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仙尊追悔莫及——孤隅
时间:2022-01-26 17:26:19

  天马从晚霞间趟过,清岁赶着夜色,来到苍穹宫前。
  羽彤径直跳下车,回身笑着伸出手来:“清岁仙子,扶着我下。”
  车厢口,清岁提着裙子的手攥紧了些,默默从一旁跳下来,努力牵起唇角:“不用,我能自己下来。”
  羽彤别过头,不自在地放下手。
  忽然,她身形一僵,盯着远方喃喃道:“清岁,你看后面。”
  清岁恍惚回头。
  最后一丝余晖中,一价璀璨夺目的轿撵自天边而来。
  它通体银白,上翘的拱檐上挂着铃铛,一群洁白的孔雀口中衔珠,簇拥轿撵平稳向前。
  便如归往月宫般,带着冷霜般的清晖。
  而在它最前方引路的……是一只及其眼熟的,尾羽舒展的青鸾鸟。
  窒闷感席卷而来。
  清岁眸中光影黯淡下去,“家宴……不止是我一人来吗?”
  轿撵在墨色台面上停稳。
  青鸾、白孔雀一落地便化为人身,成为浩浩荡荡的随从者。
  两名身着白羽衣的少女拉开轿门,敛衽行礼:“千翎金仙。”
  缀着明珠的绣鞋跨出,孔千翎脊背挺直,从宽大轿撵中踏出。
  她带着冠子,步摇珠串垂在鬓间,却是秀雅精致;身着银白色的正服,腰身收束,衣摆上有星辰般闪耀的暗纹。
  孔千翎径直前行,途经清岁时停下步子,唇角微挑目视前方:“真不巧,竟在此处遇到。”
 
 
第13章 不堪承受   这些照应,我着实不堪承受。……
  书禄揣着手,心境已经充满了爱咋咋地的平和。
  啧,殿下这一石二鸟当真顺手,难怪叫‘家宴’,见一次面,安抚两个人。
  至于效果怎么样,那不是有他们这些底下的负责后续么。
  清岁看着孔千翎昂首踏入苍穹宫,立在原地,陷入迷惘。
  她想起在灵谷,自己刚开灵智却未能化形时,有过一段不怎么顺利的日子。
  那年冬天格外冷,到处白雪皑皑,一片荒芜。
  普通的青虫已化蝶,求偶,繁衍,经历过短暂而绚烂的时光后,埋身于泥土,化为腐朽。
  只剩下清岁蜷着圆嘟嘟的身体,宿在一棵果树上。
  彼时,清岁已开始有意识吸收灵气。
  她将每次吸取到的灵气分出一部分给果树,用心与它沟通,希望它能结出漂亮的果子。
  果树总是梭梭作响,用每一片枝叶来回应她。
  后来,她在一次长眠中醒来,发现果树结了两颗果子。
  熟透的红果子被树抛下去,分给了一群小野兔。
  树梢上只剩下一颗青涩坚硬的圆球。
  清岁将青果拖进洞中,咬了一口。
  那种酸涩到睁不开眼,想流泪的感觉,原来她至今没有忘记。
  书禄眼看清岁一动不动,连忙朝羽彤使眼色。
  这不正是仙婢发挥作用的时候么?安抚几句,先进去再说啊。可视线一投过去,书禄就顿住了。
  那羽彤吊着眉瞪着眼,看着比清岁仙子还无法接受。
  书禄:……
  行罢,在下自己来。
  “仙子,”无可奈何的书禄轻声道:“殿下事务繁忙,同时宣召他人或是为节省时间,我们先进去,看殿下有何安排?”
  清岁很好说话地点头,“嗯。”
  没有红果子固然让人伤心,可她也舍不下那颗青果子。
  仙侍无声引路。
  只是一到殿门口,几人又停住了。
  书禄心底暗呼自己还是过于天真。
  殿下怎么会一石二鸟呐?
  分明是一石多鸟。
  清岁看着殿中分散而坐的六人,心中已掀不起太大波澜了。
  书禄清了清嗓子,快速道:“殿下右手边那位,是统领众仙的仙帝殿下,道号祈白,品阶只在仙尊殿下一人之下。
  仙帝身边的,是他的夫人。”
  “好的。”清岁点点头,在仙侍伴随下跨入殿内。
  明珠的柔光充满殿堂,众人围着一张特殊的墨玉桌,不,或者说是……湖?
