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陛下本就宠女儿宠得没边,如今见女儿大病初愈,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哪有不答应的。又下了圣旨,给女儿立好旗帜,寻得冠冕堂皇的理由,浩浩荡荡遣一群内侍带着诸多补品赏赐,陪着九殿下出宫去宋府。
到了宋府,宋老将军见了九殿下,只觉气血直冲天灵盖,心里不住地将 “荒唐” 二字念了成百上千遍。撑着笑脸接了圣旨谢恩,收下赏赐。又见九殿下亲亲热热地,笑眯眯对他唤道:“爷爷,我可以去后院找阿识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能说不能吗?九殿下扯了皇上的大旗,谁敢拦,又有何理由拦着人家未婚夫妻见面。
反正如今外面已是流言满天,人人皆知他宋府的好孙儿英雄气短,与九殿下儿女情长。只沉着脸道:“臭小子在他书房,闭门思过!” 便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不过今日上午,宋识才从昭明宫出来,九殿下如今又巴巴地找来了宋府。宋老将军如今倒是觉得,将婚期提前至来年春节前后,还是晚了。本以为这九殿下看着清秀聪灵,是个行事有分寸的,可如今…这皇室公主的作风…怎得一代彪悍过一代?
再说自家孙儿,好男儿志在四方,便是这九殿下再得他心意,也不该成日里地顺着她胡闹。温柔乡,英雄冢,心中暗骂宋识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若是他不想呆在宫里,九殿下还能将他绑住不成?
别说…还真能。尧棠这会已然窝在了宋识的怀里,他端坐在案前读书,她便双手环着他的脖颈,随着他看书。
比起此前,事事冲在他前头的爱人,宋识觉得如今她这副娇憨粘人的小丫头,愈发可爱。
“怕是如今…满京都都已然知道,殿下思我心切,追来了宋府…” 宋识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眉心,哑然失笑道:“又将素来清正严直,以家教甚严出名的宋老将军,气得跳脚。”
“阿识今早回府,可是受了家法?” 尧棠想到方才宋老将军那般怒发冲冠,却不得不隐忍不发的样子,忍俊不禁。“我便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今科状元宋识,是我程落瑶的人!”
宋识从善如流,欣然接受,亲昵的捏了捏捏他的脸颊,又提手将她向自己身上揽了揽。附耳道:“殿下这般…当真像个妖精。”
“阿识可是觉得我不端庄?” 尧棠佯怒,美眸横嗔,故意无理取闹撒娇道。
宋识抬手,将她因方才一番动作落下的罩衣勾到肩上,掩住春色。吐气如兰道:“吾甚喜。”
秋猎当日,祝琴瑶以月迟国质子夫人的身份,与华羲受邀一同出席。为掩人耳目,华羲以灵力将其容貌微作改变。
到了猎场,宋识按照与华羲商议好的,将尧棠带回营帐。
祝琴瑶与温淼此时已然等在帐内,尧棠方才进去,温淼便用迷灵粉将其迷晕过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温淼便解了她二人的合阖之术。
祝琴瑶对镜端详着自己的本来面貌,轻抚着自己的脸,迟迟未动作出门与华羲相见...
尧棠转醒,似是以为自己舟车劳顿睡着了,并未多加追问宋识,问道:“我睡了多久?秋猎可是已经开始了?”
“尚未。” 宋识眉目舒展,心情似是极好。“大约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殿下若是累了,便在场外同女眷一处取笑玩乐,不进猎场也无妨。”
宋识担心她若是下到猎场中心,到时诸神阵法启动,难免场面混乱,在自己留意不到的地方受伤。
“我想同你待在一处,在猎场边缘的小型动物狩猎区玩耍一番也好。” 尧棠手指轻轻挠了挠宋识的手心,撒娇道:“好不好嘛!我想给阿识看看我的骑装呢!”
