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一转身,看着萧琰的脸色有些苍白,吓得她赶紧松手,“我是不是太用力了,扯到你伤口了吗?”
萧琰挑眉笑了笑,“我没那么弱。”
那笑容总算让朝花慌张的情绪安定下来,她低头看着萧琰的赤脚,“先给你找身衣服,在找个太医给你上点药,你饿不饿,吃点东西,我们再去吧。”
萧琰看着她,“好,听你的。”他原本的计划在那日得知朝花差一点遇害,就全部作废了。
朝花唤来了跟在身边的霜叶,让她拿着药箱和衣服过来。
霜叶犯了愁,“公主,栖霞宫没有男子的服饰……”
“怎么没有,你不是经常化装成男的吗?”
霜叶扶额,“可是公主,奴婢比萧公子矮了那么多,奴婢的衣服他穿不了啊。”
听着她们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萧琰淡淡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内务司书吏的名字,“你去找这个人,她会帮我准备的。”
这下霜叶和朝花都目瞪口呆。萧琰在这个宫里,到底安插了多少暗桩啊?
她晃了晃脑袋,现在萧琰在做什么?把他的老底交给自己吗?
“萧……”朝花哽住了,如今她喊不出那么见外的萧先生三个字,叫萧公子也挺别扭。
萧哥哥?她浑身一阵恶寒。
萧琰居然猜出了她所想,“公主在小时候叫过我景和。”
景和?朝花念了一次,挺顺口的。
“景和,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秦九的人,他是不是你同伙?哦,同伴。”
“不认识,这位秦九是什么人?”
“哦,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来来来,我趁着她们都不在,和你说说案子,你帮我捋一捋。”
“公主如此信任萧某?”
朝花一下被他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她心里萧琰确实没有了作案嫌疑,但并不代表他是足够信任的,她顿了顿,“那你说,我能不能信你?”
“要看公主想问什么事。”
“我是说宫里那三桩案子。”
“公主可以信我七分。”
七分已经不少了,朝花点点头,把最近得到的线索和他一一说了,连刚才在四公主宫里发生的事也毫无隐瞒。
萧琰蹙额,“公主,你这信任稍微又过了一些,这么多事情你据实告诉我,萧某担不起。”
朝花看着他,眼中平静,“你想离开朝雾国,我定全力相助,到时候这些事,萧,景和你就全忘了吧。”
这话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触动了萧琰,他垂下眼眸,“唔,公主上次提到过的那块金牌,我找人查了一下。”
“哦?”
“如果公主所言不虚,那是一枚兵符。”
“什么?!”
“准确的说,那是半块兵符,另外半块在大都督手上,如此人手持半块兵符,可调动京城半数的禁卫军。”
这一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大都督在其实有反心,在京城之中留了个后门,虽然父子三人在边关,却将半块兵符给唯一在京城之中的三子,如果真的拥兵自重到时再里应外合,把皇室一锅端都有可能。
往小里说,二驸马其实不是文弱书生,而是手握大内侍卫和禁军,关键时刻足可以保护二公主和自己。
朝花倒吸了一口寒气,大都督居然留了这种东西给三儿子高司义,这么重要的东西,又是怎么落到了四公主手中?
见她倏地炸毛,萧琰下意识地抬手摸摸她的额发,唔,毛茸茸的手感,垂下眼眸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还有一件事,我的线人告诉我,钱皇后在怀上四公主之前的几个月里,是住在娘家的,那时候,大都督也恰好住在那里。”
朝花的瞳孔缩了起来,这话几乎就是赤|裸|裸地暗示了一件事。
四公主不是皇上亲生,而是钱皇后和大都督的私生女!
她心头一惊,举起手掩住了萧琰的嘴,眼神严肃,“这话不能乱说。”
掌心下的嘴唇微动,湿湿的,痒痒的。
朝花忽然觉得心中有只小虫子爬过,忍不住偏过头,摸了摸耳垂。尴尬,好像她和萧琰还没有亲近到突破安全距离的程度。
“这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倏地反应过来,萧琰只是说他知道,但并没有说他“最近”才知道。
萧琰怎么会掌握这么多皇族内部的线索?这线索在他手上有何用?一时间,她的警惕心又升了起来。
秦九的老本行是收集宫里信息,找时机兴风作浪的生意,莫非萧琰和他是同行?
可秦九是前朝皇族的后人,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有可原。萧琰要恨,也应该是恨将他驱出祖国的雪国皇家,他这么处心积虑只是为了离开这里?