  桌面除边缘外,中间全空,盛着粼粼波光,水面上盛放白莲,晶莹剔透的灵果、玉壶、仙点等置于托盘,漂浮其上。
  妄尘居上位,手执玉盏,正听祈白仙帝说话。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兀然扬唇,轻淡地笑了。
  他的身影倒映在水面,斜飞入鬓的眉梢与眼尾那抹韵致,在波光中耀眼如光。
  妄尘身边的位置空着,孔千翎被远远安置在空位下首,与他之间仿佛隔了条河般,一点也搭不着边。
  清岁在仙侍示意下,提裙一步步接近那道光影。
  他身边的位置,是给自己留的。
  “来了。”
  妄尘回眸,唇角笑意未消,抬手伸来。
  心跳怦然而动。
  直到见到他,清岁才发觉自己有多惦念。
  每看他一次,心底的触动就更深刻一些,明明相识不久,却恍如隔了数万年光阴再相逢,总有些控制不住的情愫动容。
  “来了。”
  分明在外头时心间还酸酸涩涩的,这会儿清岁却又忍不住眉眼弯弯,朝他笑起来。
  小肉手放入他微凉掌心,被虚扶着坐入左手旁的位置。
  还好自己没穿那身正服,清岁看着他的倒影,有一些庆幸。
  “祈白,”妄尘松手,朝对面手执折扇,俊雅清朗的青衫仙帝道:“她是清岁。”
  祈白折扇轻敲掌心,眸中含笑,好奇地看过来。
  “见过仙帝殿下。”清岁起身认真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祈白立即抬手,如春风般和煦,没有丝毫架子,“妄尘说是家宴,这儿便没什么仙尊仙帝,若按辈分,说起来我当称你一声——未来弟妹。”
  “是……”清岁看向妄尘,坦然问:“那我如何称呼仙帝殿下?”
  “哈哈哈哈……”祈白笑出声来:“未来弟妹率真可爱,甚是难得。”
  妄尘眸中也染上笑意,随意道:“称祈白即可。”
  直呼名号?
  清岁犹豫了下,想到在御霄殿里,自己对着那些个玄仙都恭敬行礼称前辈,面对这位仙帝,直呼姓名好像不大合适。
  迟疑片刻,清岁朝对面道:“祈白殿下。”
  “哈哈哈好,小弟妹,来,你我对饮一杯。”祈白仙帝眸光熠熠地道。
  清岁点头:“是。”
  机灵的仙侍斟上佳酿,清岁大大方方端起玉盏,举杯后仰首饮下。
  隔着数丈远的下首,一身华美正服的孔千翎看着眼前和谐的一幕,脸上笑意渐消,眼中划过锐利。
  祈白对清岁的亲切很真挚。
  他抬起折扇,示意身畔女仙,“小弟妹,这是你嫂嫂,你们同为蝶族。”
  仙帝夫人是蝶族?
  清岁连忙看去。
  方才在殿门口,清岁只是略扫一眼,未太过留意。此时正面相对,才算瞧见全貌。
  她水眸盈盈含情,眉如远山含黛,如山谷间拂过的风,美得明媚温柔。
  令人惊喜的,她身上确实有同族的气息。
  “为见你,我可盼了好几日。”美人笑的妩媚:“我叫锦夕,你可唤我一声姐姐。”
  “锦夕姐。”清岁眸光熠熠,当即有些兴奋。
  “好妹妹,”锦夕一双明眸波光流转,半认真半说笑:“若有人欺负你,你尽可来找我。”
  “其他几位,小弟妹你大都熟悉吧。”
  祈白折扇绕过席间,依次点道:“你身边的千翎、碧安,皆与你同在御霄殿修行,至于锦夕身边这位甘泽仙君,乃是碧安之父。”
  清岁心头微动,目光缓缓转向身侧那两道熟悉身影。
  孔千翎坐的端整,凤眸微垂,正自斟自酌,动作间头上垂珠纹丝不动。
  碧安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下唇。
  清岁犹记得,自己头一日去御霄殿,离去时两位女仙在前一唱一和:
  ——‘那清岁仙子别具一格在何处?’
  ——‘别具一格的丑。’
  ——‘有理,甚是有理。’
  她们一位是孔千翎,另一位,便是碧安。
  “千翎、碧安,”甘泽仙君有着满头卷曲黑发,看起来慈眉善目,一团和气:“在御宵殿时,你们可要好好照应清岁仙子。”
  照应。
  清岁双手握紧。
  千翎和碧安自顾饮酒,都没有接话。
  “还是不要吧。”
  清岁迎着甘泽仙君深不见底的目光,笑的艰难:“她们认为我貌丑,无自知之明,实力低微,更会因一句话出手攻击我同伴。仙君,这些照应,我着实不堪承受。”
  一时间,满座寂静。
 
 
第14章 不必介怀   妄尘说,不必介怀?……
  祈白摇扇子的手顿在半空,锦夕唇畔笑意微僵,孔千翎和碧安猛然回头。
  清岁压抑着心尖沸腾的血气,听到身边响起珠串的碰撞声,看到对面甘泽仙君平静的眼中荡起波纹。
  “碧安,怎么回事?”甘泽厚实蜷曲头发微微炸开,厉声问道。
  啪——
  玉盏不轻不重地落下,打断了甘泽的责问。
  所有人闻声看向上首。
  妄尘面无表情,淡声道:“后辈间玩闹,不必介怀。”
  他眸光微转,一青一红两碟饱满芬芳的仙灵果自湖中飘至碧安、孔千翎面前,“难得宴会,勿要扰了兴致。”
  清岁瞳光震动。
  妄尘说,不必介怀?
