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家医,熟悉的配方,老大夫看着气若游丝的李文文,无奈道:“世子,您不要装病了。”
李文文翻了个白眼,你看我这动弹不得的样子像装病吗?
老大夫继续说:“您的脉象并无大碍。”他从小照看她的身体,自然了解她,世子顽劣,装病之事偶有发生,最近格外频繁,这次想必是不想在白马寺吃苦了,给王爷一个台阶下好回府,“王爷吩咐过,您一日不好,老奴就在此一日,直到您痊愈,待您痊愈后,您上山,老奴回府。”
李文文挣扎着起身,虚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有装病……你能看便看……不能看……换别人……”
家医不置可否,吩咐药童去煮药,自己则坐下来翻看医书。
李文文轻哼一声,无力地躺了回去。平日里圆圆的脸,此时瘦得两颊凹陷,额头上挂着几滴虚汗。
我佛不渡穿书人。
她这哪是病了,分明是没有推动主线而受到天道惩戒。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快登场了。太子和女主没有感情线,不要磕。
第5章 远道而来者
秋季即将到来,天气隐隐转冷,园中的花草树木都显出了一丝疲惫,李文文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逝去,但她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装病,连豆子也是,毕竟脉象毫无异常,硕亲王也不可能让外面的医生过多接触她,以免她的女子身份暴露。
不要说是原主,便是李文文也为硕亲王的冷漠和自信感到失望。
院子里渐渐有了人气,西域来的高僧马上就要到了,各地的僧人也逐渐聚集,外面的辩经坛每日都有人在辩法和围观,热闹非凡。
松松也下了山,硕亲王看管严格,他没能见到李文文,只得守在门口,等豆子出来问问她的状况。豆子见这小家伙还算是有良心,二人的关系缓和不少。
松松从山上带下来一些松果,用僧衣包着,让豆子带给她。
李文文拿到松果,触摸上面的果皮,就像是在摸松松的脸。
她想松松了,她好像在这个世界有了牵绊。
人声一阵沸扬,豆子出去看了眼,兴奋道:“爷,好像是主持回来了!松松也来了!”
为首的僧人大约四五十岁,慈眉善目,皮肤是棕色的,深目宽鼻,嘴唇丰厚,一身灰色僧袍,一手牵着小小的松松,一手持象征主持身份的金杖而来,正是出差归来的有孟。
有孟是从天竺而来的高僧,本名摩波,为传播教义而来到王朝,这时佛教在王朝才刚刚有了点根基,在许多偏僻的地方是不被接受的,有孟数次遇险,数次被当时在西南镇守的硕亲王所救,因此结下善缘。他为推进佛教入汉,与王朝宗室建立紧密联系,遂改名有孟,意为心有孔孟。
听闻世子病而不起,有孟赶紧到偏院来。
李文文不认识有孟,但他的肤色和样貌异于常人,一进屋,她就抬了抬手,此时,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有孟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切,李文文模糊地看见他让了让身,一个更高的人走了过来,低身把住了她的脉。
他凑得有些近,身上有着她从没闻到过的淡淡香气,手指又凉力度又重,让李文文睁开了一点眼睛。
李文文有些呆了。
现代社会,选秀一茬接一茬,帅哥一波接一波,电视上手机上,到处都可以看到风格各异的美男。
但和眼前的男人相比,他们还是太菜了。
这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和尚。与西域人相比,他的脸过于柔和,而与汉人比,他的脸又过于瘦削。
但第一眼会注意到的绝对是他的眉眼,他似乎总有忧愁,眉毛长而微挑,眼睛又深遂,低低垂着。
然后才是他硬挺的鼻子和微薄的嘴唇。
李文文觉得,在现代,怕是只有巅峰时期的严宽能与之一比。
他的僧袍与汉地僧人不同,不是灰色,而是浅棕色,样式有点像罗马时期流行的衣服,会露出半个肩头。
他很白,白得几乎耀眼,但并不算细腻的皮肤也诉说着他曾走过的路有多远,有多长。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似察觉到李文文的异动,他抬起眼来,看了过来。
天啊,李文文发出惊叹,这是什么极品美男,正脸比侧脸还有冲击力,美得几乎令人晕眩。
垂眼时他的眼睛似有万千种哀愁,但抬眼时又像是悲悯众生的神。
李文文嘴巴微张,连呼吸都忘记。
漂亮和尚嘴唇抿了一下,眼睛又垂了下来,他似乎早已经习惯别人对他的惊艳,默默把李文文的袖子放了下来,遮住右手。
李文文顺着他的动作,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右手竟然有一模一样的花生米大红色胎记。
“佛子,世子身体如何?”有孟问道,他身后的松松也探着脑袋,用眼神问询。
佛子,也就是光文,他轻轻地看了一眼李文文,然后对着有孟摇了摇头。
这一眼,竟让李文文品出些许怜悯。
可能是真的死到临头了吧,她想。
光文开口,是不太标准的汉语,“身体虚弱,需要更好的药品。”
李文文对着豆子撇了撇嘴,你看,小爷没骗你吧,就是病了!病了!
