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望向他，勉强地笑了笑：“我送你走。”
她会回来请罪。
小黑说出他的担忧：“事情闹成这样，她会不会被罚得很惨啊？”
温泛夜亦然：“菱……”
“走！”菱歌试着指挥锁灵石。
锁灵石果然听她的话，飞向裂隙。
期间菱歌看到了到处捞人的大师兄，对同门深感愧疚。
如果她还能保护他们——
锁灵石发亮，忽然向四面八方散出一道道光环。
光环一层层地叠在岛上，扩散开去，竟渐渐平息了翻涌怒海。
无形结界暂时将九洲台笼罩，狂风骤止。
三尾狰肠子都悔青了：“……”
我……我要是躲着我现在就能走了……！
宁昆山抓住一弟子衣领，正待将他送到地面。
忽地风停雨休，他环顾四周，只见半圆的薄薄结界将九洲台“盖”住。
他眼尖地看见了那遁去的屏障，认出那脑袋上别着两个毛茸茸的是菱歌。
旁边的人自不必说，是温泛夜。
老父亲气得快撅过去了。
她小时候第一对毛茸茸还是他亲手做的！
被宁昆山抓住的弟子弱弱道：“师，师兄，您要送我下去吗？”
“你自己下去。”宁昆山把人一丢，追赶屏障。
他自诩御剑速度很快，那屏障比他还快。
宁昆山不禁疑惑，菱歌脚下踩着的是什么？
屏障冲出结界，宁昆山也紧跟着。
他以为风平浪静了，离开结界后立刻感觉到了虚空引力，并且离裂隙越近引力越大。
宁昆山用灵力维持飞剑，然而还是摇摇晃晃的。
那是虚空。宁昆山从没进过虚空，因前车之鉴，九洲台一般不许弟子梦游太虚。
据说只有元婴期修士能在虚空中来去自如，虚空飓风能扯碎低阶修士的肉身。
他能进去吗？关键是那丫头打算进去吗？宁昆山忧虑重重。
他喊话菱歌：“菱歌，不能再往前走了，那是虚空，你只是筑基修为，会死的！”
菱歌听见，回头看向宁昆山：“不好了，大师兄追来了！”
锁灵石心领神会地加速。
看见屏障“咻”地一下又拉开了好大距离，宁昆山又无语又生气。
必须，带回来，好好教育！
眼看裂隙越来越近，小黑诧异地问：“上次不是咱们一靠近就出现了一个城门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是黑漆漆的？”
温泛夜也不清楚。
他听到宁昆山说的，“那里很危险，我一个人去就行。”
那怎么能行，温泛夜进入虚空也是必死无疑。
菱歌摇摇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我用符纸出现的竟然是虚空。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送到罗刹海国。”
她与锁灵石间有感应，不知怎么，她知道锁灵石能带他们安全抵达。
宁昆山脚下飞剑摇晃，他咬着牙继续追赶。
“菱歌，回来！”宁昆山大声呐喊。
他的声音被风和雷声淹没。
一道雷电击中宁昆山，他驭起灵力抵挡。分散的灵力不足以支撑飞剑，宁昆山失去平衡。
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注入灵力让他能回到飞剑上。
宁昆山回头：“师尊？！”
银霄淡淡道：“你回去。”
说罢他追上菱歌，速度极快，毫不受虚空引力影响。
这就是元婴期吗？如履平地，一日万里……宁昆山钦羡。
屏障没入裂隙，裂隙慢慢回拢。
即将闭合的一瞬，银霄亦掠入虚空。
锁灵塔内，乔歌眉一剑刺穿恶妖，斩下头颅。
她回头对救下的弟子说：“快走！”
弟子赶紧逃离。
乔歌眉擦了擦脸上的血，浓重的腥臭味从她后侧袭来。
是一只狍鸮，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
它发出婴儿声，吵得乔歌头疼。
将要诛杀，一条鞭子从后方缠住狍鸮的脖子，硬生生扯下。
乔歌眉看着脚下的羊头，再看夏吹雪。
“你怎么没去找那丫头？”
谈笑风生间，她又杀了一只不长眼的魑魅魍魉。
“我不能对他们坐视不理。”她指的是塔内的看守弟子。
“我还以为你故意放她走，明明都听到师尊说的话了。你不相信？”夏吹雪嗤笑，“外面已经风平浪静，师尊追着他们入了虚空。”
“菱歌……”乔歌眉眉头紧锁。
她祈祷菱歌能安全将温泛夜送到罗刹海国，还能安全回来。
银霄说的话乍听很有道理，但乔歌眉不相信。留在九洲台会被杀，去罗刹海国至少还有得选。
她是凡人，知道温泛夜身为凡人的想法。
