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菱歌忽然想起醍醐长老给的“鸡毛令箭”,师尊也同意她跟着温泛夜了,现在只有师兄反对。
被师兄带到沟里去了!菱歌气呼呼地看着宁昆山。
宁昆山发现孩子的圆脸又鼓成包子了:“又怎么了?”
菱歌祭出琉璃:“师兄,长老和师尊都说了让我看着他,你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思。而且我有令箭,你看,我有令箭哦!”
她几乎要把琉璃怼到宁昆山脸上去。
宁昆山:“……”
她好像没从前那么好忽悠,以师兄身份镇压的一套也不好用了。
既然让她看清温泛夜真面目这条路不好走,便去找师尊吧。
宁昆山也想知道银霄和醍醐到底打了什么赌。醍醐说银霄不会说,那倒未必。
“再说了师兄一开始也同意了啊,我留下,还能带一带师兄师妹,同时杜绝刚才那种事发生!”菱歌信誓旦旦,皱着的眉还没舒展开,十分严肃,“师兄,你今天好出尔反尔啊。”
宁昆山语塞,再继续这样会破坏他在菱歌心目中可信的形象。
宁昆山:“也罢,那你、你早点回去。”
说服不了菱歌,他便用充满警告的目光看了温泛夜一眼。
温泛夜沉默以对。
小黑:“阿夜,他到底是想害你还是帮你啊。”
说害吧,他又严厉地惩罚了那两个弟子,这之后戏弄温泛夜的人肯定就少了。
说帮吧,他故意让温泛夜在菱歌面前打人——虽然菱歌没因此讨厌他,但这也是负面形象啊。
温泛夜:“都有吧。”
宁昆山将吴赵两人捆走了,还向带他们来的筑基弟子发讯,因其管教不力扣除上个月的贡献点。
温泛夜怀里的小曦一直没动静。
等宁昆山走了,它才敢大口呼吸,“那个修士好可怕啊。”
它是妖,宁昆山这个金丹修士身上无形的灵压压得它喘不过气。
温泛夜摸了摸它的头,“没事的。”
他的动作越发熟稔了。
菱歌盯着他,一言不发地眨了眨眼睛。
温泛夜察觉她有话要说,“怎么了吗?”
菱歌抿着唇,摇了摇头。
温泛夜:“你可以说。”
他有点在意。
菱歌这才腼腆地走过去,小声地说,“你能不能也摸摸我的头啊。”
温泛夜怔了怔。
小黑笑破肚子:“上回她摸了你的头,这回轮到你摸她的啦,礼尚往来啊。”
“为、为什么?”温泛夜迟疑。
“我做得好的时候,大师兄就会摸摸我的头。上次你做得好了,我也摸了你的头。”菱歌忐忑地抬起小鹿眼,“我今天做错了吗?”
温泛夜这才明白,宁昆山没有夸奖她,她需要安慰。
“为什么……是我?”温泛夜顿了顿。
菱歌的眼眸弯成月牙儿,“因为我喜欢你啊。”
没有得到大师兄的夸奖,得到心上人的也很开心。
温泛夜:“……”
他抬起头,轻轻摸了摸菱歌的发顶。
她的头发浓密、蓬松,发丝在他手掌下像上好的丝绸,也像生机勃勃的野草。
温泛夜立刻收回手,“谢谢。”
菱歌正欣喜着,闻言不解,“谢什么?”
温泛夜看他手掌上的伤口,不管是用锁链扣住树干时磨破的,还是被鞭子上的粗砺刮伤的,都在她给的药膏下愈合了。
谢她为他做的事,说的话。
温泛夜攥紧拳,“我带你去见其他妖奴。”
一般妖奴都不认得树屋在哪里,它们只知道灵环所指的出口方向。
只有弟子结束试炼,安全离开幻境,它们才会被传送回树屋。
而温泛夜已经记住地图了。
树妖和其他小妖怪们在树屋前的空地上焦急等待着。
第一个辨认出归来的人是温泛夜的小妖大声道:“他们回来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温泛夜诧异。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树妖解释了一番。
原来筑基弟子收到宁昆山的传讯后惊慌失措,让余下的弟子都离开幻境,生怕谁再惹出事端来。
他们离开了,“引路灯”们自然回到树屋。
赵宏和吴用是被抓走的,小曦没有被传送回树屋。不明所以的树妖等小妖以为他们回不来了才焦急等待。
“见过仙子。”树妖和剩下的小妖战战兢兢地向菱歌行礼。
妖奴因“办事不力”而受罚不在少数。
菱歌数了数,这里至少有三十只小妖怪,“你们住在哪里啊?”
