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扶余隔着一道水镜细细的观察她,朦朦胧胧的水镜将人照的一点也不清楚,她不由得有些急,想要探出头仔仔细细的去看,却又立刻被方嬷嬷拉了回来。
“王妃,您私见外男,本就于理不合了。”
“这怎么就私见了?人难道不是我堂堂正正领着从王府正门进来的吗?”卫扶余缓缓穿过穿水游廊,目光沉沉,“方嬷嬷,您也同我说过,如今是雍州,不是京城。”
卫扶余向来在下人们面前极为亲善,如今摆出这副主子架势还是头一次。别说那些小丫鬟是大气都不敢出,就连方嬷嬷一时也有些被唬住了。
她想起了来时太后的嘱托。
——定王府波谲云诡,你要助王妃站稳脚跟。
世间没有男儿不芥蒂自己的妻子面见外男的,更何况是定王哪样一个脾气顶差的人呢。想到此,方嬷嬷又多了几分底气。
“奴婢都是为了您好。”
然而她终究没有胆子上前揽住卫扶余,因为她身旁那个小侍卫此刻矗立在她面亲,几乎就要拔刀相向了。
卫扶余缓缓在许清之面前站定,她见对方比她年长,便问道:“先生是青州哪里人?”
“青州安广镇的。”许清之笑了笑,不急不慌答道,“年前家中发了大水,家财散尽,不得已出来找些营生做做。”
“不拘多少银钱,能填饱肚子便是。”
“那先生会做什么?”
许清之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尘土,缓缓道:“记账算账都做得。”
“我家中做的是草药生意,因此多数香料草药我都是认得的。”许清之顿了顿,似是有些不豫,“不知这对姑娘可有用?”
她一个开香料铺子的,自然巴不得铺子里的人都认得香料。
卫扶余颌首,视线落在他白如霜雪的衣裳上。
许清之拢了拢自己的衣袖,淡然开口:“家中有丧,故而着素衣。”
“既如此,便留下了做个库房先生吧。”卫扶余有些倦了,便将燕绥拉出来说,“银钱支取尽管找这位便是,他是这儿的二东家。”
许清之点点头,而后长长叹息一声,似是哀叹。
“我在雍州寻了数月,终是找了活,不然就要活活饿死在这雍州城了。”
穹顶不知何时暗淡了下来,厚实的乌云纷至沓来,将那一颗炽热盛大的烈阳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只留下些许边隙的碎光来。
许清之忽地伸手双手,神情愤慨,语气沉重。
“天下四乱,流离失所,真是时运不济啊。”
“还好您是定王妃。”
这莫名的敬仰让卫扶余有些不知所措,她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道:“可别指望我,我可没什么用。”
她不过就是定王府一个挂名王妃罢了。
谁知许清之自己却是激动起来,若非燕绥佩剑挡着他几乎要冲到卫扶余面前同她热切探讨一番。
“不是我指望您,是天下万民指望您啊!您是定王最亲近的人,定王如今又是我们的战神,我们可不就得指望您!”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卫扶余深谙此理,于是她听到许清之如此夸大得赞誉之词并无显示出多少得欢喜来,她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极为为难。
“我自己尚且难自保,如何管万民?”
还不等许清之说话,她紧紧皱起得眉头已然舒展,整个人又欢快了起来。
“天下万民与我何干,我先开好自己的铺子便是了。”
*
沈令闻晚间回来的时候发间府里头同往日不同了。
定王府占地广阔,然而人丁稀少,总是显得空落落的,穿堂风一过,树影婆娑,总是叫人无端瑟瑟。
可是如今呢,湖心小亭鳞次栉比,三层高的檐角绣楼拔地而起,苍穹为景,蟾宫为光,群星点缀,灯火不熄,宛若仙境。
风刮过园中移栽的梧桐树便立刻响起清脆的银铃声。
沈令闻在那颗树前缓缓落定,少女明软的眼眸似乎还历历在目,娇言软语一并在他耳畔拂过,让他一时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他伸手,将那梧桐树枝压低,取下上头挂着的红绳。
红绳鲜艳,一看便是今日新挂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