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清水给菱歌洗眼睛。
菱歌的不适感减轻了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本该她帮温泛夜找到归墟入口，现在要靠他自己了，菱歌有些泄气。
小黑提议去村子里打探。
毕竟他们对罗刹海国了解甚少。
温泛夜同意，他摸了摸菱歌的头，“我去村子里打探消息，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菱歌有些不习惯，“嗯，好。”
过了一会儿，三尾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往菱歌身旁一摊，“累死我了！那些家伙不但长得丑还特别会跑，小腿嗖嗖的！他们都不累的吗？”
菱歌：“三尾狰。”
“干嘛？”三尾狰拿大眼珠子斜她，“别叫我三尾狰，我有名字，叫大爷。”
菱歌：“啊？”
三尾狰的尾巴在地上乱拍，扬起尘土，“就是大爷，喊一声大爷来听听。”
菱歌笑了笑：“大爷。”
三尾狰：“……”
他明明强调过爷字是第二声！她故意往轻了喊！
三尾狰看看她那无神的眼睛，哼了一声，往旁边石头上一靠，“哼，爷不和瞎子计较。”
它的尾巴卷起一块石头，往菱歌那边堆了堆，挡得更仔细些。
……
温泛夜走进村子。
一只奇形怪状的鸡振翅跑过温泛夜面前。
小黑吓了一跳：“这是鸡吗？”
它的头很小，鸡冠却特别大，身上的毛什么颜色都有，长着三只脚。
罗刹海国的动物都和凡间不一样。
凡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罗刹百姓这个时候还在干活。
一个在家门前做珊瑚雕的罗刹汉子看见温泛夜，手拿刻锥站起来，“你是谁？”
温泛夜：“我从阿扬塔来，找一个亲戚。”
“哦，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放下刻锥，显然要帮他找亲戚。
温泛夜转移话题：“我已经找到他了，他搬走了，我打算在阿迪提待上几天再走，看看风景。”
“要看风景你去都城迦叶，这儿荒村野岭有什么好看的。”
迦叶，罗刹海国的都城。温泛夜记住这个地方，继续和罗刹汉子闲聊：“我来的时候看到大家在追什么人，怎么了？”
“沙那家捡到了一个掉进灌木丛的凡人，沙那雄去找卫兵的时候那个凡人袭击了他的妻子，逃走了。”
“为什么？”温泛夜说完才意识到不好，他不应该问。
罗刹汉子很嫌弃，“你不知道？难怪大家都说阿扬塔荒僻。就贴在告示那，你自己去看吧。”
温泛夜道了声谢，走到村口的告示墙前。
中间贴着张告示，足足占据了一半位置。
罗刹海国所用的文字歪曲扭八，温泛夜没见过这种字，却莫名其妙地能读懂。
小黑也感到奇怪：“这种字真奇怪，像一条条蝌蚪。”
那上面写着：公子那罗告罗刹海国诸民，即日起，见到凡人或修士必须立刻告知卫兵，违者将被关入海牢，帮助他们的同罪。
小黑：“罗刹海国对凡人有很大恶意啊，不过凡人为什么能进这里来？”
温泛夜：“之后或许就能知道了。”
“让开。”一个罗刹手持一张新的告示，挤开温泛夜。
他将新告示贴到墙上。
是菱歌的肖像，她看不见这件事也写成了小字。
在凡间受人尊重的修士，在罗刹海国竟被人人喊打。
罗刹海国为什么这么厌恶凡人和修士？
温泛夜抱着一腔疑惑，再向面善的罗刹妇人打听了去迦叶的路。
似乎在村民眼中，阿扬塔是极其偏远、落后的地方，因此他们并不觉得温泛夜这个土包子不识路有什么奇怪的。
温泛夜回到悬崖。
三尾狰睡着了，嘴角不停地淌口水。
温泛夜走到菱歌身旁，或许是太累了，她也睡着了。
她的脸上有逃跑时被刺划破的痕迹。
没有灵力，伤口也不会自动愈合。
温泛夜从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一想到是他带来的，他的愧疚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不能让菱歌被他们抓走。
温泛夜下定决心，这下反过来，让他保护她。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保暖的被褥，轻轻披在菱歌身上。
菱歌呼吸平缓，动了一下，温泛夜立刻停住动作。
她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靠枕。
