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吹雪读懂了他的意思，她和乔歌眉之间的恩怨不能影响到使命。除此之外随她去。
其实夏吹雪心里有一个问号。银霄不理宗门的事很久了，现在不管是内务还是外务都由宁昆山与她经手。银霄虽不是闭关却也和闭关差不多了，他似乎在等待什么，无暇分心。
“弟子菱歌求见师尊。”
殿外传来菱歌的声音。
银霄皱眉，对夏吹雪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说，若没有便退下吧。”
夏吹雪赶忙道：“弟子确有一事想请师尊准许。今年弟子们接任务的意愿很高，现下锁灵塔低层已关押满了魑魅魍魉，再下去恐怕位置不够了。此事应当……”
银霄：“往年怎么做，今年就怎么做。”
得到想要的答复，夏吹雪加深笑容，“是。”
她弯着腰往后退，转身之际听见银霄淡淡道：“记住你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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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歌，进来。”
听见银霄的声音，菱歌迈着小碎步走入寝殿。她没看见夏吹雪，她走了吗？可菱歌就在寝殿前，没看见她啊。
银霄：“你有何事？”
菱歌连忙恭谨地作揖，老老实实道：“弟子想向师尊讨要一本书，叫《太虚梦游录》。”
闻言，银霄挺直腰换了一个坐姿，“这本书是你要，还是醍醐要？”
菱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到醍醐长老，诧异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啊？”
“我听昆山说醍醐今日醒了，你已见过他。”或许觉得这么问太刻意了，他又添了一句话，“他身体如何了。”
“长老和从前一样，没说多久的话便睡着了。”菱歌老老实实说，“师尊，不是长老要，是我自己想看。”
“你为何想看？”
菱歌下意识想说实话。幸好她话到嘴边立刻闭上了嘴巴，不能直接说她想知道归墟有关的事，也不能让掌门猜出她想带温泛夜逃走。
菱歌小脸涨红，她第一次撒谎，说得很艰难，“是弟子想……梦游太虚所以问……问了长老，长老……说有这么本书，弟子去藏书阁……找，找了很久，师兄告诉我被师尊……借走了。”
说完她不禁呼出一口长气，双手从头至尾揉捏着衣角，额角冒出细密的汗。
她太明显了。菱歌有些沮丧，她真的好难说出和心里相反的话。为什么别人就能那么轻松？
且这谎撒完了她还没有半点放松的感觉，银霄看着她不说话，她便更紧张了。紧张得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从心口蹦出来，大声地告诉全世界“我是菱歌的心，我证明她在撒谎”。
银霄双眼微微一眯，两道雪白的眉毛也向眉心聚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菱歌嘴唇哆嗦，银霄方颌首道：“原来如此。”
她过关了。
菱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睁圆了眼。
——若是宁昆山或乔歌眉在这儿，不需问便能一眼看出菱歌在撒谎。
银霄没管过菱歌，他只是从昆山这个大徒儿口中听说过这孩子的寥寥数言。加上菱歌和醍醐关系匪浅，轮不到他教导，银霄对菱歌并无甚了解。
银霄手指微动，身后吹来一道凉风，凭空分开一道又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石门。一册破旧的竹简受到召唤飞到他掌心，旋转一圈后随手抛出，“这便是《太虚梦游录》，你拿去吧。”
菱歌伸出双手捧住竹简，由衷地露出欣喜表情：“多谢师尊！”
看她这么天真无邪的模样，银霄想起些许往事，刹那间恍惚。他缓缓摇了摇头，“若无它事便离开吧。”
菱歌走出寝殿，迫不及待地展开竹简，找到第三章“归墟”。
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元婴修士，他提到归墟是近四百年间才出现的，无人知是从何而来。见过归墟的修士也不多，满打满算才十来个，都是元婴以上修士。
他们没有一个敢进入归墟，都只在虚空的裂隙外悄悄看上一眼，故众说纷纭。
作者可能是唯一一个敢入内的，可惜在他即将进去时被一道虚空飓风吹进了另一条裂隙。
那是一处以海为天的秘境，作者被吹到了另一个传说之地——罗刹海国。
原来罗刹海国在虚空中与归墟毗邻。
作者的神魂快要归体了，情急之中的他记下了罗刹海国的地标。待他醒来誊抄到纸上，却怎么也想不起最后一个符号。