看着她迷惘的眼神,萧琰又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思路,“你要是真想知道,我会告诉你,但是不是现在。”
他从来没有如此主动亲近,说话也不像之前那般张狂,口气中有种淡淡的歉意。
被他手指接触过后的皮肤上像有电流划过,朝花失神了几秒,迅速跳了起来,“我我我,我知道了,你你你,换衣服去吧。”
她在心底绝望地哀嚎起来,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真是喜欢萧琰的。想见到他,想把他从天牢里救出来,想帮他治疗……这一切不能再拿破案当作幌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知春死去的夜里,萧琰陪着她彻夜哭泣?还是更早一点?
单身这么多年,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她有点不敢肯定。这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
慌张地要死,她都没办法直视萧琰的脸,一看见他,天就好像放了晴。
好想大叫出来,不对,不应该,没道理!萧琰除了长得好一点,哪里是她的良配啊!
但是自己没事就想靠近他,哪怕是讨论案情,总是找一些问题去问他,会觉得不好意思,会脸红,看到他会下意识的嘴角上扬,喜欢看他的背影……
她好想把头埋在地里,这样萧琰就看不出自己喜欢他了。
这个时候,理智是阻止丢脸的唯一法宝。
咽了口唾沫,赶紧转换了话题,“你觉得四公主会是第二案的凶手吗?”她只说了第二案,在四公主之前的描述中,她亲眼所见三驸马背叛了姐姐,一时怒上心头。
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理智就会完全怠工,而怒火又必须要发泄出去,这对于一个会武功,身上带着兵器,性情暴躁的人而言,危险系数高得破表。
朝花眯起眼睛,觉得应该着手调查一下四公主的佩剑。想起之前有一次在路上偶遇朝星公主,天眼开了,见着她挥舞利剑的飒爽英姿,但等朝花因为好奇而追问,四公主却矢口否认。
她明明会使剑,却说自己不会。她的剑去了哪里?
而且,第二案中无头尸体的胸口有个穿身而过的致命伤口,由此推断出,剑伤的可能性极高。
宫里能佩剑的人,寥寥无几,除去侍卫,皇族里会武功的,也只有四公主了罢。
但朝花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是四公主行凶,何苦要把三驸马的头砍了去。
第七十五章统一战线
第一案里,大驸马被勒死之前,右手紧紧地抓着长公主的手腕,凶手温晔是为了解救长公主,不得已才砍断了死者的右手。
三驸马在书房行苟且之事被朝星撞破,在那种情形下四公主如果激情杀人,等醒悟之后,弄成一具无头尸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朝花拢起掌心,拍了拍两侧的额角,脑细胞告急,她想不通。
萧琰看着她满脸严肃,嘴里念念有词,眼中却有一道光芒闪过,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什么时候起,朝花那个小女孩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让人无法移开眼睛不去看她。
两人默默站着,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彼此也不说话,气氛略显尴尬。幸好在这时,霜叶赶了回来,带回了一身男子衣服,递给了萧琰,又看了看朝花,眼神欲言又止。
朝花笑眯眯地,“萧大哥你慢慢换衣服。”
萧琰无奈,“公主,萧某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换衣服吧。“朝花:“也对哦,霜叶这附近可有更衣的地方?”
霜叶正要指一处位置,萧琰抬手谢绝了她的好意,“萧某自有办法,半炷香后我回来这里和公主会合。”
“哦,那你早去早回。”朝花讪讪地,眼睛不敢看他。
不知为何,听朝花唤回他萧大哥,萧琰的胸口有些闷闷不乐。
朝花却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波动,才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两人过于亲密。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背道分开了。
霜叶就看着他俩假模假样地交谈了几句,萧琰纵身跃起,又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光天化日之下,胆子越来越肥。
叹口气,她回头问朝花,“公主,咱们就这么把萧质子放走了,他不回来怎么办?”
朝花背负双手,仰头望天,还能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
但她相信萧琰这次是不会骗她的,不然没必要把宫里接应的人也告诉她,算是给了个口头上的担保。
“对了,霜叶,那人……”朝花开了个话头,霜叶立刻知道她所指何事,点点头,“她听我说是萧质子来找她的,很快就把衣服鞋子拿来了,我套了几句话,听起来……”
她皱了皱眉,那人是内务司的一个普通女官,普通到再让她见一面,她都未必能认出那个人。
是掌管礼仪的何尚宫属下,但书吏掌管文书,职位极低,身上也没有出宫的令牌,萧琰怎么会安排这么一个线人?
“非也,非也。”朝花晃了晃头,“你是不知道做间谍的特征。”
“什么?”