尧棠换上了茜素深红的骑装,搭配白色的宽样坠东珠腰封。束发至头顶,垂下的发尾都编着小辫子,齐眉勒着团荣花纹的同色抹额。外罩云霏妆花缎织的月白色羽织披风,下摆用红色软丝并银线细细出绣瑞兽团花纹样,脚上踩着掐银羊皮小靴。
宋识则是头戴利落银冠,身着天青色暗纹鎏金缎骑装,登着青缎黑底兽皮武士靴,劲腰长腿,状元郎换下文官红袍,摇身一变俨然战场之上的玉面将军。
二人各自骑马并行在猎场,沿着外围走了一会儿。景色虽好,尧棠却兴致不高,眼巴巴看着不远处向猎场中心策马扬鞭奔去的众人,眼馋得很。
同宋识娇嗔道:“阿识与我一同向深处去走走嘛!听说那边时常有白狐出没,眼见着就入冬了,我们打下一张狐皮拿回去送给祖父可好?” 她可是记得,那日她待在宋识的院子里,至晚方离。告辞时,宋老将军的脸可是比她小厨房的锅底还黑。
宋识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冀,转念一想,诸神阵法的阵眼便在猎场中心,他二人若是去往猎林深处,正好引无凡过去。
宋识指尖微动,灵力源源输入尧棠体内,护住她的心脉,以防待会出了什么意外。又嘱咐道:“猎场中心地形复杂,难免有护卫护及不到的地方。偶有大型走兽出没,你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跑。”
尧棠好整以暇,听着他絮絮嘱咐自己许多。忽而动作,利落翻身下马,站到他的马侧,对宋识伸出手。
“这是做什么?” 宋识挑眉,明知故问道。
“既然如此危险,自然是要和阿识共乘一骑了。” 尧棠着意掩去笑意,郑重其事地等着他拉自己。
“护卫殿下,乃是臣的本分。” 话音未落,宋识微微用力,便将尧棠落坐在自己身前。
尧棠向猎场外的观众席回望,见许多人盯着她二人这边的动静。得意道:“阿识你说…若是待会儿宋老将军知道你我光天化日下这般亲密,可会气得他胡子立起来?” 尾音未落,便无忧物流地咯咯笑出声来。
第44章 手可摘星辰 此祥云所指乃红鸾星!……
二人策马向猎林深处走去, 行至距离阵眼不远处方才停了下来。
“九殿下与宋大人共乘一骑让在下好生羡慕。” 华羲驭马从另一条林中小路现身,与他二人迎面行来。
“崇墨殿下。” 尧棠颔首一礼便算是打了招呼,举止当真全然不记得华羲半点, 只当他是月迟国太子。
“九殿下。” 华羲回礼,又递眼色给宋识,道:“不知殿下与宋大人可否介意, 带上我这孤家寡人同行?”
他怎得这般的没眼色, 尧棠心下微愠。不识相躲开就罢了, 还要横插一脚进来, 扫了一眼,却见他一副全然不觉的样子。“我若是记得不错…崇墨殿下前些日子也是成婚了的, 将尊夫人丢在一旁, 怕是不好。”
华羲微怔, 心下不知几番思量。再抬眼看向尧棠时,眼中带了几分被玩世不恭盖住的探究。岔开话题道:“素来听说施泽国秋猎常会猎到珍禽猛兽,几人同行…若是遇到了什么凶悍的畜生…倒也好互为援手。”
宋识如何听不懂华羲这里话里有话,“凶悍的畜生” 便是指无凡没错了。倒是少见地通融, 笑道:“崇墨殿下说得有理,那边同行吧。”
尧棠不疑有他, 见宋识答应了,也便任他不远不近跟着同行。怪得很, 渐行渐深, 一路上别说是珍奇异兽, 连只野鸡都没碰到。
宋识与华羲二人灵力在身, 自然是较尧棠听觉更加敏捷。忽闻利箭破空之声,宋识抬手,夹住对着二人后心万钧之力而来的红尾羽箭。
另扬起自己的大氅, 将尧棠护在身前。与华羲同时策马扬鞭,飞驰到阵眼之上,身后的箭雨如同张了眼睛般,紧随三人在其后。
“缘机!” 华羲向虚空之上大吼一声。
缘机星君虽未见其人,却是以三人为圆心,直径方圆十里的阵法外围霎时间光芒万丈。阵法之内,不断响起极其尖锐凄厉的恶鬼哭声。
“阿识…” 尧棠话音还未落,便感觉宋识将自己的手护在了她的双耳之上。有一阵暖人心扉的力量将外面的声音完全隔绝。
她回头看向宋识,他用口型告诉她:“别怕。” 索性就安心窝在他怀里。
这凄厉叫声持续了不过这盏茶的时间,抬眼看向上空,风云色变,空气中影影绰绰罩着一层腥红色的血雾,随风渐散。
“来得人还不少。” 华羲倒是言语之间一派悠闲得意,全然不讲眼前的动静放在心上。嘴角的笑意还未消,眸光陡然似利刀出鞘,抬手以灵力织网,欲起势向空中罩去。“既是来了,便都留下吧。”
“不急。” 宋识并未看向血雾漫天,心神都在怀里的人身上。将手从尧棠耳朵上拿下来,又一只手遮住她的眼晴。
“阿识?怎么了?” 尧棠不妨被他遮住眼,问道。
“不过是些鼠辈罢了,不要看,不然晚上又要梦魇。” 宋识嘴角挂着温柔笑意,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哄道:“你闭上眼,数上一副筹算便无事了。” 又以灵力将尧棠护住,不受半点搅扰。
“好。”
宋识一手挡着尧棠的眼睛,一手指尖一道如墨般的的灵力成线,径直不断对着阵法之中的生门而去。
指端的灵力忽而剧烈抖动,宋识收手以灵力向后带起,对华羲道:“收网!”