有孟接下来还要为辩法大会做许多准备,很快带着不情愿离开的松松告辞,光文却并没有离开,反而找了地方坐下,转动着手中的念珠,低声诵经。
李文文听着他的声音,该怎么形容呢,似乎很成熟,但又带着很明显的少年气,她猜他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
竟还是个小鲜肉。
她翘了翘嘴角,如果还能回到现代,她一定要吹嘘这个帅哥给她身边所有人听。
光文的声音停下,轻声问道:“施主,可是硕亲王府世子?”
她愣了愣,点了点头。她没想到,还有西域人不知道李文文的恶名的。听闻西域许多部落被硕亲王打得落花流水,不服输又拼不过,便经常嘲笑硕亲王人虽然神勇,可惜生了个没用的儿子。
有些地方可能不知道太子叫什么,但一定知道她李文文的名字。
光文站起身,厚重的僧袍随着他的脚步摆动,他漂亮的手遮在她的眼睛上,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她听他说,我一定会治好你。
李文文咧开嘴笑了笑,故意装得很轻松,说:“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好像无药可治。”
光文用生硬的汉语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我一定会治好你。”
说罢,他直接坐在了地上,继续诵经。
怕不是超度吧。李文文笑着笑着,笑容逐渐变得嘲讽。若是能医,一早就能医好,可这是来自天道的惩罚。
她像是废物一样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人向宋府递信,希望宋彩子能来看她一眼,这样主线就还有一丝推动的可能,但是那些信件全部没有回应,宋彩子也没有来。
在光文的诵经声下,她缓缓入睡。来请光文的人来了不知多少次,光文仍纹丝不动,直到天都黑了,他才终于起身离开。
此次来王朝,光文并没有意愿要参加王朝的公共活动,因此一切都由同行来的阿里那和有孟代为处理,他拒绝了王室的接见和布施,只答应在辩法大会公开露面一次,剩余的时间主要用来给僧人们讲解他带来的最新的经本。
光文来的第一天,晚课开在院子里,秋季很是凉爽,众多僧人和光文一样,随便坐在露天的院子里,灯光昏暗,他们就静静地听着光文讲经,偶有疑问,经光文一解释,便能顺利通悟,无不佩服。
出家人视红颜为白骨,院子里的侍卫和婢女却不会,他们对光文的样貌大为感叹,有点理解光文为何不肯在公众面前露面了——这等容貌的和尚一旦出现,势必会引起一阵骚动。
晚课中间,有两个娇小的女子,匆匆从林廊穿过,他们都带着面纱,光文的经课过于吸引人,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来人正是宋彩子。
李文文的信压根没有送出,硕亲王的手下全部给截下了。今日趁乱,豆子给了由有孟护着的松松,松松这才转交给了宋彩子。
宋彩子本犹豫,但松松哭得惨极了,于心不忍,便答应来见一面。
宋彩子摘下宽大的连帽披风,看到躺在床上快要没了人形的李文文,想起李文文儿时曾对她的好,心中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丫鬟负责看门,宋彩子坐在床边,没有叫醒这个病人。
原以为是李文文骗她来,没想到是真的病成了这样。
每个人对将死之死都格外宽容,宋彩子也不例外。虽然李文文后来行事荒唐,儿时的记忆也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对她非常贴心,总角之后,李文文便是再坏,也没有害过她。
她叹息,“一切都是因为我……但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李文文转醒,她差点以为自己做梦,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宋彩子的手,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李文文开始表演,也是怕死,真情实感的眼泪哗哗流,衬得她楚楚可怜,她哽咽着说道:“彩子……我命不久矣……”
宋彩子也回握住她,说:“不要乱说。”
李文文没想到宋彩子这么配合她的表演,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你知道我只倾心于你,一生的愿望就是娶你为妻,可现在我……”她适时的咳嗽了几声,继续说,“我现在只剩下一把骨头。我死了不要紧,可是,我放不下你……”
守门丫鬟听了也落泪。李文文心想,看小爷给你来招欲擒故纵!
