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湛猜出她心中所想,也便压低声音道:“你是怀疑他是本家?若真是如此,可他为什么要跟随侯爷身旁?”
所有的问题像打了死疙瘩的麻绳,在脑中越缠越紧,卷进来的新绳索也愈来愈多,眼下不是解开有关盛德和陈贵妃秘密的时候。此次案件涉及的不光是自己,也不光是为自己。
陆绾回想着今日在大堂上所有人的神情,小如拼命喊冤,她同柔儿一同进宫的,她整日像个跟屁虫一般跟在她身后,看似亲密无间,可背地里却发现小如在扎柔儿的小人。
当时自己洗完衣裳想偷摸吃点东西,正巧碰到小如在厨房骂骂咧咧,手中拿着一个浑身扎满小人的布娃娃,随即便扔进了火堆中。
巫蛊之术历朝历代都会有,传言说最快也是最容易让他人死于非命的一种高超杀人伎俩。
等她出去后陆绾才进门,好奇将火堆里的娃娃扑灭捡了出来,上面还有半截生辰八字,顶上一字是柔。
可当时也不能全凭一字就断定是柔儿,毕竟在浣衣局名字中带有柔一字的也不在少数。
但她总觉得不对,便也将此事告知了云湛,让他注意观察那名叫小如的宫女。
云湛笑着点着她的额头,“都道我们心有灵犀了,那个小如太聒噪,我一早便也留心了,相信明日便自有定夺。”
半个时辰已到,牢狱头进来催促,要是被人发现,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也只好冒着顶撞王爷之嫌来请他出去。
“王爷,你,明日还会出现吗?”陆绾终究还是忍不住要问起,每次云湛出现时辰都只有短短几个时辰,要是萧彦北回来,所寻找的线索他只怕一无所知,到时容易惹来怀疑。
云湛用手指轻轻弹着她的脑门,“我一直都在啊。”
陆绾冲他眉眼弯弯笑着,云湛是她在阴霾雾气中看到的一丝光亮,他悄无声息潜入黑夜和她一起等待黎明冲破大地时候的样子;萧彦北是她在行独木舟时,背后能够随时接住她跌落在水中之人。命运的转盘总是不经意间转到意想不到的缺口,何其有幸,又何其悲错。
不知为何,对眼前之人总觉很熟悉,像是很久之前就相识,可不能细想,她似乎也有一个同靖王一样的旧病,深究头就会不受控制的疼,这一切根源都是小时候那场马车摔落事故。
胡娘是个习武之人,所幸她又有深厚底子,四十大板还不至于要她的命,云湛临行前还特意叮嘱狱卒好生看护,不能再对她动刑,否则严惩不贷。
陆绾彻夜难眠,一直等着天窗那抹光亮照进牢房中,在此处多呆一刻,她项上人头就会更快一步落地。
姑姑的尸首被烧毁,线索也中断,柔儿的尸首比昨日腐化更加严重,气候虽暖,但也不会腐败程度这么快。
陆绾总察觉她的尸首一定遗漏了重要部位,可刚要上前,案台上停放的尸首就散发出一阵恶臭,只得扶着柱子在一旁干呕,周围人也都自动远离,同行而来的仵作这次倒没有对她冷言冷语,但也不搭理,埋头查验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真是风水轮流转,不久前还看到她在打骂同行宫女,眼下居然是自己躺在这里,还没了个全尸,就是可惜了这一头秀发,说不定收集起来还能成为一个有用的头套。”仵作在一旁自言自语,摸着那乌黑亮丽的发梢。
陆绾皱着眉头听着他有些阴森的言论,叔父曾对他讲过,有些成为仵作之人,成天与尸体打交道,不免会对尸体上的某一处心存怜惜,故此会收集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以前没见过,当下却近在咫尺。
仵作抬头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来,“怕了?那你还是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不过,我看你的头发也不错,要是人头落地,念在同验一具尸体的份儿,我会将你整个头皮割下来,头发也不容易枯死,也容易打理。”
头发?头皮?
陆绾立马来了精神,直接推开他仔细研究她的脑袋,头发不会随着身体的腐化而化成一滩迂腐之物。柔儿的头骨腐化没有那么严重,身上的肉已经从骨架中慢慢剥落下来,可头连带着脸都还保持着原样。
她循着颅顶用手指慢慢摸着,仵作在一旁讪笑,头上他已经检查过多次,没有找到任何伤口,全身除了之前查验到的淤痕和胸口的匕首伤口,再无其他伤口,更不是中毒。
身体部位陆绾也查验过,确实没有找到其他伤口,可头顶疏忽了,她一点点将柔儿的发丝刨开露出雪白的头皮,紧盯着每一根发梢下有何不同。
终于在她后脑勺的地方找到一个小红点,陆绾用刀和镊子慢慢割开,竟然取出一枚细长的铁钉,上面沾附着血液和一些白色的粉末,这才是那道致命伤。
一旁的仵作惊讶地瞪大双眼,在一旁默不作声,半晌才开口,“想不到你这山野来的女子心这么细,哼,不过,这事也不是女人能干的。”
陆绾冲他一笑,不在意他的不屑之词,“仵作大人,这次还是全靠你,若不是你提及头发,奴婢也想不到头上来。”
那白色粉末是酵母粉,能将铁钉刺入脑中还不被发现,一定是将铁钉烧红,如此才可保证没有血迹流出,铁钉上的酵母粉在高温烧灼的铁钉上进入身体能起到腐化作用;而人的头骨比较坚硬,腐化程度会少。
想起当晚柔儿吃了馒头和含有淀粉酵母之类的食物,其中有一人还将自己的吃食全部让给了她,原是如此。
刑部尚书敲着惊堂木问着可有其他线索发现,他们所剩时间不多,若是再无发现,也只能如实禀报给圣上。
陆绾将在柔儿身上发现的线索悉数告诉了他们,“大人,王爷,柔儿的死和姑姑的死不是一人所为。”
刑部尚书刚想开口反驳,云湛便赞同点头,“本王也同意此话,既然证实寅时丝官是在别处,而那宫女又比浣衣局姑姑早死一步,自然也不是一人所为。”
不仅如此,他还在昨日悬梁自尽的宫女身上发现了遗留下来的线索,她脚上的那双鞋子底部沾有暮颜花,此花只有浣衣局的后院才栽种,当时在姑姑房间中发现两种鞋印,一种是柔儿脚上的鞋子,另外一个便是那宫女的足迹,她脚上的泥带着一朵零落的花瓣粘在了地毯上。
由于花色相似,行事过于匆忙,便也遗漏了要仔细打扫房中遗留下来的痕迹。
刑部尚书思忖着,“靖王,虽说微臣也赞同您这番说辞,可您方才也说了,那宫女先死,可在房中遗留下她鞋子的印记,要想栽赃一人,必然要拿她人之物,丝官于她有过节,那宫女抢了她的发钗,她夺海公公相送的绣鞋,倒也是证据。再加之她是仵作,用此法杀死也不足为奇,如今验明出来说不定是想贼喊捉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