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江太医整个人上下全部搜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包裹的痕迹,才一个时辰不到,就转移了吗?
离三更所剩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下一班侍卫交接之前回到护城河。
事不宜迟,苏绾照着那张脸迅速易容,把他扔进小山洞立刻向寝殿奔去。
*
单淇在殿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太医怎么还不来,殿下马上又要到犯病的时间了。
忽地,他眼睛一亮,小跑着下了台阶,揪住苏绾易容的江太医一把丢进殿内,未等苏绾反应,大门就在身后被锁上了。
她疯狂拍打大门,单淇的声音越来越远,只留下一句:
“江太医,我家殿下就拜托你啦,兄弟保重!”
“……”
苏绾的手僵在半空中。
哗哗——
划水的声音,屏风后人影浮动。
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像是夏日的闷雷敲击在脑后:
“不进来替孤诊治么?”
苏绾匆忙回应:“诺。”
屏风那头安静了一瞬,接着,那人慢悠悠道:“过来。”
苏绾挺直腰背,模仿方才江太医走路的模样,大步过去。
她绕到屏风后,只见雾气氤氲,湿热的空气将整个空间包裹进一个温暖的领域,浴桶一端倚着个闭目养神的男子,墨发如瀑,银面反射出烛火的红光,水面之上,露出如玉般的洁白胸膛。
蒸汽化作水滴攀着他的喉结滚入锁骨湾,再往下滑去……
苏绾不禁咽了口口水。
“看够了?”
如同一记响雷,一下把苏绾的魂拉回。
她跺着小碎步挪至浴桶旁,站定。
过了半晌,见苏绾毫无动作,萧烬奇怪地问:“你在那儿杵木桩子么?”
不是候着吗?
苏绾想起前世那些人伺候她都是在一旁候着就好了,难道萧烬还得……按/摩?
她犹犹豫豫地上前,正要搭上萧烬的肩膀,却又被叫停:“你今日不宽衣进来?”
宽衣?!
苏绾脑中一个激灵,这这这……萧烬和太医……
共浴?
她忍不住想象那个画面。
两个男人,光着身子,共处一汤池,热气腾腾,你侬我侬……
难怪单淇锁门那么麻溜,还跑得老快。
苏绾莫名激动,原来太子好龙阳!
她居然好死不死,挑了人家的老相好!
哎不对,那个包裹里的……莫不是补肾益阳?
萧烬突然睁开眼,扯住她的衣襟拽入水里。
苏绾一时不察,整个人淹没在水下,浓黑的中药悉数灌入她的鼻腔,呛得她快要窒息。
慌乱中,她摸到一处光滑的壁,赶紧扶着站起来。
哗啦——
药物的浸泡使苏绾临时易的容卸得干干净净,她丝毫没有察觉,拼命晃着脑袋上的水。
萧烬挑眉,慵懒地靠在浴桶边缘,目光肆无忌惮:“江太医身材挺好。”
?!
苏绾反应过来,赶紧抱住前胸蹲回药汤,口不择言道:“你、你懂什么,这叫胸肌雄壮!你莫不是嫉妒我?”
他嗤笑:“你觉得我需要嫉妒?”
苏绾撇过他的胸膛,刚刚似乎就是扶着这面“墙”上来的……手感坚硬如铁,挺壮实。
“江太医,水凉了,不添水么?”
苏绾怒目而视,他一定看出自己是个假的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太医竟然是和太子共浴治病。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她现在这般模样出去难不成自投罗网?
“太医怎么不起来添水?都是男人,你我肌肤之亲都有过了,今日怎的如此扭捏?”
他边说,边向苏绾靠近,浴桶就这点儿大,她不得不往后挪,一步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男人滚烫的胸膛触碰到她的手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她迅速甩开,恰好打在了萧烬的脸上——
铛!
苏绾疯狂对着自己的手呼呼,这哪是银面,铁面吧这是!
萧烬闷笑出声,玩味地撩起一缕她的发丝,嗅于鼻前:
“江太医最近习了什么妖术,这张脸孤看着似曾相识。”
上挑的鼻音听得苏绾瑟瑟发抖,糟糕,易容妆不防水!
想起白日那场惊心动魄,苏绾下意识地躲闪他的目光,缩在角落里,严防死守。
这个萧烬,上一世接触少还以为是个正经人,没想到这么坏,他分明是在耍猴儿!