温泛夜便也躺下，把肩头让给她靠。
两人依偎在一起，让这罗刹海国的未知和可怕也消减了几分。
小黑感觉到他的决心，心情有些复杂。
他和阿夜从出生起就在同一个身体里了。
但小黑一直觉得这个身体是阿夜的，他更像他的守护者。
阿夜受欺负的时候，总是小黑跳出来。
他也不想让这具身体有伤痕，可他就是气不过。
一直被他保护的阿夜，想保护另一个人了啊。
哎，小黑再次感慨，我甜甜的爱情在何方？
……
殿堂广阔。
回廊环绕的天顶、院墙画满色彩鲜艳的壁画，被无数只铜青雀衔着夜明珠照亮。
宫室最中央，一个白发女子正对着蚌镜梳妆，卫兵侍于两旁。
长裙委地，环佩琳琅。
一只头似羚羊，半身如鱼的小兽趴在她脚边，耷拉着眼皮，时不时蹭蹭她的足踝。
她拾起炭笔，淡扫蛾眉，却只画一半。
急促的脚步声从长廊传来。
梳双髻，戴琉璃宝冠的婢女拖着羊肠裙，赤脚疾步行走，在台阶下跪地，光滑两臂披着的长巾落在地上。
“启禀女王，公子请您往飞天阁观礼。”
女子描眉的动作顿了顿，赤眸转了转，淡淡地扫了婢女一眼，“不去。”
婢女忽然以头抢地，身体颤抖，“陛下，请您去吧，不然公子会把我丢进去的。”
“他是王还是朕是王，你以为朕会在乎一个小小婢女的性命吗？朕是罗刹海国之主，滚回去告诉他，只要我一日在，他就只能是公子。”
婢女发出蚊子嗡叫般的声音，说了什么：“……”
女子忽然震怒，将妆奁一股脑甩到地上。
价值不菲的妆奁碎了一地。
“罗刹海国历来只有女王。”她一步步走下台阶，手指挑起婢女的下巴。
婢女战栗，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张美艳绝伦的罗刹面容……和另一张精心打造的半面金罩。
罗刹海国的女王，甘伽迦梨。
“你胆子真大，他教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迦梨扬唇，赤眸满是嘲弄，“再重复一遍，朕就让卫兵把你扔出王宫。”
婢女嘴唇颤抖，她终究没那个胆子。
迦梨将婢女甩开，婢女倒在地上。
“告诉我弟弟，有本事亲自来。”
……
菱歌睡了个好觉。
只是她看不到，不知道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温泛夜？”菱歌不知道他回来了没，试着喊了声。
“我在。”身旁立刻响起声音。
温泛夜一直没动，他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菱歌也以为她靠的是石头，不过仔细想想，哪有温暖的石头。
菱歌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给温泛夜准备的食物排上了用场，闻到香味，三尾狰也舔着脸过来要吃的。
菱歌边吃边问：“你在村子里探查到什么了吗？”
第35章
“罗刹海国的公子那罗让所有百姓，遇到凡人或修士就上报卫兵，不知抓到哪里去。我方才打听到罗刹海国的都城叫迦叶，我们去迦叶。”
菱歌也是这么想的，她和温泛夜初到罗刹海国，必须找一个繁华的地方打听去归墟的路，不能待在阿迪提这种小村。
况且都城人多，比阡陌相闻的小村更易躲藏。
三尾狰耷拉着尾巴：“我们不能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吗？非要去这个什么，都城？”
它是个山大王，习惯宅在洞里。
“食物有限，在这里呆不久。而且师尊和师兄很快就会找到罗刹海国的入口，我必须快点找到归墟。”
菱歌站起来，温泛夜怕她摔倒，忙拉住她的手臂。
“三尾，你要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把食物给你，我们俩去迦叶。”
三尾狰一愣，蹦起来：“哈？你们要把我丢在这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才不干！”
那群罗刹追它的时候可不留情了！它差点被矛扎到屁股！
它好善变哦，菱歌说了声“那好吧”。
温泛夜用一条绳索系在菱歌腰上，另一头系在他自己腰上。
原本他还想用绑住自己和菱歌的手腕。
东西不够了，乔歌眉估计也没想到他们俩会需要系在一起，只放了一条绳索。
温泛夜解下发带，系在菱歌手腕上，两头都打了个死结。
他取出斗篷，披在菱歌身上，系好长带。
“你跟在我后面。”温泛夜低声道。
菱歌点点头。
