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施泽国的九殿下当真是九天玄女不成?” 使臣会想起当日在比武擂台的情形, 如今认定了, 自家太子如此荒唐行事, 皆因儿女情长,被施泽国九公主的迷了心窍。
自此, 施泽国九殿下的美名, 传遍各国。月迟国太子爱美人不爱江山, 更是成为了街头巷尾炙手可热的绯闻,茶楼酒肆里,以二人为原型的话本子满天飞…就是…不知道醋遍了三界五荒的驸马爷…会作何感想?此乃后话。
华羲在奏折之中,言明因自己之过让月迟国蒙羞受损。事无巨细甚至添油加醋地交代了, 此前比武如何输给了施泽国,以致月迟退兵一无所获。深知自己德不配位, 主动将太子之位让贤,并以皇子身份质于施泽。又在奏折结尾, 细数施泽国民富国强之种种, 暗示与鹤疆国联姻乃是此时势在必行之策。
落笔, 以火漆将奏折密封, 派亲信乘快马昼夜疾行,将其送至月迟国军手中。往返不过十日,已然收到了上述所请明旨, 尘埃落定。
诸事皆定,华羲赶去鹤疆见祝琴瑶。见她将自己之前所赠玉佩于腰间贴身佩戴,神色间已是清明了许多。仍是婉柔清灵的面庞,少了之前受无凡影响时的撕裂感。
“我今日来…” 近乡情怯,华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于她说联姻之事。
倒是祝琴瑶十分爽朗,直言道:“公子今日…可是要与我说联姻之事?”
原来,在月迟国君批复华羲与鹤疆国联姻所请时,便同时派使臣礼官前往鹤疆。
如今的鹤疆国皇室内,国君膝下唯有一女,尚不足周岁。联姻的人选便落在了世家贵族的适龄女子之中。
祝琴瑶的父亲,乃异姓郡王,与皇室关系素来亲厚,其母乃当今国君的同胞亲妹。祝琴瑶无论是从身份样貌,抑或是论皇室血脉亲近,都是与月迟国联姻的不二人选。
这旨意,在华羲来前便已送到了祝府。
华羲心中暗自懊恼,之前只顾着全局大计,竟是忽视了相问她的心意。细看她的神色,并无伤怀,还是问道:“你可愿意?” 言语之间,多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期冀。
“公子可愿意?” 祝琴瑶反问他。她得知联姻对象是月迟国皇子后,反溯前世,心下便有了计较。“公子与鹤疆国联姻,是心悦于我,还是因前尘往事,才要娶我为妻?”
华羲观她神态澄明,毫无寻常女儿家谈及婚嫁之时的忸怩羞怯之态。便也以礼相待,答道:“我前世与阿瑶情深,今意仍在我心间。只是…” 话音未顿。
“只是如何?” 祝琴瑶稍显急切,追问道。又见华羲犹豫,七窍玲珑之心哪里还不明白,自嘲一笑道:“公子可是觉得这一世的我,并不似你心中之人?”
华羲不妨被人戳破了心思,一时语塞。
“时移世异…何况是人?” 祝琴瑶恍若未见他的为难,垂下眼帘着意错开华羲的目光。“我如今是祝琴瑶,公子心尖上的人,亦是祝琴瑶,公子觉得如今的我不似公子前世记忆中的模样。我记得你此前与我提过,一变而生万变…那我便问你,前世,你我可是如今生这般相识的?”
“自然不是…” 华羲迷茫,脑海中仍是想着她方才的话。
“我虽不知此前发生了什,却知公子如今对我…并非全然放在心上。我只是寻常女子,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旨难抗。但纵然如此,我亦是断断不可为人替身的,即便所替之人是前世的自己。” 祝琴瑶此番话,一改往日的婉柔语气,掷地有声。
华羲亦是如遭雷击,前世他与祝琴瑶困于国仇家恨,虽知她心性坚韧,却不曾与自己剖心相交。如今乍然听了眼前女子这番话,深觉她心意可贵,却不知如何应对她的心意。
祝琴瑶并不理会他的出神,撑着一口气要将多日隐于心间的话悉数倒出,不吐不快。“公子若是能放下执念,以真心与我相交,尽为夫之责,肯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亦愿随你不离不弃。”
深吸一口气,决绝道:“公子若是不能,仍沉溺于旧日温情,只将我看作前世替身。纵然我如今心仪公子,亦不能甘受公子若即若离的态度,总是透过我来寻她人音容。”
她再难自持,泪光盈盈,握拳忍住哽咽。“如今圣旨已下,退婚便会累积家人,甚至两国战火。便请公子在大婚之后,寻一合适时机放了我。从此江湖路远,你我亦不必再见。”
祝琴瑶颤着手握住茶盏,轻呷一口稳住心神,等着华羲的答复。
华羲回想起自他二人相见之后的种种,是自己先入为主,以为这一世的祝琴瑶,理当是前世的模样。发现全然不似他所想后,心下便生了落差隔阂,几番试探。待知道无凡神识与合阖之术一事后,尧棠受伤,他与宋识联手,诸事接踵而至,并未有时间喘息将他如同乱发般的青丝理顺。
如今听她这番言辞后,倒是清明了许多。他并不否认自己常常会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寻找阿瑶的影子…如今,倒是他固步自封了。缘机星君早便提醒过,一变而生万变…他如此苛求阿瑶按他所想一成不变,何尝不是自私呢?