眼看就要三更了,她必须想个办法出去,不能耗死在这里。
萧烬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瞬,瞅准时机,苏绾就要往外跳。
偏偏这个时候,单淇又回来了,他在门外敲得起劲,嗓子吼得响亮:“江太医,我帮您把热水抬来了,三大桶,保您管够,您赶紧出来接一下!”
萧烬眼神清明起来,鹰眸微眯,强壮有力的臂膀扳住她右侧的木桶边缘,没了去路。
苏绾侥幸地朝另一边出去,似是猜透她在想什么,萧烬又快速挡住了她的左边。
这下可好,彻底死局。
苏绾人矮,蹲在浴桶中只露出一颗脑袋,萧烬上半身几乎都在水面上。
一把匕首突然抵上苏绾的脖子,她直接原地石化。
“江太医想去哪里?”
苏绾吞咽口水:
“我、我去加热水……殿下,刀剑无眼,还是移开点好。”
银面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中判断出来,他似乎心情很好:
“不必,孤突然觉着水不凉了,你我二人的温度已足够烧开这桶水。”
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身高,萧烬府下身来,湿润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炽热又陌生。
苏绾感觉自己极度缺氧,可她不得不又往水里缩了一截,与萧烬拉开了微乎其微的距离。
外头的单淇等了好久也没见江太医出来拿水,决定自个儿送进去,毕竟殿下的病可耽误不得。
“殿下,江太医,属下把水抬进来了啊。”
苏绾急了,单淇要是看见她这张突然变掉的脸,不当刺客杀了她才怪。
她顾不得了,用尽全力去推开萧烬的胸膛……
纹丝不动。
瞧着怀里被压制的苏绾拼尽全力却毫无进展的郁闷小脸,萧烬竟觉着甚是有趣,手臂故意又收紧几分,将苏绾圈在他胸前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说吧,谁让你来的?”
屏风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绾急得满头大汗,眼眶都红了,看着她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未撼动他分毫,萧烬有股异样之感由内而生。
“殿下,属下来帮您添水……”单淇绕过屏风。
就在这一刻,苏绾成功反扑。
萧烬手中的匕首也飞了出去——
单淇惊魂未定地看向穿过裤衩中央的匕首,定在身后的屏风上。
他可怜兮兮地向萧烬望去,傻眼了……
头一回晓得殿下的病是这么个治法!
只见殿下坐在药汤里,身体后仰,“江太医”的脸埋在他的脐下三寸处。
第四章 贼喊捉贼
啊,这……
短短数秒,单淇已在脑内迅速整理了所有信息,得出了一个结论:
窥见殿下的小秘密,作为一个得力的属下当自戳双目。
单淇踮起脚,屁股上抬,像只螃蟹一样离开那把匕首,然后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还不忘贴心地把热水隔空泼入浴桶。
萧烬发上的水滚落胸膛,洁白的皮肤被烫得通红,死水一般的目光紧盯住单淇落跑的方向。
单淇,好得很!
苏绾挣扎着从水里起来,下意识地按住了萧烬的大腿,只觉手下的肌肉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萧烬一把摁住她的肩头,将她反压到木桶边缘。
肩胛骨的钝痛刺激了苏绾的神经,她脚尖一勾,奋力踹向萧烬的□□,却被他小腿反勾,不过一招就将她的袖足牢牢夹在两条强壮有劲的腿间,脚背免不了蹭到某种砂砾般的毛糙感。
苏绾小脸一红,想也不想就拿出袖口内的银针全数扎向萧烬,眼看就要扎进皮肉,他在最后一刻运力吸回插入屏风的匕首,将迎面而来的银针悉数挡回。
一根银针不慎没入苏绾的脖颈,痛得她惊呼:
“卑鄙小人!”
萧烬似有一瞬的怔愣,他很快收起了匕首,嗤笑一声:
“贼喊捉贼。”
苏绾突然平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萧烬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等着她的反应。
忽的,萧烬感觉到小腿肌肉处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骚动,伴随着时隐时现的酥麻,又是一阵微痒,饶是铁面之下镇定无比,苏绾还是发现了他耳垂那抹鲜艳欲滴的红。
苏绾挑眉,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加快了脚趾上的动作,果不其然,那紧实的肌肉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就是现在!
苏绾立刻拔下脖颈上的银针朝他的气户穴扎去,不想竟被及时清醒的萧烬扣住了手腕,“你以为用过一次的招数孤还会再上当?”