修士五感过人，他不可能想不起一个小小的符号。
后来作者才明白他的神魂在罗刹海国里受损了，果然那之后他的修为从元婴跌到金丹，每况愈下。自觉时日无多的他写下了这本《太虚梦游录》以告诫后人。
菱歌合上竹简。
只要去罗刹海国就有办法找到归墟入口，就是这地标残缺不全。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符号，传送的方位会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既然有办法就是好事！菱歌充满信心。
她按捺不住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温泛夜的心情。
菱歌乘坐荷叶飞行器回到锁灵塔，却见许多弟子站在入口处，修为和菱歌差不多，都是筑基。
“刘师姐，为什么大家都下来了？”菱歌诧异道。
“低层的魑魅魍魉太多了。”刘雪说完才想起菱歌是新来的，不清楚从前的事，“你不知道也正常，上一次‘清理’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便是将它们放到同一层六个时辰。”
菱歌不解：“为什么这么做？”
“小师妹，锁灵塔不是芥子世界，世上的魑魅魍魉那么多总有关押满的一天。既然不能放它们走，那就让它们变少。”
说罢，她指着锁灵塔道：“你看，动起来了。”
锁灵塔十三层以下飞快地上下、左右移动，逐渐拼出一层的雏形。
“上去的通路还在，等重组完你就能上去了。待会儿这一层要六个时辰后才打开——”刘雪话还没说完忽然叫出声，“怎么回事，十三层也下去了！”
不仅是十三层，整幢锁灵塔都重组了。一条横跨仙岛的平台四面被锁灵石结界封锁，入塔的门若隐若现即将关闭。
菱歌在封锁的最后一刻撞入门中，罔顾刘雪呼唤。
她跌坐在地，抬眼望去已不是平日里的场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只有一条向上走的旋梯，一束光自顶部落下。
菱歌爬起来朝楼上奔去，只想快点找到温泛夜。
她走上二楼后楼梯凭空消失了。
周围依然是黑的。以菱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十步的地方被一条白线围了起来，她脚下的砖石忽然移动，菱歌险些站不稳又摔倒。
嘣。一声轻微的撞击，砖石和砖石相接。
黑暗里缓缓浮现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和两颗发黄的獠牙，这是只吃过不少人的魑魅魍魉，呼出的气息散发着浓重腥臭味。
菱歌这才明白“清理”的规则。
从她进来的时候便拥有了一间牢房，这片方圆之地会和其他楼层的牢房交接。而她势必要和这一层的魑魅魍魉决出胜负。
“是修士。”那双眼睛流露出一丝迷茫，旋即兴奋起来，“修士！我好久没开荤了，嘻嘻。”
菱歌召唤出长棍架在身前。
这只恶妖看得出她只是筑基修为的“小虾米”，抓它进来的那个人修为很高，那个人不害怕是应该的，为什么这个小东西也不害怕？
“我要找人，你最好别拦着我。”菱歌没那么多时间和他浪费。
这在它听来是威胁，可是她说话声奶奶的，它只在恐惧求饶的凡人身上听过。它实在是想不通，她这么弱小怎么会不害怕。它被那个修士抓住的时候可害怕了。
恶妖想到了不开心的事，喷出一堆红气。忽然从它肩头甩过来一只连同尾巴的三指利爪，螺旋刺向菱歌的脸。
管他的呢，吃掉算了！
菱歌召唤出荷叶飞行器，右手转动长棍挡住利爪，左手捏出一张攻击型符纸。整个过程从容不迫。
她确实没有御敌经验，但她不害怕。宁昆山告诉她，经验再老道的修士也会因为恐惧失手。魑魅魍魉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你内心对自己的否定。
恶妖的爪子没有挠到她的脸，菱歌的长棍仿佛一面攻不破的盾牌，它怎么也找不出破绽。
它不禁烦躁，又伸出两只利爪，左右包抄。
菱歌观察到恶妖的利爪都由它这个意识操纵，因此吩咐另外两只利爪时，它攻击的那只会慢下来。
她趁这机会丢出攻击型符纸，两只利爪从左右冲向她时菱歌召唤飞行器到身前，跃起落在荷叶上，不到一瞬利用荷叶借力跳到半空，从上一下一棍打在恶妖眼睛上。
“哎哟！”恶妖疼得大喊大叫。它的两只利爪互相攻击打了结，被一击棒打的眼珠子感觉快掉下来了。
菱歌落在荷叶上，摸出另一张符纸。
恶妖的爪子捂着明显肿起的眼睛：“我不跟你打了，你给我等着，我去摇铃叫人！等着！”
放完狠话它便退入黑暗中，合拢的地砖也分开了。
菱歌茫然：这就不打了？
对付魑魅魍魉也没那么难嘛，菱歌心想。
她把符纸放回储物镯。脚下又是一阵晃动，不多时和另一间牢房拼接。
菱歌以为还会遇到恶妖。
