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们都吓坏了!幸好没事!” 端豫扒在床边,看着玉露小口小口喝药, 关心道:“你还好吗?”
玉露看起来呆呆的,闻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打量了端豫半晌。“你是…” 声音冷然, 一双原本水灵灵的眼睛如同被罩在迷雾之中, 失去光亮。
“你是怎么了?!” 端豫急得不行, 小尾巴又窜了出来。“我是端豫啊!还是我带你来的!”
“端豫啊…” 玉露游离着, 声音不冷不热的。眼睛扫过端豫的小尾巴,目光停滞了许久。
“你在看什么?” 端豫转着圈圈随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后, 尾巴又转到了另一侧, 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 玉露移开了视线, 就着心事自顾自地喝药,也不理会一旁的端豫。
“你不要不开心啦!” 端豫以为她是怕苦,抬手将不远处托盘上的果子捧到了她跟前,安慰道:“如今你都找到爹爹了, 该高兴才对。”
华羲待玉露醒了之后,与她说了会儿话, 才离开前去虚宿城找苌元。
“那你呢?” 玉露忽然有了兴致,热切看向端豫道:“你可找到你的爹爹了?”
端豫一愣, 似乎是没料到她态度转变得这样快。“嗯…” 心里过了几个来回, 不知是不是要将魔尊便是他爹爹的事说与玉露。“我…”
“端豫你…”
“你们两个小鬼说什么呢!” 孟婆端了饭菜进来, 见玉露说了半句的话又吞了回去, 也不在意,半蹲看向端豫问道:“你娘亲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娘亲她在虚宿城!同爹爹一起给端豫生妹妹呢!” 说起这事,端豫开心得手舞足蹈, 得意道。
“爹爹?” 孟婆心下了然,还是逗弄端豫道:“这次…可莫要再认错了!”
“不会的!” 端豫提起美人爹爹,骄傲得很,炫耀道:“我爹爹可是三界五荒最俊俏的男子!断然没错的!”
“你发什么愣呢?快来吃东西了!” 孟婆笑着招呼着含着心事垂头低思的玉露。以为她是担心弦玉,柔声安慰道:“你爹爹如今已去寻你娘亲了。”
孟婆见玉露仍是怏怏的,只当她是小孩子陡然经历了这许多,一时还未缓过来。怕自己在这她不自在,在这拍拍端豫的肩,嘱咐道:“你陪玉露这里乖乖吃着,我到楼下去等等你娘亲,有事便喊我!”
“娘亲若是回来了,孟婆姨姨要记得叫我来哦!” 端豫追出门去,方才认了爹爹,他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娘亲呢。
“乖。” 孟婆捏了捏端豫的小脸,便下楼去。
“你怎么不吃呢?” 端豫回到房间,见玉露只是发呆,也不动筷,便先夹了奶酥放到她碗里。“你要吃饭才可以快些好起来!我们与他们大人不同,不吃是会饿的。”
“你先吃。” 玉露看着端豫动作。
“这…” 端豫一口点心才下肚,话还未说完,便扣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端豫…端豫你醒醒?” 玉露轻手轻脚绕桌过去,推了推端豫,见他没反应。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与这个年龄极不相符的狡诈笑意。
端豫迷迷糊糊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身上都被水包裹着似的。
“这是哪?”动了动,发现手腕被人束住了。回想此前自己正同玉露在十安吃饭,喃喃道:“不知道玉露怎么样了…”
“哼!傻小子…” 不知打哪传来一道极是轻佻顽劣的稚嫩声音。
端豫觉得这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警醒着并未答言。想起娘亲嘱咐过的,若是在水中遇到了危险,便变回原身,借水属性之力,他的灵力会更强。便不动声色地将下肢变为龙身,蓄势待发。
“就是她给你绑来的!” 那人又说,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撕扯着什么,不久便传出了香茅烤鸡的味道…
“咕噜!嚯!” 那人好像是在咽口水。
这味道…这个声音…端豫灵机一动,试探道:“大福?”
“嗯?” 那人停了动作,向端豫挪来。
端豫闻到来人身上的清爽微涩的芭蕉叶味道,愈发肯定,惊喜道:“大福!大福是我呀!”
“端…豫!?” 叫做大福的拔高了音调,说了一半,又急忙压下了声音。
端豫觉着自己的头被一双极凉的手捧住,左摇右摆挪动着端详。“还真是端豫!”
