,就凭他敢杀大驸马,长公主难道不知情?如果知道,她又到底知道多少?
二公主之前和她说过,长公主和大驸马的关系绝不是表面上的相敬如宾,两人之间反倒是暗流涌动。大驸马顾清和就是一个为了权力,步步算计,把长公主当作垫脚石的男人。
丞相家应该是知道他的打算的,不然也不会在顾清和死后一把火把所有的证据都烧了。
这种人能对感情有几分认真?温晔会不会是为长公主感到不平?才错手杀了大驸马,属于激情杀人?
等等,她还记得二公主说的时候,不小心提到了那一夜见到姐姐时,似乎脸上带着伤?难道是顾清和家暴?
虽然如今长公主不太清醒,但也许这个时候反而比正常的状态下更容易看出漏洞。
然而朝花更希望查出的是利用前朝诅咒伪造案发现场的凶犯,那才是距离真相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