“把剩下的大妖都杀了吧，留下来也没意思。”夏吹雪甩着鞭子，“你我比一比谁杀得多，如何？”
乔歌眉：“……”
她似乎对什么事上瘾了，甚至不曾问过宁昆山的安危。
乔歌眉仰起头，擦了擦脸上的血，“好。”
第32章
裂隙在身后合上，菱歌以为脱险了。才松了一口气，见银光凌冽，竟是银霄死死地咬着不放。
菱歌自知和师尊硬碰硬是死路一条，赶紧催促锁灵石加速。
温泛夜指着前方：“你看。”
原来入虚空后不到百里就是罗刹海国的入口，这个虚空里的鬼魅为他们停留。
菱歌反而放慢了速度，如果银霄跟着他们进入罗刹海国，他总能找到办法把温泛夜带回九洲台。
锁灵石又洞察了她的想法，在距离罗刹海国只有不到十里时蓦地拐弯，折入一片群星里。
银霄自然也停下了，灵力保护他不被虚空飓风撕碎，他看见了那若隐若现的罗刹海国。
裂隙随着菱歌远离而闪烁，如果他们离得太远，这个裂隙就会消失。
到时他们会被困在虚空里，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也找不到罗刹海国。
他望向菱歌离去的方向。
醍醐，他的师弟。
师尊看好他的因为他最聪明，最机灵，上一任长老也夸他是九洲台最通透的人。
银霄还记得那是一个雪夜。九洲台四季如春，从不下雪。
偏偏那天下起了大雪，当时他继任掌门之位还不到一年。
万华殿的大门被撞开，雪片和着千年不遇的冰寒，吹冻了他的脚。
醍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他完好无损，银霄却一眼看出他的神魂受损。三魂七魄，他的一魂和两魄都不见了。
他的修为再也无法精进，甚至会倒退，百年内的事。
银霄立刻猜到他做了什么。
不过他现在更关心醍醐怀里的婴儿，“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我遗落在凡间的孩子。”
银霄拉下脸：“有意思吗？”
醍醐结了霜的睫毛颤动，攥拳咳了咳，他已是强弩之末：“我想请师兄收她为徒，就当报答我。”
银霄：“我欠了什么？”
“师兄，你的命是我拖回来的。”醍醐叹道，“当时若你也进了那个地方，就和我一样了。”
银霄无语。是，他曾经也爱梦游太虚，和师弟一起探索无尽群星。
他是最先发现那条裂缝的人，一头脑热地想栽进去，被醍醐拽回去了。
醍醐提醒他那些地方不能随便进，神魂会受损，他才恍然大悟，后背渗出一层层汗。
……想不到阻拦他的师弟却做了混事。
银霄问他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醍醐闭口不言，只让他收这孩子为徒，教或不教无所谓，只要让她留在九洲台。
如果银霄当时知道菱歌今时今日会破坏他的计划，他一定在那个时候就把她丢进雪地里等死。
终究是他念及同门情谊和救命之恩，收下了她。
虽然菱歌大部分时间都在除醍醐外的人陪伴下长大，她却很像醍醐。
仿佛一张白纸，染上了一点墨，再泼上其他颜色也掩盖不住。
他们才是天生的师徒，同样妄图挑战规则。
当然，醍醐输了，输掉了原本属于他的掌门之位。
菱歌也一样。
银霄也一头扎进群星里。
无数星环承载数以千万计的陨石，漂浮游荡。
锁灵石灵活地载着菱歌他们绕过一块又一块陨石。
有时候有看不清面目的恐怖生物试图把他们卷进裂隙。
三尾狰吓得够呛：“他追上来了！”
菱歌回头一看，果然银霄紧追不放。
同时锁灵石放满了速度，在路过一条裂隙时故意停留。
三尾狰哇哇大叫，它已经见识过那种可怕怪物了，“快走啊你停什么啊喂！”
小黑也炸毛了：“这块石头是不是放弃挣扎了！”
温泛夜看向菱歌，她很镇定。
菱歌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不用担心。”
一条长的看不见头和尾的触须从裂隙里伸了出来，如蛇猎食般卷成圆形，困住锁灵石。
就在它收紧的那瞬间，锁灵石化作一道光从下方飞出，速度之快，擦过银霄身旁的瞬间，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不好！银霄总算明白他们的意图了。
他以为菱歌是慌不择路，没想到她用了最险的一招，故意引他入险境再逃跑！
那触须抓不住他们，立刻发现了银霄，一把推开碍事的陨石冲向他！
他阴沉着脸唤出万剑阵。
上万把仙剑如切菜般，将触须斩成数截。