“你怎么在这?!” 二人异口同声。
“你能不能先让我看看你…这里黑咕隆咚的…” 端豫抱怨道。
“对对…忘了你看不见…等我一会儿。”
端豫感受着大福的动静,有事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一团光亮自远而近升腾起来。
扎着暗红色冲天辫,身着不甚整洁的黑色皮衣的男孩,手里托着一团极小的火焰,向端豫走来。另一只手里握着两只油汪汪的鸡腿,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尖尖的豁牙。“你吃么?”
大福是端豫在五荒东奔西跑玩耍时,认识的好朋友。他的真身是一只蝙蝠,出自北荒飞鼠族。
飞鼠族与其他族类不同,自出生到满五百岁的幼崽,皆会被扔出族外,各自历练长本事。待自觉自己有了几分本领,便可回族中,以灵力比拼竞选族长之位。
二人于一百年前认识,那时的端豫,还是条鳞片畸角都未长全的幼龙。大福也是没好到哪去,翼手还未发育完全,飞得歪歪斜斜,比鸟也好不到哪去。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端豫都以为大福是鸟仙,大福以为端豫是蛇精。二人调皮,一起闯过黑熊洞,豹子窝,也在十安的酒窖里嘴馋醉得几天几夜都没醒过来。
不过是最近这二三十年,端豫成日里忙着找爹爹,大福也要四处拜师学艺长本事,二人才有一阵子没见。
咕噜噜…原本端豫还未觉得饿,看见大福手里冒着油光的鸡腿,才想起来自己在十安也不过吃了一口,便被掳到了这来。
对着大福笑嘻嘻道:“吃!” 伸手要拿,才发觉手在身后被捆住。“你能帮我解开吗?”
“对对对!” 大福将两只鸡腿放在一旁的油纸上。腾出手来,对端豫道:“你让让,我下来帮你!”
端豫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处距离地面足有两尺的凹池里,池中的水刚好漫过他的颈间。“你等等!” 赶忙阻止要往下跳的大福。
“嗯?”
“你是火系灵力!” 端豫出言提醒,他还记着当年二人在北荒跌落悬池瀑布,大福差点儿被淹死。
“对对对!” 大福只顾着着急救端豫,一脚都踏到了池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这样…” 端豫游动着,将自己完全化作龙身的下半身浮出水面,长尾金光粼粼,浮出水面在火光映衬下灿若金星。“你跳到我尾巴上来!”
大福飞身一跃,稳稳落在端豫的尾巴上。
“诶诶诶…哈哈…你别扣我的鳞片,哈哈哈…好痒!” 端豫的最怕痒,这时被大福挠得尾巴乱摇起来。
大福赶忙抱住他尾巴。“好啦!我不挠了,你快把尾巴再靠后背手一点。”
“怎么打不开呢?” 大福一碰到绳子,那绳子编活了一般,闪着红光灼人得很。“你等等…”
大福展开翼手,用突出的锋利翼骨,一下一下地划着绳子。那绳子似乎与大福一样,皆是火属性的,两火一强一弱相撞,大福的翼骨冒起烟儿来。
“你能不能行啊…不行就别解了…” 端豫闻到了一股一股的焦糊味道,苦着脸担心道:“你可别被烤熟了!”
“等等…快了…” 大福的白色翼骨都被烧得灰了一截儿。‘嘭’ 得一声,红绳应声断裂。“好了好了!呼!呼!” 大福把自己翼骨上的火星吹灭。
‘哗!’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端豫尾巴扬起的水兜头浇了个透心凉。大福目瞪口呆…”你这是…做什么…”
端豫动了动尾巴将大福送回地面,自己也收了尾巴换为人形飞身上来。
“对…对不起…” 看着大福跟落汤鸡似的,忍笑道:“我以为你被烧着了!” 又凑上前仔细看着大福焦了一小截的翼骨。
大福见端豫忍着笑,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摆摆手,浑不在意道:“十天半个月便好了,没事。”
端豫将自己的手指按在他焦了的翼骨上,微微用力,将指尖划破,血珠流出来落到了翼骨上。“好啦!” 端豫将血抹匀,不过一会儿,翼骨恢复如初,光洁如新。
神龙之血,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大福捡起油纸上的鸡腿,手心燃气小火苗,将凉了的鸡腿加热,又递给端豫一只。
两人皆是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祭起了五脏庙。
“我说,你怎么被人抓到这里来了?” 大福不拘小节,边吃边含糊着问端豫。
“我也不知道…” 端豫确是是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说是玉露掳我来的?”