三尾狰在这也算异类，不过不像菱歌那样“人人喊打”，它收起两条尾巴，四肢伏地，伪装成一只长得有点丑的豹子，温顺地跟在温泛夜身旁。
下坡还算顺利，温泛夜时不时停下，回头牵一下菱歌。
走出村郊，视野豁然。
诚如那罗刹妇人所说，迦叶是罗刹海国的都城，是中心，每个村子都有一条独通往迦叶的大路，用白沙和贝壳铺就。
路的左右被无形屏障隔开海水，三尾狰好奇地走到边缘，用尾巴轻轻触碰屏障。
尾巴尖戳破小洞，一包咸咸的海水劈头盖脸淋下，旋即恢复原状。
三尾狰回到路上，用力旋转，甩掉身上的水，它和猫一样不喜欢洗澡。
菱歌揪着温泛夜的衣角，缓缓前行。
温泛夜边走边看地下，把较大的石头都踢到一边去。
“驾、驾！吁——”
一个罗刹骑着又似马又似海马的动物，迎面路过他们身边。
他拽住坐骑，喊了声：“兄弟，你们俩要去哪里？”
菱歌立刻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温泛夜镇定往旁边走了两步，恰好把她挡在身后，“我们要去迦叶。”
“我当然知道这是去迦叶的大路，你们怎么也不骑一匹马，从这儿去迦叶可得走上五天呢。那是什么东西，你们的坐骑吗？长得真奇怪，没见过这么丑的猫。”
三尾狰：“……”
菱歌悄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示意它淡定，别生气。
“你们要是去观礼，那我劝你们过两天再去。女王陛下下一次会出席，这可是头一遭，咱们也有好几十年没见过陛下了。”
温泛夜应道：“这样啊，好，我们知道了。”
罗刹骑马离去，温泛夜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中途那罗刹又回头看了一眼。
温泛夜立刻转身对菱歌说：“快走，他回去后看到告示一定会怀疑我们。”
菱歌跑动起来。
不能视物或多或少影响了她，菱歌险些被绊倒。
温泛夜蹲下，“上来，我背你。”
正是紧急时刻，菱歌没多想就趴上去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她听见马蹄声，约莫五六匹，正以最快速度接近他们：“他们追上来了。”
“抓紧。”
菱歌双臂收紧，脸颊贴着他的后背。
风在耳边呼啸，她的世界是黑的，却没有一丝恐惧。
温泛夜竭力奔跑，魔化后的身体状态大幅提高，他跑得几乎要飞起来了。
然仍是比不上罗刹海国土生土长的马。
小黑焦急地喊：“阿夜阿夜，我看到他们了！”
温泛夜回头瞥了一眼，神情霎时凝重。
和先前不同，追赶他们的都是卫兵。
每个罗刹骑着一匹马，在白沙路上扬起高高的尘埃。
这条路四面空旷，一览无遗，他只能拼命奔跑。
一根礁石磨就的长矛划出流线，扎进温泛夜脚边。
他慢一点就会被长矛刺穿脚背。
温泛夜不敢慢，即便他的肺在燃烧，即便他吃到满口血腥味。
谁也没发现，他赤色的眸越来越红了，仿佛冰湖被凿破，冰下浓郁的血喷涌而出，染红雪地。
接二连三的长矛飞向他们。
菱歌耳朵微动，她直起身子，将险些扎穿她肩膀的长矛打飞。
她甚至接住一根扔了回去。
长矛刺破空气，一个罗刹发出惊呼，被长矛扎穿胸口，从马上摔下。
“凡人！”
“可恨的凡人！”
他们的愤怒越发高涨。
一个罗刹拼了命地驱使他的马，在还有一段距离时爬到马头，借力跳跃。
很近。
罗刹的手指碰到了菱歌的斗篷。
咚！他重重从半空掉到白沙上，因惯性滚了几圈。
菱歌的斗篷飞上天际，早已凌乱的发带和绒球被扯掉，风吹散满头青丝。
她回头“望”向那些拼命追赶的罗刹。
小黑感觉温泛夜不对劲，连喊了数声阿夜。
奔跑中的三尾狰看了温泛夜一眼，愣了愣，他的犄角是不是变长变大了？
唔，这貌似不是好事。
忽然菱歌和温泛夜腾空而起，三尾狰把他们俩驮到背上，三条尾巴展开，撒开了腿奔跑。
它比温泛夜全速还要快上两倍。
温泛夜体内的血在沸腾，不知几时，他的视野被血红笼罩。
“温泛夜？”一只雪白的小手摸索到他的脸颊，覆住了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像一桶冰，浇灭了燃烧的火。
三尾狰太快了，快得扬起大量烟尘。
它还故意放了臭屁，臭屁混着尘土，马嗅到后纷纷吐着白沫倒地不起。
“臭死了！”罗刹也受不了这带着尸体腐腥味的屁。
烟尘散去，已不见踪影。
领马驭前的罗刹手中握着一块石头，若有所思。
另一个罗刹拱手道：“校尉，他们只可能去迦叶，让我带几个兄弟继续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