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谕姈不答反问:“先帝当初背叛你,纳了万氏,并与之生了儿子,你难道不生气么?难道不恨么?”
冯谕瑧不妨她竟然如此反问自己,不过也不恼,平静地回答:“不,哀家既不生气,也不恨,只是失望。失望他终究和别的男子没什么两样。对一个已经不值得的男人,任何生气、任何恨意,都是在为难自己,都是在给自己增添烦扰。”
“人生何其短暂,哀家要做之事那么的多,又岂会让那些糟心事萦绕于心间,图增烦扰。”
“可是……”冯谕姈咳了咳,而后缓缓地拭去嘴角的血迹,“可是,他背叛我,背叛我们之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百年续前缘’的诺言,我还活着做什么?”
青梅竹马的夫君早就已经背叛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恩爱全然是一场笑话,这让一直视与夫君的感情如生命一般的她怎么受得了。
于是,了无生趣。
“所以,你因为一个背叛了你的男人寻死觅活,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管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可能还活着,可她依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是想方设法把女儿找回来。
“我……咳咳咳……”冯谕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咳嗽停下后,才苦涩地道,“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可是瑧瑧,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冯谕瑧闻言只是冷笑,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因为她们的观念、想法已经完全不在同一条道上。
“瑧瑧,这些年你当这个劳什子太后,难道便高兴么?”冯谕姈不知她心中所想,喃喃地问。
“高兴啊!”
冯谕姈被她噎得又咳了几下,好半晌才缓了过来,推开冯谕瑧为她顺气的手,决定无视对方方才的回答,低低地又道:“我原以为,姐妹三人当中,我是最幸福的。”
“怎么可能?你怎会这般想的?明明哀家才是最幸福的。身为太后,大权在握,地位至高无上,谁也不敢给哀家使脸色,谁也不敢惹哀家不高兴。这天底下还能有人比哀家更幸福么?”冯谕瑧皱眉反问。
冯谕姈:“……”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紧紧地盯着对方,良久,缓缓地阖上眼眸,气息渐弱,一直到手臂陡然滑落,再无气息。
冯谕瑧定定地望着她,神情漠然,少顷,冷笑出声:“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恨他背叛你,可是却没有勇气去伤害他,伤害那个占据你心房十几年的男人。所以,便将所有的恨发泄到张氏母子身上。”
“你选择死,不是无法面对背叛自己的夫君,只是想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让对方一辈子活在后悔当中!”
“真是愚不可及!后悔能有什么用处?他完全可以另娶一房妻室,与之生儿育女,子孙满堂,大不了便是夜深人静之时,想想你这位曾经深爱过的元配,心中涌起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后悔罢了。”
“后悔,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过你放心,姐妹一场,你的心愿,哀家必然会帮你达成!”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床榻上那早已没了气息的女子,转身离开。
刚迈出房门,迎面便见急急上前来询问情况的冯谕袖。
“谕姈呢?谕姈怎样了?”
“死了。”她平静地回答,末了又加了一句,“哀家气死的。”
与其死在她自己手上,还不如被哀家气死的好。
冯谕袖被她噎住了,再想要问,可对方已经带着连翘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邓府正院的那一刻,冯谕瑧听到了身后骤然传来的一阵阵哭声。
她神情漠然,只是握着连翘手掌的力度越来越大。
“为了一个男人,她一心求死,甚至连向哀家托孤的念头都没有。”连翘用力稳住她的身子,闻言只是低声道,“她终究不如太后……”
“当断则断,该弃则弃,哀家能做到的,她为什么就是不能呢?”
连翘这下却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她扶得更稳。
冯谕瑧也没有想要她的答案。
“哀家不明白,为什么天底下竟会有这般蠢的女子?”
“她甚至都不舍得对付真正的罪魁祸首,而是拿妇孺来报复发泄。”
连翘愈发沉默,只是扶着主子又走出了好一段距离。
半晌,她听到主子在唤自己。
“……连翘。”
“连翘在。”
“哀家又失去一个亲人了……”
连翘喉咙一哽,想起了记忆中那张和蔼的脸庞,连忙低下头去掩饰微红的双眸。
一时无话,直到她正要将主子扶上凤辇,便听到了主子那已经冷静如初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