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一唱一和,朝花的嘴角忍不住抽了起来,满头黑线,私会啊两位大哥,自己黄花闺女的名节不要了吗?!
卫大人显然也没想到公主会选择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应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张,张大人,这事可做不得假,您所言可真?”
他的线人只是说朝花公主于夜间离开了栖霞宫,人不知所踪。如果是去幽会情郎,不告诉宫女也说得过去,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张三思一脸诚恳,“下官这人,就是说话不懂变通,这,这,是不是给五公主惹了麻烦了?”
朝花扶额,张大人这个演技实在没眼看。
“萧质子,”卫大人微微眯起眼,眼中精光闪现,“麻烦阁下把和公主相见的细节都说与老夫听听,越细越好。”说着,又顿了顿,“还请公主回避一下,稍后老夫会在内殿和公主继续聊一聊。”
朝花缓缓地扭头看了一眼萧琰,咬住了嘴角。卫老头的意思,应该是让他们分开录口供,然后比对二人所述细节是否一致。
在没有和萧琰事先通气的情况下,她实在没有信心,编出一模一样的细节。
“卫大人,下官已经让萧质子把口供做好了。”张三思不急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卷供词,手腕一抖,展开了,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
“昨日亥时,我被张大人的衙役带到了大人的府邸,在后院中与五公主相见,在公主身边,陪着她的侍女和张夫人,我二人在月下互诉衷肠……”
朝花的小脸顿时沉得像锅底。
“公主昨夜穿着……”
“等等!”卫大人出言打断了张三思,阴恻恻地看着她,“麻烦请五公主告诉本官,您昨夜出宫的穿着打扮。”
第七十九章圣旨到了
朝花的视线在半空中和张大人噼里啪啦交战一番,张大人丝毫不为所动,龇牙一笑。
摸不准老张的套路,她干脆实话实说,一边瞥见张三思把手中的卷宗呈给了卫大人。
围观了这一幕的刘大人在旁边呆若木鸡,被张大人推搡赶出了小院。
卫大人举起袖子擦了擦汗,肥厚的嘴唇微微颤抖,卷宗上连一个字的描述都没错,萧琰要不是亲眼看见过,就是亲手帮公主穿上了。
“公主你昨夜带着出宫的侍女是?”卫大人不死心,继续盘问。
“霜叶。”这个名字一出口,电光火石间,朝花就知道张大人的信心是哪里来的了。
“那下官要请霜叶女官来这里一趟了。”卫老头哼了一声,让亲信拿着他的手牌进宫去了。
“霜叶……”他口中念了几次这个名字,眉头蓦然舒展,气定神闲地抬眼看着张三思。
“张大人,我听说您有个远亲,在宫里做事啊。”
张三思立刻面露嫌弃的神色,鄙视二字刻在朝天的鼻孔中,“卫大人,我可没有亲戚,那种见不得光的下贱之人,下官是万万不会相认的。”
一句话,既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又暗戳戳地讽刺了卫老头。
卫大人脸上青红交错,他倒是确实听说过,张三思当年是如何亲手打瘸了妹夫的腿,这么大的深仇,人家的私生女没道理给会他卖命。
“昨夜公主回宫的时候,可有人证?”卫大人脸皮厚过城墙,眼下已经绝无可能和朝花再上同一条船,当然只能把她捶死,自己才好和皇后娘娘交差。
他一直在宫中左右逢源,哪位皇储也不得罪,却在最后的关头选择助皇后一臂之力,就是因为对几位公主都没有信心。
姜,必须是老的辣。
朝花的嘴张了张,心里犯了愁。
这下麻烦了,原本就是不惊动任何人的出入宫,现在反而需要有人证来证实她回去的具体时间是没有作案机会的,况且她不知道四公主死亡的具体时间,随口扯一个回宫的时间,反而会和萧琰的证词对不上,要是说真实的回宫时间,又会连累萧琰的线人。
真是左右为难,她选择了最保守的策略,笑而不答。
“卫大人。”霜叶的声音在茶室门口响了起来,“昨夜公主是化装成宫女和奴婢一起出的宫,您可以去门卫那里查档,子时刚过,是不是有两名内务司的宫女进宫记录。”
朝花倏地松了一口气,有这么多队友打掩护,自己要是再斗不过这个老狐狸,实在说不过去。
卫大人捋了捋胡子,还真是找不出来什么破绽,这个时辰对不上四公主的案子,朝花也就完全没有了作案时间。再说他又不是公主的亲爹,管不了女儿和情郎私会。
不过这件事如果能让皇上知道,倒是可能会令他对朝花公主生出几分厌恶,也不算是坏事。
毕竟,朝花只要没了继承权,就不再是皇后娘娘的心头大患,自己也犯不着逼人上绝路。
心中一阵翻腾,卫祀礼清了清喉咙,“看样子,公主确实和四公主的案子毫无瓜葛。”
朝花一愣,卫老头这么快就放过自己了?