“就是平平无奇,普通到不会让人多看两眼。”
“为什么?”
“这样才能卸了别人的戒心……”朝花咳咳咳了几声,萧琰回来了。
“哦,所以萧公子那样的……”霜叶没说完的话被她捂在嘴里吞了回去。
即便换了一身普通的男子装扮,看着他,还是让人觉得陌上的花和心上的花都开了。
朝花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热,用手扇了扇风,霜叶不明白,给她递了把折扇过去,朝花尴尬地接过去,又递给了萧琰。
“怎么?等久了?”萧琰蹙眉,接过了扇子。
“没有,我们走吧,张大人可能等急了。”
拿着张大人做幌子,萧琰就没有多问了,朝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终于归了位,两人很快就到了掌禁司临时办公的偏殿。
能说的案情,朝花事先在路上都已经和萧琰说了,但张大人在场,她又把逻辑稍加梳理,询问起萧琰那日看见四公主的状况。
但四公主非皇上亲生一事,兹事体大,在掌禁司的地盘他们倆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
“张大人对这个案子可还有想法?”
张三思闻言大惊,公主在萧琰面前就这么问自己,原来她和萧质子关系如此亲近。
“暂时,四公主的证词没有证据支持,只能参考。”张大人还是持保留态度。四公主提到的迷香尚无证明,而且她的证词也只是证实了之前书房里那些凌乱的痕迹。
反倒是她进入了书房之后所行之事,没有任何辅证,全是她一言之词。
“好的,张大人,我还想问,我宫里那起案子,什么时候能查出来。”她放下茶盏,淡淡地看了一眼张三思。
那眼神中有肃杀之气,一股寒气从张大人的后背上蹿了起来。
“我,下官现在就去调卷宗,亲自查。”
“好的,张大人,如果关于那个案子有什么进展,随时让我知道,那我先和萧公子单独聊两句。”朝花点点头,支开了张三思。
知春的案子她没办法冷静地分析,她一想起就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只能托付给张三思了。
老张识趣地离开了,走之前把小院的门帮她掩上了。
“所以四公主不知道你手中的那块金牌丢了?”萧琰点点头,眼中有锋芒闪过,他想起了朝花支支吾吾提起的那个叫秦九的人。
她含糊地说寝殿里曾经进了个小贼,但是那贼人好像失去了记忆,顺手摸走了她几件首饰,后来被她招安了。
这人身手不凡,竟然能混进宫里不被人发现,萧琰觉得朝花并没把实情都告诉自己。
听他这么问,朝花点点头,金牌失窃后,她让霜叶仿制了一块金牌,赶工时间紧,粗糙得很,也不可能真的纹上高家的鬼蛱蝶纹章,那个特制的图形也只有都督府中的工匠才有模具。
当时只不过是因为四公主慌乱过了头,没有注意到假金牌,也正是乱了阵脚,才会把真相脱口而出。
“公主如果怀疑她和第二案有关系,不是应该先着手去找一找残缺的尸体?”
一句话风轻云淡,惊醒了朝花。
第一案中,温晔砍掉的是大驸马的右手。一只手处理起来不难,就算被剁碎了随手埋在清华宫里的某处,也能藏得严密。
但第二案,被砍掉的是个人头,四公主若是交代宫人处理,必然落下口风,宫里到处都有内务司的宫人,清扫每天每个时辰都有人做,她又能藏到宫里的哪里?
朝花眼前浮现起先前开天眼时,看见朝星公主在碧花池旁的紫藤树下挖坑。那一带因为被宫人传闻有先皇后的鬼魂出没,平日很少有人专程路过那里。
紫藤树是她母后生前所爱,碧花池又是钱皇后落难的地方,说起来那地方又远离她的柔嘉宫,真被人查到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天眼会不会正好漏看了一段,她把那颗头颅丢在了碧花池里?那湖里有淤泥,真要是埋进烂泥里了,许久都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在那个地方腐烂的速度更快,很容易就变得面目全非。
她心头一沉,知春的案子里,有宫女说那天虽然隔得远,但看见知春是独自一人匆匆赶去了御花园,并不是和旁人一起,知春没事为什么要去那里?
她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被人推下了碧花池灭口?!
朝花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的火光闪闪,“我想到一个地方。”霸气地喊了一声,“老张!”
听见她这声呼唤,坐在偏殿另一处查阅卷宗的张大人无奈地起身,又走了进来。
“公主有何见解。”
“明天和我带人去御花园,带上一些挖掘工具。”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