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柴三妙去找吕元赤的那个午后,李雘睁开眼,目送她离去,笑得像只狐狸。
选了一个吉日,谢潺宣称自己寻得几味方国好香,请圣人品鉴,正巧遇上吕元赤在宫苑水榭内汇报接管岐州军务,谢潺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李雘说公务已经谈完,知晓谢潺的来意后,李雘让冯内侍去把女冠请来一同品香。
香案上,柴三妙用香匙将香盒子里的香料勺到云母片上,放入宝珠盖香炉,不直接点燃,而是放在作为热源的炭饼上,隔火熏香,使香气免于被烟气熏染。
柴三妙行香,谢潺夸奖她蕙质兰心,并说他能于陇山脱险,全靠三妙想办法通知了吕二郎。
调香的柴三妙说:“我可不敢居功,那日从雍城前往法门寺,本就是圣人安排好的,我不过是让阿鸳把消息带到,真要论起来,还是吕郎将救了谢五哥。好似这胶白香,前调只是引子,主调才让人惊艳,促使它成了天下名品。”
斜靠着凭几,悠哉品香的李雘,品了半刻,“的确是好香。”
谢潺作礼,又接着道:“如此,谢某人诚谢二郎,多亏二郎处置得当,在马廉破谷围困的最后一刻,泾州部队提前抵达,阻击雍城调来的守军,力保关内道巡察使团毫发无损。”
被频繁点名的吕元赤回谢潺的礼,“吕某亦不敢居功,圣人去雍城之前,早已留下调遣秘令,如此,微臣才能调动泾州部队,一切尽在圣人筹谋之中。”
现下按吕元赤的话,岂不是功劳都成了李雘一个人的?
柴三妙连忙对谢潺使眼色,谢潺倒是一点没慌,“陇山谷口,泾州大军若是晚一日抵达,待雍城守军与马廉人马汇合,不仅控制陇山,还能反攻雍城,谢某纵是抵死顽抗,也只能以身殉国矣,为将者,当的是临机决断,吕二郎对谢某的救命之恩,谢某记下了。”
若不是吕元赤及时调动泾州大军,不仅是陇山上的巡察使团,连雍城的圣人都将陷入危机。
谢潺几句就将话递到李雘嘴边,所有人都等着李雘的态度。
李雘依旧斜躺着,单手撑着下巴,笑容满面,“吕二郎不必自谦,本次岐州大捷,龙虎军居功甚伟,赛祆节上大破雍城更是护驾有功。”
吕元赤已经单膝跪下,李雘问他,“朕要重重地赏赐大唐的贤臣,二郎心中可有稀罕之物,尽管开口。”
吕元赤不说话,只是头低地更低,看得柴三妙捏把汗。
李雘已经许诺,事情完美的按照她的计划推进,像在鞠场上,就差临门的一脚。
吕元赤挺直腰,再行叉手礼,朗声对李雘说:“恕臣斗胆,末将想娶河东柳氏女柳善姜为妻。”
水榭内,鸦雀无声,一旁伺候的一干人等全部跪下。
世人皆知,河东柳氏女是要进大明宫的人,吕郎将如此,岂不是在圣人手中抢人,危矣。
柴三妙也盯着李雘,倒不是觉得他对柳善姜放不下,而是河东柳氏由他亲手扶持上位,柳善姜受宠于御前,戏都是他亲自演的,如今却不好收尾了。
李雘抿着笑,扭扭手腕,问吕元赤:“为何单单要娶柳氏女?”
吕元赤答:“龙烁三年,自十六王院的鞠场上见到她,她便是臣的心上人。”
青梅竹马之情从男人口中道出,竟让柴三妙听得心悸。
李雘答应了吕元赤想要的赏赐,很干脆,只是坦言,婚,他可以赐,柳善姜的心只有吕元赤自己去抓住。
吕元赤幸福地微微颤抖,他说:“穷此一生,我待柳氏一心一意。”
这世间女子最大的幸福阿,不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吗。
柳善姜拥有了让柴三妙羡慕的人生。
“……女冠?女冠?”
神思出游的柴三妙才听到冯内侍唤她,她木然地看着水榭里众人,不知道适才他们聊了什么,都在看自己。
谢潺笑说:“三妙,圣人道你功不可没,亦要嘉奖你呢。”
李雘坐正身体,目光落在柴三妙身上,几分期待她为自己的讨的赏赐。
柴三妙与他对视。
你,给的起吗?
她俯下身作礼,“侍奉阿鸳于五丈原于贫道有救命之恩,在雍城有相护之情,甘冒风险有通传之功,贫道请圣人赐三妙重返玄都观修行,仙游观监斋一职由阿鸳充任。”
“三妙……”谢潺不好当场多言。
她说这话岂不是要继续当坤道?
这小孩儿竟然断了自己的路,天子安排的可不是这样,天子想听到的更不是这个,泼天的富贵,盛极的专宠,只要她想要。
柴三妙一直不起身,好似在逼着李雘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