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程一诺
时间:2022-01-27 07:32:41

“我不知道要不要帮一帮费易平。”崔扶风道。
费易平此番被陶柏年算计吃了大亏,崔扶风思量要不要假借崔梅蕊害喜之名送二千金给费家,帮费家减少点损失。
“我不赞成。”齐明毓把马缰扔给迎出来的守门人,陪着崔扶风往里走,边走边说,“陶二郎要给他一个教训,咱们却帮他,陶二郎岂不白费力了。再则,咱们帮他,就是助他作恶。作恶没得到教训,他以后更肆无忌惮了,等得他做下更大的恶,那时,可就无法挽回了。”
崔扶风一震,“你说的有理。”心结顿解,赞赏看齐明毓,“毓郎,你长大了,比大嫂看的还通透。”
“大嫂关心则乱罢。”齐明毓笑道。
 
第105章 小人
 
费易平损失了五千金,心如刀割,打起把转嫁损失的主意。
想跟齐家要,寻思崔扶风不是易与的。崔百信虽爱财,比崔扶风却好说话些,只是他一直扮着好女婿,慷慨大方,跟崔百信提借钱怕影响自己在崔百信心中的形象,思来想去,决定让罗氏在崔百信枕边吹风,自己躲在后头坐得好处。
费家人的过来请,罗氏自知崔梅蕊害喜后,便想跟费易平断了,不再偷情,然而娘家不能依靠,崔家是正室和肖氏的天下,她在崔家,夹缝里求生存,崔百信一心盼着她生儿子她又生不出,生不出儿子,就永远不算崔家人,左看右看,世上也只得费易平这个表哥是依靠,也不敢十分逆费易平,只得应下。
崔百信在布庄中,董氏从不管她的,也不用禀报,随意出了崔府。
费易平与崔梅蕊成亲后,罗氏到费家与费易平偷情不免胆怯,因而都没去拜见崔梅蕊这个主母,面上,费张氏禀崔梅蕊,道罗氏是费易平表妹,却又是崔百信妾室,大家见面尴尬,只由她接待罢,习以为常,这一回,罗氏同样没去见崔梅蕊。
费张氏外出了,没人迎罗氏。
罗氏虽在费家寄居多年,又曾打理费府庶务,到底不如崔梅蕊名正言顺当家主母,性情又好,温柔贤淑周到宽厚,更得下人心,罗氏一路行来,下人虽则也停下来行礼,却颇敷衍,罗氏难堪,感怀身世,止不住落泪。
费府下人看着,悄悄议论开。
“这是夫人没迎接她受冷落了伤心吗?”
“往日哪时来夫人去迎她了,应该不是。”
“那不一样,夫人没迎她有张管事迎啊,今日张管事不在,夫人也不迎她,忒没脸。”
“好像也有道理。”
……
崔梅蕊害喜后,大夫嘱多走动,利于生产,府里闲逛,无意间便听到了。
不能怠慢客人。
崔梅蕊情愿委屈自己也不冷落别人的,问得罗氏往她此前在费家居住的含烟楼去了,便往含烟楼去。
费易平在二楼罗氏闺房里等着,罗氏上楼,费易平深情款款看她:“表妹可还好?我想死你了。”
罗氏只觉作呕,不敢露了出来,低眉,软软倒进费易平怀里。
两人啾啾亲嘴,倒到床上。
费易平要罗氏帮自己办事,使出手段卖力侍弄。
崔梅蕊到含烟楼,往日费易平与罗氏偷情,费张氏都在楼前安排了下人守着,这日费张氏不在,没人守,崔梅蕊一无所拦进楼,楼下软声喊表妹。
费易平和罗氏正到激烈处,两人都没听到。
崔梅蕊迟疑了些时上楼,口里唤着“表妹”。
木板楼梯,楼下到楼上到二十级,十级转一个弯。
笃笃轻细脚步声,伴着轻软的喊声。
罗氏情迷意乱中忽然听到,一个激凌,下意识一把推开身上费易平,费易平不备,床上滚了半圈后掉到地上,咚一声巨响。
崔梅蕊刚抬起一只脚,惊得身体一颤,往后栽倒,滚落楼梯。
两声巨响一前一后。
费易平没听到,不知自己会不会痿了,气极,“你干什么?”
罗氏颤抖着指楼梯口,嘴唇哆嗦,“表嫂……表嫂来了……”
费易平面色遽变,起身,胡乱套了一件衣服就往楼梯口冲。
“表哥!”罗氏急急拉住他,“你这时下去,表嫂起疑就不好了,你先等着,我下去瞧瞧。”
费易平回神,停了下来,催罗氏:“快去快去。”
崔梅蕊流产了。
崔扶风和董氏得讯赶到费家,罗氏床头站着,哭成泪人儿。
“都怪我,不过一只老鼠,怎就怕得惊跳,要不是我,表嫂也不会摔下楼梯。”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胆小,一惊一乍摔下楼梯的。”崔梅蕊安慰她,雪白的脸,虚弱得不住喘气。