他瞬间又变了口风,“但公主深夜出宫,和萧质子私会一事,下官必须如实地呈报给皇上,望公主不要责怪老夫。”
这是打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动摇皇上对自己的信任了。
她立刻就明白了老头的策略,朝雾国的国君需要以德服人,自己这种行为算是有伤风化,私德有损,很可能就会立刻剥夺她皇储的资格。
萧琰一直低垂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眼底露出些焦灼,朝花迅速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人,我可以和您一起去见皇上,四公主这案子,我还知道一些别的线索。”朝花勾起嘴角,展开一个美丽的弧度。
张三思倒吸了几口冷气,朝花这副神情,是打算破釜沉舟,重新拿回控制权了。
四公主已死,关于她身世的秘密只会影响一个人,就是迄今下落不明的大都督。高家握着兵权,眼下绝不是一个能和大都督翻脸的好机会,只怕皇上反倒会对朝花提供的线索如获至宝。
毕竟,钱皇后故人已逝,而大都督私通表妹,给皇上戴绿帽子的把柄如果落在皇上手上,将会是兵权更替的绝好筹码。
五公主啊五公主,果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她嘴角漾起的笑容让卫祀礼不寒而栗,这个朝花公主太可怕了,怎么能如此快地将局势扭转,反客为主。
卫大人暗暗后悔,自己和她为敌是不是一步昏招。
“走啊,卫大人?”朝花挑起眉,她最喜欢趁胜追击。
衙门外传来一阵绵长的马蹄声,“圣旨到~~~~~~”
这一声如平地上乍起一道惊雷,卫大人从凳子上滚了下来,扶了扶冠帽,丢下朝花一众人等,冲到了外面,官袍一撩,扑通就跪下了。
“臣,卫祀礼,领旨。”
前来送旨的主管似笑非笑,“卫大人,这道旨不是对您宣的,您且稍安勿躁。”
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光彩夺目的少女不慌不忙地迈过门槛,冲他浅浅一笑,对着皇旨行了个礼,目光坦荡。
主管立刻毕恭毕敬地宣读起圣旨来,“四公主的案子,皇上决定交由五公主全权负责,钦此。”
朝花微微一笑,接过了圣旨,口中称谢,送走了传话的人。
站在门口,扬起下巴,远远地冲着霜叶点了点头。
昨夜她拿回了金牌,一入宫就重新裹进绣着紫藤花的手帕里,交给了霜叶保管。告诉她一旦自己要是出了什么情况,就想尽办法把这东西送去御前,告诉皇上这是她在四公主那里发现的证物。
那东西是半块兵符,这么大的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她就是为自己安排一步后手,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辛苦了霜叶马不停蹄地在宫里帮她张罗着一切。
“我要回宫里去复旨了,卫大人你要和我一起吗?”她语气轻快,似乎对之前卫祀礼的逼问毫不在意。
卫大人圆滚滚的下巴颤了颤,咽下几口唾沫,“五公主,下官就,就不和您一起了,下官还要专心调查大驸马结党营私一案,皇上还等着我结案呢。”
朝花抿嘴笑了笑,“那好啊,那我就和张大人一起去了。”一转身,“喊上刘大人也一起吧,让他把新查出的线索在路上和我说一说。”
张三思立刻去传话。
刘如海一听说这个安排,心中乐开了花,慌忙从卫大人那里讨回了卷宗,屁颠屁颠地上了马车,跟在公主的步辇之后,三人乘着两辆车扬长而去。
卫祀礼眯起眼,一抹阴鸷从眼中一闪而过,转身回了衙门。
“公主,您是打算和卫大人……”张三思看着朝花,问出了口。
朝花没说话,目光定定地看着街道上一间还没开张的酒肆,门口有几个伙计正从马车上往店铺里运货。
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动作却没有懈怠,青天白日,人人都为了生计忙碌。
“我觉得,不管在什么岗位上,尽职尽责,问心无愧,是人的基本职业素养。”
张大人愣了愣,“公主,您这是打算……”
“不,我现在什么打算都没有,先把这几桩案子破了。”
“您当真打算和那位……”张三思叹了口气。
这事没什么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皇后敢谋杀皇储,不过就是赌了一把,成王败寇,只要六公主顺利成为皇位继承者,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改朝换代,史官笔下还是太平盛世,不会有人去扒太后当年做过些什么。
五公主无论愿不愿意,只要卷入了皇储之争,总是要和皇后娘娘一争高下。
“张大人,我要先查案,等到凶手被绳之以法,我们再往后面看。”朝花面不改色。
张大人越发佩服起五公主来,小小年纪泰山压顶这么大的事也不害怕,果然有帝王之相。
“对了,萧公子他?”朝花犹豫了一下,问了出来。
老张的眉毛跌了一下,“五公主放心,我让人把萧质子又送回牢里了。”心中嗟叹一声,女子啊,还是不能心有所属。
朝花点头,“张大人定要护他周全,我答应过他的事,一定要言而有信。”
张三思唔了一声,又问了见圣上应该如何应对,两人合计了一番。进了皇宫,结果皇上只召见了五公主,张刘两位大人只好在殿前候着。
汉白玉石阶上的侍卫森严,他们二人也不敢私下嘀咕。
朝花独自一人进殿,看着龙椅之上的皇上,恍惚间有一种隔世的错觉。她怎么会如此天真,天真到以为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会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父亲,和丈夫?