苏绾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殿外突然一阵骚动,什么人群正在接近——
砰!
“哈哈哈!”
人未到声先到,浑厚的嗓音饱含气吞山河之势。
听到这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来者何人,想到那人到处凑热闹的八卦劲,平时看淡了倒也没什么,只是眼下……萧烬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苏绾瞅准时机,脚下使力踹松了他的力道,迅速将针没入那处皮肉之下。
萧烬顿时失了气力,头晕目眩,血脉之下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药效怎么变短了,这就要发作了?
苏绾挣脱萧烬的桎梏,一个飞身上了悬梁。
殿外之人也来到了屏风后,一袭朱红底金丝格的袈裟缓缓出现在浴桶前,醇净的檀香弥漫在湿润的空气中。
来人正是名动天下的臧晟法师,燕皇的座上宾,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专门为皇子皇孙传道解惑。
太师轻轻抚摸自己的光脑门,手作兰花弹去身上莫须有的尘,两手一背,欣赏着有气无力、瘫软在浴桶边缘的萧烬,啧啧有声:
“啊呀~太子殿下,身子不好就该好好躺着歇息,怎的还胡闹起来?不过——”
太师语气一转,眉峰连挑两下,又回头张望几下,踏着小碎步来到萧烬身旁,附耳道:
“那种事不宜贪多,莫耗了身子。”
“你!”
早知道这个老匹夫胆大包天,仗着圣宠,在皇宫广撒眼线,想不到连东宫都有,他的势力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撒野?
萧烬只觉腔内溢满腥甜,一股气憋在喉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真想削了这个臭和尚的嘴!
奈何苦于方才被那“庸医”扎了气户穴,引发了他体内的毒,此时根本使不上力。
太师大概是看出来他现在毫无反击之力,嘚瑟之意再也掩不住,大鼓三掌,笑得那个叫前仰后合。
太师么?
到处散播眼线,他意欲何为,会跟萧弘有关吗?
若是有关,那孙叔接头的那个人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这些都是前世她没有经历过的,她那时只是一味地盲从萧弘,视他为天,原来这么早就有那么多人盯上了萧烬。
苏绾若有所思,看来她得找个机会混进皇宫查探一番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道黑色的人影飞快掠出了东宫,直至奔出玄武门外。
*
苏绾一路奔至南雀街才停下,想不到出来时竟触发了机关,差点没被射成刺猬,幸好幼年学了一身本事,重生回来也没退步,要不然定会死于乱箭之下。
她揭去头巾,扯下面罩,久违的新鲜空气灌入鼻腔,舒爽不已。
许是才脱了身,苏绾慢悠悠在空旷的大街上闲荡,享受着半夜的安宁……
一个熟悉的背影倏地闪过,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
苏绾顿住脚步,再走两步,左手边就是十四里弄,方才那人消失的地方。
她犹豫过后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弄堂,就是勤子巷了,平民百姓有时为了方便经常会从这里抄小道。
那人走得飞快,衣角一抹墨绿锦缎隐没在黑暗之中。
苏绾还是慢了一步,出了弄堂,勤子巷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连夜的行动苏绾早已耗尽了体力,她晃晃脑袋,来到相府后院的狗洞,正要弯身爬进去,却被一串极小的踏步声吸引。
她顺着那声响绕过去,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佝偻着背,打着个红灯笼,右脚一跛一跛,原来是更夫啊。
苏绾松了口气,自嘲才回来,神经就绷那么紧。
她不再理会,转身钻进了狗洞。
更夫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望向苏绾离开的方向,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他的下巴,他粗粝的手指摩挲过下巴上那道歪歪扭扭、像蜈蚣一样可怖的疤,唇角微微上斜,勾起阴森的弯度。
*
“狗奴才,给本小姐让开!我倒要看看这个贱、人能犟到何时!”
一大清早,穗玉轩的院子就失去了宁静。
“何人在此喧哗?!”
盼香出了厢房,就见钱叔被苏茹一脚踢开,腰板磕上石井沿,疼得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哟呵,是你啊,贱、人养的小贱婢。”
苏茹头抬得老高,轻蔑地看着她,又下巴示意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还愣着干什么,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就是欠打!”
婆子立马会意上前,盼香哪里跑得过这两个虎背熊腰的婆子,没跑几步就被抓住,按跪在地上,高举的手就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