  清岁顿时眼前发热,视线开始模糊。
  她拼命的睁着眼,压制激荡的情绪不要溢出。
  清岁不敢相信。
  明明被欺负的是自己,妄尘安抚的,却是欺辱自己的罪魁祸首。
  妄尘眼尾扫过清岁,正看到那双被清泉浸透般的眸。
  含着被背弃般的委屈控诉。
  “书禄。”妄尘眸光转走,立即唤道:“带清岁到后殿赏景游玩。”
  书禄忙从殿外进来,低头应:“是,殿下。”
  “你让我走?”清岁喃喃道:“好,我知晓了。”
  她猛然起身,垂头离开。
  还未行至殿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了孔千翎的声音。
  “殿下,这是炎潭神木果吗?”
  不同于平日里听到的冷漠傲然,此时她尾音上扬,带着惊喜,如同在亲近人面前撒娇般轻柔。
  清岁停步,无畏地回头。
  孔千翎拈着赤红的浑圆果儿,歪头看着妄尘,笑容嫣然如焰:“炎潭神木可是生于炽热岩浆中的神树,万年一结果。
  其中,一半果实色泽赤红,含精纯火灵,一半果实色泽青嫩,含极致的水灵,及其难得——这么珍贵,殿下竟给了我们?”
  妄尘长睫微垂,看不清情绪,“碰巧遇到。”
  “多谢殿下。”孔千翎余光扫过殿门口,欢快道:“还记得我幼时黏人又怕生,父亲每每来苍穹宫便都要带着我,那会儿殿下你总会拿出好东西哄我。
  我也不懂事,你给我就要,殿下你都不知,回去后父亲敲了我多少回脑袋,说我暴敛天物……”
  是了,自己来仙界才不过短短数日,那孔千翎可是在仙界长大,自幼便与妄尘相识。
  他们的情谊,自己如何比得?
  清岁想,自己凭什么认为妄尘会为了自己,叱责他从小看到大的,有凤凰血脉的漂亮孔雀?
  清岁再也听不下去,滚热的泪珠从脸颊上砸落,提着裙摆,大步跨出殿外。
  夜风微凉,清岁顺着延绵的阶梯一路飞跑下去,奔往暗色沉沉中巍峨宏伟,倍感压抑的宫门。
  过于草率了。
  清岁难过地想,凡间女子嫁人,都要探听过郎君家中情形,看过对方是否诚心才行。
  自己只因短短七日,便离开了属于自己的世界,来到这般全然陌生,遭受排斥的仙界,实在是过于鲁莽。
  “仙子!”
  眼看清岁就要出宫,书禄连忙一个闪身,挡在清岁身前。
  清岁抬袖抹去脸上泪痕,先他一步开口:“书禄,先前孔千翎讥讽我,羽彤说,妄尘罚她父亲是有为我出气的意思,这话是你编的吧?”
  书禄一脑门子的官司。
  他昨日清晨,明明什么都跟羽彤说清楚了,那羽彤也明白自己处境,知道要想好好留在仙界,有些事就不能较真。
  她不是说劝过清岁仙子别再追究了,说得好好的不是?今日宴会,这清岁仙子怎地还能忽然发难翻旧账?
  “仙子,我确实向殿下禀报过千翎金仙所作所为。
  但殿下近日忙于魔族之事,此等琐碎小事根本无暇顾及。殿下将仙子你的事悉数托付于我。仙子要怪,就怪在下吧。”书禄认命地道。
  清水胸腔鼓荡着悲怆,声音却逐渐稳下来,“我知晓了。我在仙界,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道硬砸给妄尘的累赘和污点。
  我之前以为,我可以不在意他人看法。但今日发现,妄尘虽不说 ,实际却也认为我在给他添麻烦。”
  “不是这样,仙子……”书禄还想说什么,却被清岁打断。
  “我不愿做谁的累赘。”清岁声音纯稚清亮:“我要回灵谷。妄尘说,我与他的婚约是天道注定,那便搁置放在这里,以后如何全凭上天安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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