华羲覆手,灵力网腾空而起。此前布置在阵法四周的流光珠飞起,嵌在灵力网的脉络之上,带着灵力网越收越紧。
正如所料,宋识抬手将黑色灵线收回,尾端缠着的人肉身已然被诸神阵所毁,华羲以灵线网将其残魂困住。
“华羲!你胆敢背叛天族!” 灵线网之中的残魂,一身青灰色道袍,正是本该在天族凌霄殿之上的天君无凡。
华羲仍是笑嘻嘻的样子,全然不在意无凡此时的暴怒。问宋识道:“你还有要问的事吗?”
无凡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宋识,整张脸扭曲得厉害,磕磕绊绊问:“你…苌元…你怎么会…?” 无凡一双猩红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盯着宋识。
宋识并未理会,轻轻擦拭着尧棠露在外面的玉手染上的血雾。缠住无凡残魂的黑色灵线,随着宋识的动作愈发收紧。
无凡见攀爬到自己身上的黑线,凝神半晌,兀自癫狂大笑道:“苌元!你竟敢在历劫时用燃魂之术!好戏还未…”
话音未落,这缕残魂便被宋识的灵线蚕蚀殆尽,只留下一颗金丹在原地。
华羲拾起金丹,”这是太上老君的七返火丹?”
人体内的丹田之火增强七倍,可以大大加快修行的速度,可保仙灵不散。无凡随身带着丹药,想是以防万一为自己准备的。却未料到他们设下这诸神法阵,无凡全然未得还手喘息之机。
宋识抬手一道灵气直冲华羲面门,将七返火丹推入华羲额间。
“你这是做什么?” 华羲猝不及防,七返火丹入体后,原本枯竭的经脉灵力如枯木逢春般,焕然新生。有了这仙丹,他的灵力与神域记忆皆不可失。
宋识并未回他,只引马带着尧棠从来路离开。
“阿识?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尧棠的睫毛一扫一扫在他手心,像是一片羽毛划过他心间。
尧棠睁眼,见云淡风清、秋阳高起,又扭过身子去看宋识。“阿识可有受伤?”
“并未。” 宋识看着她,神色如古井深潭般,可见而不可亲。“一切都好了。” 似是在对她说,又像安慰着自己。
“方才…发生了什么?”
宋识未答,只是紧紧拥住她,用力得尧棠手臂隐隐作痛。“生生世世…都别忘了我。” 宋识贴在她颈窝,喃喃道。
经方才那一遭,尧棠心下隐约不安。回握他手,轻笑着,“阿识说什么呢?”
“答应我…” 宋识声音闷闷得,执拗道。
“好。” 尧棠转过身,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郑重道:“不忘。”
二人策马赶回猎场外围,见施泽国君的贴身随从陈随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不远处来回踱步,不时向这边张望着。
“阿弥陀佛哟!” 陈随见他二人安然无恙归来,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谢谢佛祖保佑啊!殿下无事便好。”
“父皇在哪?可有碍?” 尧棠下马,跟着陈随回到了主营帐。
“小九!” 方才进帐,施泽国君程立清便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见她安然无恙后,又问道:“可有受惊?”
尧棠方才一直被宋识遮着眼睛,并未见那般可怖情形。“阿爹放心。”
“方才是怎么回事?你二人在猎场中可是见到缘由了?” 程立清问宋识道。
尧棠没看见,但在猎场中的一应众人可是见了个清楚。以猎场为中心的方圆十里金光大作,猎场深处的天空中更是起了如血般的雾气,染红了半片天。
“回禀陛下,方才臣与殿下在猎场之中,遇人刺杀。自顾不暇,是以并未见到陛下所说奇观…想是不远处,太子殿下也在。” 宋识面不改色,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二人遇到了刺杀?” 程立清大惊,雷霆之怒道:“来人!给朕查!是谁胆大包天,敢在真的眼皮子底下对九殿下与太子出手!”
果然,经宋识有意暗示,程立清想到了宗庙之争的腌臜手段。
“至于…陛下方才所言奇景,不如让钦天监来推算一番。” 宋识低着头,恭敬有加,当真只是提了个无足轻重的建议般。“臣记得…钦天监的副使袁大人…今日也在猎场伴驾。” 将缘机星君推了出来。
“召袁卿。”
缘机星君进了主帐,见宋识也在,心下便有了计较。“臣见过陛下。”
“袁卿方才可看见了天色异象?” 程立清他素来对于鬼神之事敬而远之,是以对这位钦天监使并无甚印象。
“陛下大喜!” 缘机星君如同变脸一般,再抬头便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精神面孔,朗声对着程立清道:“此乃大吉之兆!”
“哦?” 程立清听他如此说,可神色并无半点喜悦,狐疑道:“方才如血般的红雾漫天,隐隐可见凄厉之声,喜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