触须抽搐着缩回去了，留下弥漫着黑雾的裂隙。
只是耽搁了点时间，银霄往回赶。
菱歌指挥锁灵石以最快速度前冲，三尾狰不断报银霄的方位：“他又追上来了我的妈诶！距离从三丈缩到两丈五了，快快快！”
锁灵石后长出了三尾狰的三条尾巴，将陨石甩向银霄。
陨石连银霄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剑扎碎了。
三尾狰看着那三条晃来晃去的长尾：“……”
好家伙，连我的尾巴都不属于我自己了！到底谁才是妖啊！
终于看见了罗刹海国的裂隙，菱歌不舍得看向温泛夜。
接近入口时她就将温泛夜推进去，至于她自己，必须回九洲台受罚，不然五师姐肯定会被重罚。
“温……”菱歌想最后再和他告别。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万剑从四面八方飞向裂隙，试图结成剑阵封住前路。
三条长尾忽然用力地甩了起来，在距离裂隙还有一丈时大爆发——
锁灵石带着温泛夜和菱歌，撞进了裂隙里！
仿佛一块冰融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差那么一点点！银霄看着他的剑相触，而罗刹海国的裂隙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脸色极其难看。
罗刹海国是幽灵，是鬼魅，很难抓到他们了。
……
九洲台。
与魑魅魍魉的战斗接近尾声，乔歌眉和夏吹雪联手诛杀了十三层以上的大部分恶妖。
剩下几只苦苦求饶，乔歌眉尚有恻隐之心，夏吹雪果断下手。
她转眸看了眼乔歌眉，不以为然道：“以杀止恶是九洲台的宗旨，何必同情它们。”
两人走出锁灵塔，将塔内剩下的尸首交给弟子处理。
宁昆山迎面走来。
“如你所愿了，菱歌现在进了虚空，也不知道师尊能不能把她带回来。你想过她进了罗刹海国会怎么样吗？！”
宁昆山压制不住怒气了。
乔歌眉：“她会回来。”
菱歌答应过她，乔歌眉也相信她只会送温泛夜到罗刹海国，她会平安归来。
夏吹雪笑了笑：“五师妹，我有些好奇，罗刹海国是传说中的‘鬼国’，你是怎么弄到它的坐标的？”
乔歌眉愣了愣，看向她。
夏吹雪说完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别知道吧，免得以后我好奇去作死。”
宁昆山也想知道：“你是不是在人间查到了什么？”
宁昆山读过藏书阁所有典籍，他知道藏书阁没有记载这些。
乔歌眉沉默片刻，主动伸出双手，“大师兄，我是戴罪之身，这些还是由师尊来问吧。”
宁昆山：“……”
他只好给乔歌眉戴上镣铐，让她在师尊回来之前跪在万华殿。
他们等了大概三个时辰，终于等到银霄归来。
他身上有伤，还有黏糊糊的紫色血液，不知道是什么魑魅魍魉的。
宁昆山作揖见礼，发现师尊的鞋子上粘了一块肉。看样子像望潮肉①。
师尊去海里了？海中有这么大的望潮吗？
银霄有轻微洁癖，几人等他换过衣裳再出来。
从方才到现在都不见菱歌踪影，宁昆山忍不住问：“师尊，小师妹……”
“她和魔头一齐进罗刹海国了。”银霄道。
宁昆山惊骇。那岂不是生死未卜？！
银霄抬手，灵力招来乔歌眉。
乔歌眉有些萎靡，精神不振。
银霄刚要问她怎么知道罗刹海国的地标，忽然发现了她的异样：“你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乔歌眉抬眸看他，“您怎么没带菱歌回来？”
“你不但有仙骨，还天生反骨。知道顺着我没用，就开始处处与我作对了。”银霄冷哼。
“我不但要和您作对，还要当掌门。您看我很不顺眼吧，要么剔去仙骨逐出九洲台，要么留下我。”乔歌眉缓缓道，“我不怕死。”
至于折磨她，银霄不会这么做，也没必要这么做。
银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喊了声“昆山”。
宁昆山立刻上前：“是。”
“你去凡间，沿着她走的路再走一遍，把结果告诉我。”
乔歌眉知道她这么做只是拖延时间。
好在她并不是立刻去人间都城，而是在诛杀了魑魅魍魉后。
怎么着都能拖延上一段时间吧……
夏吹雪：“师尊，我和师兄一起去吧，这次锁灵塔逃出了很多魑魅魍魉，要抓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