如今诸般种种皆是因果而成,前世的祝琴瑶只能活在他的记忆之中,已然不会再存在于此间凡尘。而眼前之人…他确实难以琢磨自己的心事。
来不及细想,起身拱手一礼,歉意道:“姑娘所言甚是,此前是我唐突了。”
“我已将自己的心事坦白。” 祝琴瑶想起自己方才一番言辞,着实大胆。不知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心头微热。“那如今…公子可愿将所瞒于我之事,据实相告?我为何会容貌大改…还有这人偶,到底所为何用?”
华羲将合阖之术说与她,只讲了牵扯到祝琴瑶自身的事情。
祝琴瑶听完,惊异非常。“我与那…尧棠女君,当真长得一模一样?”
“是,面貌身形一般无二。” 不然他此前在神域也不至于将尧棠错认成阿瑶千年之久。
祝琴瑶眉心微蹙,没人面孔隐约露出不知所措,谨慎问华羲道:“那无凡…为何选我与尧棠女君连结合合阖之术呢?”
华羲心间一凛,脑中一闪而过什么,还未待他抓住。此前,无论是他、宋识、抑或是尧棠自己,皆是困顿于前世种种之中,无意之中错过了这个线索。
无论神域还是凡间,那般多的人,无凡为何单单选中了祝琴瑶来做尧棠的傀儡呢?难道…是她的身份有什么蹊跷?
可是…这许多年里,他并非没有在三界五荒寻找过阿瑶的魂魄。也是一无所获之下,才会错认阿瑶性格全然不同的尧棠…无凡心思缜密,断然不会随便选一个人,此举到底何意?
祝琴瑶见他失神,以为是自己触及到了十分私密之事。柔声安慰道:“想是我失言,若是神域之事公子不方便说与我,也是无妨的。无论公子以何种心思待我,便是凭你甘冒风险替我解合阖之术的情义,抛开男女之情,琴瑶愿与公子站在一边,拨云见月!”
“你…如今听了这许多真相,可是改了主意?”
“我愿意敞开心扉与公子相处。” 祝琴瑶美眸中似有流光划过,动人心魄。“以一年为期,公子若仍难忘前尘旧人,我亦是无意苦苦相逼,届时便劳烦公子放我自由。”
“好。一言为定。” 华羲郑重道。
想起前几日无意间在宋识的书案上,看到他正在亲手为尧棠绘制嫁衣图样,心有所感。问祝琴瑶道:“对于来日婚礼…你可有什么期许?”
祝琴瑶似是未想到他关切如此亲密的问题,面色微酣,婉然笑道:“自然是有的,便是如今与公子成婚湄并非全然只因情义…但此乃女子一生中最重要之事,我自是有所期待的。”
她起身从书架的顶层拿下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盒子,将其打开,里面是两张叠放整齐的画纸。纸边已然磨损有了褶皱,定是她常常翻看的缘故。
祝琴瑶打开画纸,是两张嫁衣的图稿,一套是端庄华贵的正红色苗龙秀凤工装嫁衣,相配百鸟朝凤攒金点翠凤冠。另一张纸上却是全然不同的青绿色嫁衣,曳地束腰长裙上面以金线绣着白子千孙图,相配珍珠美人髻发冠,描摹得极其细致。
她将两张画纸放到华羲手中,眉目之上染了几分羞涩欢喜。认真与他道:“我记忆中,前世祝秦瑶与你大婚时的嫁衣是这套正红色的宫装,我虽是喜欢却知它并非全然属于我。如今…倒是更中意绿色这套…”
第43章 花柳映边亭 皇室公主的作风一代彪悍过……
华羲以质子之名, 在施泽国内开月华府,乃是他在施泽国内的居住之地。
联姻涉及三国稳定,是以婚事一应章程礼仪进行的十分迅速, 不出一月便已礼成。
祝琴瑶与华羲婚后长居施泽国,又因她的容貌与尧棠别无二致的缘故,为防被有心人瞧出来, 徒生事端。祝琴瑶便减少外出, 终日在府中, 所幸她性子恬淡安静, 与华羲也算得上是举案齐眉,倒也自在和美。
华羲含愧, 曾问她, 可否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如在囚笼?