想不到几只小小的桃花妖趴在牢房中央，它们团团抱在一起惊恐地看着菱歌，瑟瑟发抖。
这应该是低层的魑魅魍魉，它们小小的像三岁的小孩，身上穿着桃花做的肚兜。看样貌和普通的凡人孩童没什么区别，只是头发是浅色的，头上还长着桃花枝。
菱歌好奇地看着它们。
“你，你别过来。”其中一只头上的桃花已经谢了，仍鼓起勇气挡在其他小妖身前。
第10章
菱歌没有恶意，既然小妖怪让她别过去她便站在原地，“请问你们见过一个凡人吗？大概这么高，这么瘦。”
说完她还补充“很好看”三个字。
桃花妖面面相觑，年纪最小、最瘦弱的摇摇头，“这里关的都是妖怪，怎么会有凡人。”
菱歌失望但不气馁，“谢谢你们。你们怎么会被抓进来？”
这些小妖怪看上去无害。
大概看菱歌和善，小妖鼓起勇气回答：“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在一个桃林安家，然后就有一个修士进来说我们害人，把我们抓到这里来了。”
“明明是那些人先砍桃树，我才用桃枝砸他们！而且只是被砸了一下，怎么就变成害人了呢？！”另一只小妖气愤地说。
九洲台弟子抓获的魑魅魍魉都投到锁灵塔。
所以菱歌进塔前没见过魑魅魍魉，在大师兄的描述里它们都长得很可怕。
比方才三条尾巴的笨蛋还可怕。
桃花妖脚下的地砖刻着“一”，它们是第一层的妖，祸孽最浅。
菱歌低头看她脚下的地砖，上面没有数字。
她回想方才的场景，是那恶妖求饶后战斗才结束的，“你们认输吧，我不会打你们。”
“就算你不动手，大妖怪也会动手。”桃花妖弱弱地说，“你能不能别走？”
只要他们没有决出胜负石砖便不会移动。
菱歌为难道：“可是我要找一个人，我怕去晚了他就出事了。”
小妖们很失落，那只愤慨的小妖脾气火爆，“就算今天没事又怎么样，你觉得他们会放我们出去吗？不是被修士杀了，就是被大妖怪吃掉，早晚的事！”
瘦弱小妖听后掉眼泪，泪珠变成一片片桃花，“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它一哭其他小妖也跟着哭，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菱歌动了恻隐之心，她想到办法：“你们和我站在一起，我可以保护你们。”
小妖揉了揉眼睛，“真的吗？”
“她可以相信吗？”暴躁小妖问同伴。
“我觉得她不是坏人。”花枝凋零的小妖说，“大妖怪会吃我们，是坏妖。那些说我们害人还抓我们进来的是坏人，她不是。”
小妖怪们商量好了，互相搀扶着起身，越过白线时犹豫了一会儿。
它们离开后地砖开始挪动，这一场算菱歌胜了。
“你们站到角落。”菱歌召唤出荷叶挡住小妖。
话音方落，地砖微微震了一下，又和另一间牢房拼接上了。
这么快？
杨照邻和韦庄两个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师妹，你怎么进来了。”韦庄语气里满是责备。
杨照邻手里拿着护符，“小师妹，你是不是不小心进来的，我们送你出去吧，还有好几个时辰才结束。”
“师兄，为什么整栋锁灵塔都变了？”菱歌质问道。
杨照邻和韦庄相视，杨照邻道：“是吗？我第一次用这护符改变楼层，可能是哪里弄错了吧。不过眼下也改不了了，只能等时间结束。”
菱歌：“师兄，现在十三层以上的恶妖都在这里，如果温泛夜出事了呢？不行，我要去找他。”
“小师妹，你只是负责看守他，他的生死与你无关。”杨照邻以为菱歌护着温泛夜，一是不懂变通，二是乔歌眉嘱咐过她。
他从储物镯里拿出一个漆盒，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唐菓子，“师妹，师兄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出去慢慢吃。”
“我要找他。”菱歌再单纯也嗅得出这里的猫腻，毕竟第二次了，“师兄，你们是不是很讨厌温泛夜，明明都解开误会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杨照邻：“师妹，有的事你不懂。我也很奇怪，你为何这般关心他的安危，是不是五师妹对你说了什么？”
“和师姐没关系。”菱歌仰起头，“我喜欢他！”
杨照邻与韦庄：“……”
韦庄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哎，这借口谁信啊！五师妹怎么教她这些？”
杨照邻：“菱歌，你是十六岁，但你的心智肯定不足十六。这种话说出来贻笑大方，以后别再说了。把这菓子拿着，师兄们送你出去。”
杨照邻硬要把漆盒塞给菱歌。
菱歌想推回去，但是那菓子精美非常，一看就知道很好吃。她想给温泛夜尝尝。
杨照邻见她接下，微笑道：“好了，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