崔扶风又是烦躁又是心疼,前一日崔梅蕊幸福地抚着肚子盼着孩子出世,谁知不过一日就没了,罗氏说得越多,崔梅蕊越要费力气安抚她,对罗氏道:“你回家去吧。”
罗氏抽抽噎噎退了出去。
“是我自己不好,不关纭娘的事。”崔梅蕊看崔扶风脸色不愉,挣扎着为罗氏开解。
“你把经过详细说一遍给我听。”崔扶风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罗氏出房,费易平闷头蹲在廊下,罗氏近前,流泪道:“表哥,我先回去了。”
“要回去了?”费易平问,站了起来,低声道:“托你一件事……”
罗氏本来还担心,怕费易平失去孩子迁怒自己,没想到他这会儿记挂着的是从崔百信那里弄钱,一愣之后,一阵心寒。
崔梅蕊怀着费易平的孩子尚且如此,自己更算不了什么了。
无人可依靠,不敢得罪费易平,罗氏低声道:“表哥放心,我自当努力为表哥争取。”
“多谢表妹了。”费易平情意绵绵道,柔情脉脉看罗氏。
失去孩子也有些伤心,却不是很在意,他身体没毛病,只要努力,还能让崔梅蕊和罗氏怀上孩子,费家的香火能延续,崔家的家财也能得到。
崔梅蕊细细讲了经过给崔扶风听,罗氏后来解释过,那声巨响乃是她看到一只老鼠惊跳发出。
含烟楼久不住人,有老鼠也不足为奇。
崔扶风没找到破绽,除了叮嘱崔梅蕊好好保养身体,也无他言。
几个人说了许久话,崔扶风往日过来,费张氏都围着崔梅蕊转,忙前忙后,这回却不见她,不由奇怪。
“张姐姐生气,说是那些人服侍不周害的我小产,要发卖掉一些人,我不小心却连累大家了。”崔梅蕊内疚道。
崔扶风心中疑心更重。
跟费张氏碰面的几次看来,费张氏真心对崔梅蕊好,发作那些下人,仅是因为心疼崔梅蕊小产了迁怒吗?
跟董氏从费家出来,崔扶风没回齐家,而是陪着董氏回了崔家,进崔家后,悄悄唤来苏暖云。
“二娘怀疑大娘小产一事有蹊跷?”苏暖云问。
崔扶风点头,道:“大姐性子太弱了,又没防人之心,费家发卖了好几个人,应是要接着买人的,你在外头赁个宅子,买几个人调-教一下,再托人牙婆子,费家买人时把人送进费家。”
外孙没了,崔百信也很糟心,这晚到罗氏房中歇息,罗氏没按费易平交待的卖力吹枕边风,却也不敢不提。
崔百信舍不得钱,不愿意,但是又心疼女婿,想了想,想出一个主意——齐家有的是钱,让齐家当这个冤大头。
崔扶风焦躁不宁,一夜无眠,翌日起床,两个黑眼眶,走路有些摇晃。
实在有些撑不住,也怕齐明毓担心,崔扶风让齐明毓自个儿去镜坊,她留家中歇息。
这一日却没歇成,重新躺回床上没多久,前头来报,崔百信来了。
崔百信替费易平开口,开口向齐家借制铜镜用的铜。
崔扶风脑子里抖地浮起“转嫁损失”几个字,淡淡问:“要借多少?”
“少了也用不着开口,借价值五千金的数目。”崔百信道。
“费家这次购错了铜,损失了五千金吧?”崔扶风冷笑。
“正是。”崔百信点头。
“费家损失五千金,就想让齐家借五千金的铜?”崔扶风问。
被看穿了。
崔百信脸一赤,拔高了嗓音,“你自己的姐姐家,你借一下又何妨。”
“借?”崔扶风重重问,“什么时候还?”
自然是有借无还。
崔百信拧眉,“让你借你就借,说那么多做甚。”
“我是个小气的,爱财如命,不像阿耶大方。”崔扶风扬眉,笑道:“五千金,咱们崔家也是拿得出的,眼下市面上铜价正常,阿耶自己借五千金给姐夫,让姐夫从市面上购铜就是。”
“你……你……”崔百信身体哆嗦,右手食指颤颤指崔扶风。
崔扶风懒得跟崔百信多话,转身出厅。
“逆女!逆女!”崔百信气得大骂,崔扶风走了,再呆下去白丢人现眼,只好离开。
出了齐家,崔百信还是不甘心。
齐家这块肥肉横竖自己啃不到,不妨让女婿啃上一啃,到费家找费易平。
“我亲自去找二妹借铜?”费易平不料崔百信竟这么说,很是意外。
“我是她阿耶,自己人,她可以不给我面子,你去了,是亲戚,她不得不给你这个面子,有我开口过了,你再去提,也不丢脸。”崔百信道。
费易平有些心动。
“你去了,可以先找姜氏。”崔百信又给费易平支招,又道:“我这边再找她母亲过去帮忙说情,逆女不听我的话,却还是很孝顺她母亲的。”
 