宋彩子可是狗血王妃带球跑的白莲花女主,使用普通方法根本无法让她动摇。果然,宋彩子犹豫了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坚定地说道:“文文,你别怕,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人!”
李文文听到这句话,心满意足地躺下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无虞了。
送走宋彩子,李文文叫来豆子,贱嗖嗖地写下一封信。
豆子一看,大为震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上赶着给太子写信,爷是怕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吗!
信上言:“太子安,臣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彩子答应臣,就算是将死之人,也要嫁给臣,做臣的正妻,如若那时臣还在世,望太子能来参加臣与彩子的婚典。”
真真是贱透了。
豆子不肯送,这哪是书信,分明是催命符!
李文文稳如老狗,把信收了起来。
你爱送不送,你不送,有人送。
第6章 怒火攻心者
如她所料,光文第二天下午仍是来了。
他说过要治好她,自然还会再来。
昨天见他时还病怏怏,今天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态,她都稳住了。她有一种力挽狂澜的快感。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玩剧本杀,原来真的有乐趣。
见她美滋滋的样子,光文的嘴角也微微弯了一下,“施主,身体好了,要继续服药。等再好一点,我会调整。”
光文的汉语并不算非常熟练,但汉语的博大精深就在于,不管说的人是怎么说的,句子有多残缺,我们种花家人都能大体听懂。
“你应当出去看看。”光文转身,还是坐在了地上,如昨日一样,诵起经来。
他闭着眼,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就好像他真的成为了一座金身佛像。
昨天病着,没有仔细听经文,今天虽然一个字也没听懂,但她还是感受了佛学的震撼,彷佛身心都得到了涤荡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了然。
待他诵毕,李文文忍不住问:“佛子,这是什么经?”
光文有些意外,没想到李文文竟会对梵语的经文感兴趣,如实回答道:“是地藏经。”
地藏经?是有道前阵子借给自己的那本,而且还是佛子翻译的版本呢,“可是,和我念过的似有不同。”
“是梵文。”
光文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简短,但又回答得十分精准。
她继续发问,双手撑住下巴,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白马寺中的僧人都需要焚香后再诵经,为什么佛子不需要呢?”
“汉地规矩繁多,但并不是有了香案才能诵经,随处皆可修行。”
“佛子……”
李文文问了许多问题,光文没有因为她问得问题十分简单就敷衍,反而一一讲解,最后答应她,下次一定带一本梵中双语的译本给她。
光文该走了,李文文有点舍不得这个大帅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佛子,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他可是连皇帝的接见都拒绝了。
光文身子微微一顿,嘴唇有些紧张地抿起来,只用慈悲的眼睛看着她,这次,他没有回答。
李文文讪笑,“是我多嘴了。佛子慈悲为怀,自然不会看我就此死去。”
他摇摇头,对这个顽劣的世子颇为无奈,但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摘下手中的串珠,放进她的手心。
李文文顺势抓住他的手,把写给太子的信硬塞给他,然后飞速地撤开了自己的狗爪子,脸一下变得通红。
虽然早就打算托佛子递信,但真到了这时候,她又不好意思起来,许是原主的厚脸皮buff失效了,磕磕巴巴道:“那个……爷我……不,我,我,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指的是碰到他的手。
房间一阵沉默。李文文悔得肠子都青了,人家可是出家人,她行为如此轻浮,会被拉黑名单的。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却看见光文从耳朵根红到脖子,脸不自然地偏到另一边去,心想这下可糟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啊!”
死蜜马散,她真的很喜欢帅哥,可她不想当流氓啊喂。
“这是我给太子的书信,麻烦佛子传递出去。”李文文挠挠头,脸上又是尴尬又是后悔,不知道如何道歉光文才会原谅她。
“太子?”光文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皱巴巴的信纸,“为何?”
李文文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唔,还能是什么,跟太子找茬儿呗。
光文见她不想说,也没有强求,“交给谁?”
她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光文并不认识这里的人,自然认不得徘徊在这附近的太子的眼线,“要不,你再还给我?”说完她自己都笑了,笑自己在佛子心里怕是变成一个大傻子了。
凉凉的风吹进来,光文的衣袍微微浮动,她的注意力来到了他的手上。之前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手,现在他重新递回信,她才发现原来的他的掌心有这么多老茧。
李文文心虚地拿回自己的小破信,左手手串,右手信,问道:“佛子给我的手串,是保平安的还是驱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