“小五。”案台上燃着安神的香,皇上的脸在白烟之后若隐若现。
“是,父皇。”她把头低了下来。
“你派人送给朕的东西,朕看到了。”
朝花不说话,等着皇上问她,结果皇上一直不说话,等得久了她慢慢抬起头,“那东西,是四公主从二驸马那里拿到的。”
“哦?”
“至于二驸马为什么会给她这个东西,女儿不知。”
“你破了第一案,卫大人和我说了,你做得很好。”
“谢父皇。”她又俯下身。
“不过这后面两桩案子,你还要查吗?”
第八十章反客为主
朝花缓缓起身,“父皇,您说错了。”
“唔?”
“不是两桩案子,是三桩。”她故作天真地数了数手,比了个三出来。
“三桩?”圣上揉了揉额角,“这……星儿这桩案子,还是交给掌禁司办吧,我担心你的身份会有诸多受限,到时候查出来点什么,或者查不出来什么,都不好。”
“唔,女儿听从父皇安排,不过女儿可以提出一个请求吗?”
“说。”
“这案子,能不能不要交给卫大人。”
听她这么直接说出来,皇上叹息着,“小五啊,你年纪轻,看不透一些事。”
“女儿是觉得,查案子,还是要交给一个尽职尽责的官员,除非……”
“哦?除非什么?”皇上笑了笑,一脸宠溺。
“除非,圣上不想知道是谁杀了四公主。”
“胡闹!”圣上的脸色陡然转阴。
龙颜大怒,朝花并不害怕,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凶手和真相即将呼之欲出,皇上此时还要找卫大人,是不是就想让他稀里糊涂草草结案?
之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像卫大人这样的糊涂蛋,连她都看得出,圣上当真有眼无珠?她不信皇上这么多年保着卫大人屹立不倒,是因为他能破案。
想通了这一层,浑身一颤,寒从心底来。
“父皇,您有没有想过,凶手连四公主都敢杀,也许明天死的就是我了。”她委屈地仰起小脸。
那双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唇角微微向下,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皇上顿时胸中充盈着满满的父爱,如今朝星的身世成谜,死的又不明不白,但无论如何已经破了预言中关于六星的凶兆。既然四公主有可能并非他的亲生骨血,如果让朝花公主查出幕后真凶,算是成就她个人的大业了。
“父皇这就帮你加强栖霞宫的宫中守卫,再给你调派暗卫……”
“爹爹,”朝花打出张亲情牌,又把格局拔了拔,“这贼人胆敢在皇宫内行凶,目无王法不说,根本无视皇权,要不把凶手抓出来,怕百姓更加不相信官家的威严了。”
圣上蹙起眉,“小五,你就这么不相信掌禁司的办案能力?”
“我是信不过卫大人的办案能力。”
“其他那几位都资历尚浅。”
朝花倒吸一口气,刘大人张大人怎么也是三十多奔四十的人了,这还叫资历尚浅,难道非得熬到半截身子入土,才叫德高望重了?
“女儿以为,这按资论辈吧,不能作为对于官员的政绩评估……”
“哦?”
“因为有的时候吧,一些资深的官大人反而不愿意做出些成绩,总还一直占着位置,岂不是让下面的人没有机会出……出……”
话戛然而止,她倏地闭上嘴,这话好像踩到了面前这位本朝最资深的天子大人的雷。
皇上不以为然,反倒鼓励起她,“小五,朕觉得你长大了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