第106章 尴尬
 
崔扶风回到拂荫筑,满心烦闷,躺了会儿,睡不着,起身,想到镜坊去,看看镜里自己形容,颓然倒回床上。
迷迷糊糊刚睡着,齐姜氏来了。
费易平亲自过来向齐家借铜。
“到底是亲戚,还是借罢。”齐姜氏道。
“母亲可知道,这一借,不可能还的。”崔扶风恼火。
倒不是心疼钱,而是,齐明毓说的有道理,费易平行事不端被陶柏年惩治,她却为费家背损失,万万不能。
“不还就不还,不借,她们会觉得你太薄情了。”齐姜氏道。
这里说着话,董氏来了。
也是来劝崔扶风借铜给费家的。
“嫡亲的姐妹,你忍心见死不救?蕊娘刚没了孩子,便是为了宽一宽她的心,也是要借的。”董氏道。
“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当看蕊娘的面,借吧。”齐姜氏附和。
崔扶风额角血管哔哔跳,头疼欲裂之余,心灰意冷。
她嫁进齐家多年,齐家人其实还当她外人,而崔家人也没把她当齐家媳妇看。
齐姜氏若是打心底把她当齐家人,便不会用讨好崔家人的举动来对她好,因为齐家才是她的家,她当把齐家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崔家。
而崔家人也没把她当齐家媳妇,他们心中她还是崔家女儿,可是却又想索要她作为齐家家主所掌握的权力和好处。
崔扶风心中有一股崔家和齐家都不是她的家,自己如一种浮萍飘泊无根可依的凄凉。
齐姜氏和董氏不停说着。
崔扶风木然,不反驳,也不答应。
雪沫一旁侍候,看着崔扶风,越看越心惊。
从小服侍崔扶风,自也了解她。
想了想,悄悄出门,找到齐平,让他派人去镜坊唤齐明毓回来。
齐姜氏和董氏轮流开口,念经似的,忽地低沉一声,“我不同意。”齐明毓出现在房门口,定定看着所有人,身上灰色开摆胡服,头发用黑色发带扎着,眉间鲜艳胭脂痣,没有任何佩饰,然而,掩不住的俊美风流。
崔扶风怔了一下,想:齐明睿去世,湖州双璧也许得改人了,甚至,他可称湖州第一美了。
“我不同意。”齐明毓进房,重复,看董氏和齐姜氏,“费家确实有所损失,但并非承受不起,市面上铜价正常,费家大可从市面上买铜便是,用不着齐家相助。”
董氏讪讪。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置你大嫂的面子于何地。”齐姜氏薄责。
“齐家的面子就是大嫂的面子,大嫂是齐家人,当以齐家利益为重。”齐明毓微笑,挨着崔扶风坐下,伸手,悄悄握住崔扶风一只手。
崔扶风回握,喉头凝咽。
真当她自己人便应是齐明毓这般,无所顾忌,与她一心一意。
齐姜氏和董氏走了,齐明毓唤来齐平,让他去费家,直接拒绝。
“总算清静了。”雪沫高兴,念了声阿弥陀佛,以往老嫌齐明毓粘着崔扶风,这当儿不嫌了,看看日近午,殷勤道:“二娘身子不大舒服,要不别去前头用膳了,午膳摆在这边,跟二郎一起用?”
“也好。”崔扶风笑道,拉齐明毓,“下午也别去镜坊了,咱们偷懒,说说话。”
齐明毓自是应好。
膳食少时摆了上来,崔扶风心情好,吃得比平时都多。
膳毕撤了食案,叔嫂两个说闲话。
崔扶风想起自己一直发愁的崔镇之的亲事,齐明毓对事情越来越有见解了,也便拿出来让齐明毓帮忙参详。
“婚姻大事,旁人做不了主。”齐明毓道,低头沉吟,片刻后抬头:“你阿兄不回来,咱们可以去找他,问一问,他若对姐姐无意,咱们回来就让母亲给姐姐择婿。”
“对啊!”崔扶风豁然开朗。
崔镇之前几日刚寄了书信回来,其时在河北道的崇州,借宿崇州钵山寺中,信中道会在钵山寺住上一些日子。
将镜坊事务作了安排,禀过齐姜氏,又回娘家告诉董氏一声,崔扶风和齐明毓翌日一早出了湖州城。
费易平被齐明毓拒绝还不死心,寻思让董氏和崔百信接着帮自己说情,再纠缠些时崔扶风就会答应,谁知翌日去齐家,崔扶风竟离开湖州了,大是恼怒。
一肚子火,崔梅蕊又小产了,肚子里没孩子,无需顾忌。
回府,进房,崔梅蕊小产后下红不止,青白着脸床上躺着,房间里头隐约血腥味,费易平半点不怜惜,破口大骂。
“没用的废物,整日就会挺尸,总是你没用,你那好妹子才不肯借钱……”
崔梅蕊愣住,许久没被骂过了,眼里泪水滑落,挣扎着坐起来,怯软软道:“风娘虽是家主,但齐家又不是只她一个人,她不肯借自有她的道理,家里困难,以后我省着点便是,郎君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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