这么多小妖怪,放在温泛夜的牢房都很挤。
菱歌突破筑基之前也来幻境历练过,不过因为她是掌门亲传,且前有宁昆山、后有乔歌眉教导,故而只来过幻境两次。
她一直以为妖奴住的和普通弟子的房子差不多。
树妖领她到树屋。
菱歌弯下腰才能进树屋,“这么小的地方!温泛夜,那你晚上睡哪里啊。”
温泛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外面。”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菱歌雄赳赳地走出树屋,先环顾一圈,继而摩拳擦掌:“好,今天我们大家一起来造房子吧!”
小妖们不敢相信地看看彼此。
树妖:“仙子,我们是妖奴,不能私动幻境的一草一木……”
“没关系,这幻境是一个很小的芥子空间,地植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砍掉树木后只要记得洒下种子,不用一个月就会长成参天大树啦。”
想不到五师姐跟她说的这些知识能排上用场呢,菱歌十分自豪。
菱歌捋起袖子:“来咯!”
温泛夜和小妖怪们一样懵。
小黑感慨:“你说,她怎么能这样无忧无虑,充满活力啊。”
温泛夜:“是啊。”
我也不知道。
他没察觉嘴角自作主张地悄悄上扬。
菱歌和小妖怪们分工,她负责砍树,它们把树木加工成可用的样子,温泛夜负责搭建。
给妖怪建的屋子小且简单,给人住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菱歌在附近寻到一棵十人环抱的大树,便凿出可供温泛夜睡觉的地方,再把床、被子、枕头等物都搬到里面去。
“温泛夜,你快上来!”
菱歌坐在大树顶上,兴奋地朝底下的温泛夜招手。
说完她想起他不会飞,便跳下来,右手穿过他的腋下,揽着他的肩膀飞到最粗壮的树干上,两人并排而坐。
“你看。”菱歌指着天边。
温泛夜帮小妖怪们建屋,颇有些累了。抬眸望去,暖橙色的光投入眼底,洗却一身疲意。
这一方面小小幻境也有日落。
夕阳落在错落有致的小屋上,小妖怪们在新居酣睡。
菱歌双腿微微摇晃,轻哼着一首温泛夜听不懂的小曲。
温泛夜:“你在唱什么?”
“说到这个,你会听凡间的俗语吗?”菱歌将青金石放到他耳边,“这是陆师兄给我的,我觉得很好听,但不知唱的是什么。”
是金陵话。
温泛夜听了两句,耳根子悄悄红了。
小黑捂脸:“这这这,这丫头从哪里弄来的,好刺激!”
温泛夜含糊带过:“我只听得懂几句……”
“比如?”菱歌兴致勃勃。
温泛夜只得挑了一句能见人的:“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①”
“是什么意思?”菱歌托着腮,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温泛夜:“……”
不是什么能轻易说出口的翻译。
小黑也想知道,温泛夜爱读书他又不爱读书,“什么意思啊阿夜。”
温泛夜揉了揉眉心,“是表达喜欢的意思。”
“哦!”菱歌恍然大悟。
她心情很好,仍哼着这曲子。
虽是靡靡之音,从她唇齿间出来却像乡间少女劳作时哼唱的悠扬曲调。
温泛夜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菱歌拿出食盒,“差点忘了,我这里有好多吃的。”
她没有忘记去陆明那里拿吃的,储物镯里还有从杨照邻那儿“私吞”的唐菓子。
……
入夜。菱歌从幻境回到寝舍。
一只纸鹤撞破九洲台的结界,环绕着她飞了两圈,落到她掌心。
是五师姐的回信。
乔歌眉说她已经收到了菱歌的信,眼下找到几个算命先生,他们似乎能力有限,算出来的地标各有不同。
后来她去凡间最繁华的都城,找到为皇家推衍天象的司天监,算出来的结果依然模糊不清,但有了新的收获。
那术士说“归墟”和“罗刹海国”是星空里的“鬼魅”,它们没有固定地标,每个术士观测出来都是不同结果。
这术士推测它们的地标会根据每个人的不同变幻,也许和生辰八字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李商隐《碧城三首》
第16章
菱歌并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头一个问她生辰的是乔歌眉。
“你不知道?”乔歌眉见她摇头,紧蹙的眉间透出纳罕,“在凡间,每年都会过生辰,那时一家人便聚在一起,无论贫富,炒上几个拿手好菜庆贺一番。也是,九洲台是仙家之地,过生辰这种事……大抵是不需要的吧。”
但菱歌确实是异类。九洲台的弟子玉牌上都刻有生辰八字,唯独她的一片空白。
问及宁昆山,他也不知。
菱歌是醍醐带回来的,或许醍醐知道。
但当时醍醐正在沉睡,菱歌又是个大大咧咧爱忘事的性子,待下次醍醐醒来便全然忘了此事。
纸鹤从人间飞回九洲台大概需要一日脚程。
菱歌端着纸鹤,惆怅道:“纸鹤啊纸鹤,你要是飞得再快一点,我就能问问长老了。现在长老又睡着了,怎么办呢?”