祝琴瑶怔了一瞬, 目光闪烁间透露着如微波般的情绪起伏。看着华羲的眼神空蒙游离,像是在透过他追忆着什么…自言自语道:“囚牢并非步及几里,围墙几丈…”
华羲如今的灵力日渐衰弱,记忆亦是混沌了许多。近日里他便发现, 自己逐渐忘记了神域当中,不甚重要的人与许多细枝末节之事。知自己全凭执念毅力, 强撑着记住未了之事。
还未曾查清无凡究竟为何要选中祝琴瑶作为尧棠的傀儡,心中惦念, 十分不安。自问解铃还须系铃人, 便去找山泉族的圣巫女温淼。
温淼自打决定与尧棠联手后, 心中巨石落地, 倒是过得很惬意。小腹微隆,与缘机星君依旧是琴瑟和鸣。
“你可知,无凡为何选定祝琴瑶做尧棠的替身?” 华羲开门见山问道。
“当初午饭找我, 为她二人施合阖之术时,便已选定祝琴瑶,我亦是不知其何意。” 温淼当初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未多言。
“不过…你今日来得倒是正好。” 温淼轻抚小腹,眉眼间皆是柔和姿态。与华羲道:“你与祝琴瑶成亲这样大的动作,加之之前宫中太子险被刺杀,怕是已然打草惊蛇,合阖之术再留着也是徒增负累。过几日秋猎,我到时亦会以官眷身份出席,倒是个替她二人解了合阖之术的好机会。”
华羲并未如预想那般喜悦,反而是眉心蹙成了起伏小山似的样子,低头不言。
“怎么?你不想替她解了合阖之术?” 温淼打量着华羲,直言不讳道:“你究竟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困于皮相?”
“算了…便按你说的办吧。” 华羲并不理会她的奚落,转身便要走。
温淼知他不虞,想起昨日她算的一卦,卦面上只有“浮云蔽日”四个字,欲提点他莫要被色相所惑。又觉得若是由她来说,未免交浅言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等等…” 温淼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你确认你的玉佩可以压制住无凡的神识吗?”
“那方玉佩是我在神域时的随身之物,在给她以前又经灵力加持,自是无虞。”
“那便好,要确保合阖之术的解脱过程当中,无凡的神识不现身相抗衡捣乱。” 温淼还是有些不安心,耐心嘱咐道。
华羲想起尧棠,又同温淼道:“尧棠前些日子为了救宫里太子的伤势,失了灵力。如今醒来全然不记得神域之事,宋识…苌元的转世,意思是要瞒着她…若要解合阖之术,怕是还要一番周折。”
“哦?她忘了神域记忆吗?” 温淼意味不明,旋即竟是轻轻笑出了声。
尧棠自打灵力尽失后,到如今过去已将近月旬,当真是如同全然忘记了神域记忆般。只是…未曾意料性情大变,既不似前世柔和婉约,亦是不如在神域时那般心有沟壑万千。
倒是变得愈发地娇憨软媚,粘人得紧。
醒来当日便嚷着头疼,每每宋识要离开,便千娇百媚地眼含泪珠儿示弱喊痛。将宋识留在昭明宫几日未曾归府,最后干脆锁了宫门几日不出。国君宠着女儿自然是无有不依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眼。施泽国的公主素来作风彪悍,宫人也是见怪不怪,只在背地里议论几句。
最后还是因为后宫的流言不知怎得吹到了前朝的宋老将军耳朵里,宋识的祖父行伍出身,以军规礼法治家,自然是不能容忍宋识还未成亲便如此荒唐行事。皇家的女儿说不得,只好出手管教自己的孙儿,请出了家法,舔着一张老脸命宋府的人敲开了昭明宫的大门,将宋识唤回家里。
“阿识…” 尧棠一双如同被春水浸润过的媚眼,含泪汪汪地攥着宋识的衣袖。“我头疼。”
宋识失笑,她这把戏百试百灵。明知她是在演戏留他,却每每见这副模样都不忍就此拂袖而去。与她在昭明宫荒唐行事这些日子,外面不知已是怎么流言漫天。“若是我再不回去…祖父怕要将宋府家法请到昭明宫来。”
宋识此话不假,祖父宋峪一声正直刻板。如今自己细心教养的孙儿,与未婚妻这般放肆荒唐行事,回到宋府怕是要跪祠堂了。
“我明日下朝再进宫来看你,这样你可高兴了?” 宋识仍是一副温言软语的好脾气模样,朗星般的眸子装的皆是她一人。
尧棠越看眼前的他,越觉得郎君眉目若水墨,攥着他的袖子越发紧。“那…阿识若一定要走,便将我一同带回宋府罢?”
“羞不羞!” 宋识轻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附耳道:“便是长公主…也不曾像你我这般荒唐。”
如今国君的妹妹,与驸马大婚前养了七个面首在府中。便是如此,也未听说哪位殿下还未大婚,便锁了宫门,日日与准驸马闭门不出的。
“那阿识明日…定要进宫来。” 尧棠松了手,可怜兮兮望着他。
“一言为定。”
不过入了晌午,尧棠习惯了日日有宋识陪着用膳,他不在,玉盘珍馐她亦觉如味同嚼蜡。
带人到御书房,求了陛下,说是这几日她与宋识行事荒唐,怕是气坏了宋老将军,要带人带着宫里的赏赐,去宋府探望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