“玉露?” 大福回想着方才看到的,一身冷气的小姑娘。伸手对端豫比划着道:“就是大约这么高…穿着一身白衣的丫头。” 又问:“你怎么得罪她了?”
“我也不知道…我先是把她爹当成了我爹,然后又带她去见我娘亲…后来我就到这来了。” 端豫捡重点说给大福。
“我觉得…那丫头可不简单,灵力很强!” 大福的一双眼珠子瞪得滚圆,煞有其事道。
“她灵力不强呀…” 端豫回想在九重天初见玉露的情景。“还不及我呢!”
“我也奇怪呢!她自己那个小身板儿,怎么能将你独自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说这话,嘴里手上不听,扯下一边鸡翅膀给端豫,自己吃一边。
“对了!怎么是你在这看着我?她人呢?” 端豫醒来时便用灵力探了探四周,出了大福并无第三人存在。
“我近日在南荒新拜了个师傅,今儿上山替师傅采草药,便被她半是威胁半是强迫地逮到了这来…”
端豫笑道:“我看…她是给了你许多钱吧!” 伸手点了点大福身前塞得鼓囊囊的钱袋子。
“嘿嘿!你也知我飞鼠族的规矩,生活所迫!” 大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说!这鸡是我拿着钱到南荒的集市上买的,你也吃了的!”
“这是南荒?” 端豫注意到大福方才的话,期望道:“那你能出去吗?”
“我自然可以!那丫头设下的阵法只是困住你的,你可是要我出去搬救兵?” 二人说话间,一只烤鸡已是被瓜分得精光。
“你带上这个…” 端豫拿出娘亲给自己的,象征五荒君主身份的令牌。“去找落霞族族长,叫他快通知我娘亲来救我!”
“落霞族族长?” 大福一怔,问道:“他的名字可是兆溆?”
“你也认识?”
“他就是我这几日新拜的师傅啊!” 接过令牌,嘱咐端豫装作被捆住的样子回到水池。自己匆匆跑了出去搬救兵。
这厢,尧棠得了孟婆的消息,匆匆从虚宿城赶会十安。
“怎么回事?”
“都怪我!” 孟婆见端豫没了踪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以为他二人在楼上休息,刚巧奈何桥上有鬼要买汤,不过几个时辰,这两个孩子便没了影子。”
“可有别人来过?”
“不知道…子时正事地狱鬼差收魂的时候,周围灵力繁杂,探不出。” 孟婆早在发现两个孩子不见时,便探过周围异常的灵力波动。
“不过,若是有人到二楼客房,我定会察觉的!” 白泽在一旁提醒道。
几人说话间,落霞族特有的传信灵雀翩翩飞了进来,落在尧棠身边。
尧棠拿出它脚上拿出纸条,展开,上面写着:“端豫有危险,速来!”
“我同你去!” 孟婆正懊恼自己疏忽大意,看了字条便要动身。
“苌元与华羲都不在,如今又有人掳走端豫将我引开…” 尧棠略微思索便想出了其中关窍,对孟婆道:“你守好忘川,不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奈何桥、忘川河乃魔域往来的必经之路,一旦失守,将面临的便是孤魂恶鬼流入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苏甜,你去虚宿城,通知风桐戒备魔域!” 尧棠眉心微蹙,惦记着端豫安危,语速极快。“但愿是我想多了…”
苏甜刚要闪身出去,便想起此前同风桐闲聊时听过的话。急急道:“调兵戒备魔域需要魔尊亲令的啊!”
“拿去!” 尧棠覆手,将此前苌元交给她以防万一的魔尊私军令牌,交到苏甜手里。对芳苓道:“你同苏甜同去。”
“我陪师傅去南荒!” 白泽摩拳擦掌。
“你留在十安。”
“师傅!”
尧棠抬手将沉青阁的棠树枝隔空召到手里,幻化成一缕轻烟嵌入白泽眉心。郑重道:“护好他。”
抬手截断自己一缕青丝,赋灵力于其间成结,朗声道:“端豫出事,我在南荒,魔域恐生变动,事毕速归。” 轻吹一口气,发丝飞出门外,追苌元而去。
诸事皆定,尧棠方才到奈何桥正欲离开魔域。
“等等!”
“梵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