慢着,这偌大宗门,还有一个人未问过。
菱歌当即唤出荷叶往万华殿飞去。
**
宁昆山逐阶走出万华殿,满目怅色,眉头紧锁。
他处理完积压的事务,便马不停蹄地拜见银霄。
如醍醐长老所说,师尊并不肯把他们打的赌告诉他。
师尊还说他也要闭关了,暂时将九洲台交给他。
因夏吹雪刚犯过错,杨照邻和韦庄又难堪大任,还有一个心根本不在九洲台的,只剩他这个大弟子可依赖。
银霄只字不提菱歌,宁昆山也明白,师尊只是挂名,论亲近远不如他这个大师兄。
可这事和菱歌有关,宁昆山冒着违逆师长的风险进言:“师尊恕罪,实在是此事与小师妹有关……”
“够了。”银霄似是乏了,灵压重重地压在宁昆山脊背上。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你这么关心那丫头,不愧师弟把她交给你照顾。”银霄似讽似讥,“既如此,我允许你把那少年魔头杀了。大不了百年后再杀他一次,届时仍由你动手,如何?”
宁昆山听出师尊说的是气话,任由那灵压把他按得五体投地,额头抵出血痕来,“弟子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银霄让他滚。
回想当时的灵压,宁昆山心有余悸。
他很久没见过师尊这么不高兴了,纵他有千般好奇,也不敢再继续冒这个违逆师长的风险。
宁昆山察觉到一道很远的目光。
黏腻,婉转。
夏吹雪主动近前,“师兄……”
宁昆山想起温泛夜说的话,脸色不虞。
偏他说的是实话。宁昆山沉吟片刻,对夏吹雪说:“师妹,我不可能喜欢你。”
夏吹雪小脸煞白,她最怕的事终究发生了。纵这般远远看着他也好过被他当面拒绝。
她勾出妩媚的笑容,“师兄,我……”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这次是恨屋及乌。三师弟和四师弟已经走上逆途,你不拨乱反正反而纵容他们,实在不该。我一心为大道,不拘男女之情,此生不会有道侣。你何必一片春心付海棠。①”
他说的很委婉了。
夏吹雪胸口发闷。你只知我恨屋及乌,可知我亦不喜那小丫头,容她是爱屋及乌?
她朱唇微张,短气匀吐,扬起线条分明的下颌高傲地一笑,“师兄误会了,我也并非师兄不可。我夏吹雪的道侣得是世间第一人,师兄是九洲台最强,所以我爱慕师兄。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的春心不管是付海棠还是付流水,那都是我的自由。”
宁昆山仍想点化她,“师妹……”
“多说无益。”夏吹雪决然道。
与其奢望他回首相看,倒不如强取豪夺!无爱,恨也好。亲手奉上的心他不要,那就碾碎了他的骨头让他跪在脚下。
宁昆山哑然。
夏吹雪是他的第一个师妹,银霄说她心肠过硬、睚眦必报。
因为她与一只法术操纵的木偶比试,战败数次,胜利后竟将木偶拆散了挂在树上。
师尊弄来了一条好鞭子,起初打算给他,他不要,师尊便给了夏吹雪,夏吹雪却把它扔了。
她这种人若是对手,不敢小觑,若是同门,反倒如虎添翼了。
初掌锁灵塔那一年,闹事的魑魅魍魉在她那雷霆手段下一一屈服,连带看守弟子也少了许多事。
宁昆山的视线紧贴着夏吹雪鬓发,一直蔓延到那慢悠悠飞来的荷叶上。
他撂下夏吹雪,大喝一声:“菱歌!”
宁昆山叫停菱歌的飞行器,把她揪下来一顿盘问。
夏吹雪转身看着他们俩。
什么爱屋及乌……不如毁了你在乎的,端到你面前看着你痛哭向我低头,师兄。
……
菱歌怎么也想不到会被截停。
她又像做错事的小鸡仔,缩着脖子被银霄训。想跑还不行,他熟练地提住她的衣领,按在白玉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