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寒冷席卷全身,这样微寒的夜晚他却只能蜷缩在小小角落。
入夜的时间总是这样长,长到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解决自己的性命。
死亡太简单了,他要活着,活着将那些人踩在脚下。
他眉眼闪过一丝困倦,可神思却还清醒着。恍惚间又梦到了五年前,那时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肆意纵马,游走于山水之间。
家族生变,他逃亡回雍州的路上不慎流落漠北。
“喂,你是从漠北逃过来的小奴隶吧?”
“这个给你,我娘说这是给我保命的丸药。”
明艳艳的小姑娘一身骑装,眉眼飞扬,“我救了你,你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了。”
那双水灵明亮的眼睛以及若有若无的馥雅幽香,沈令闻记了许久。
若非手心还捏着那颗丸药,他险些以为只是自己的梦境。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说:“永远都不许离开,”
他是没离开,可是却再也寻不到她了。
少女纯真的面庞与可怖的血腥交织,沈令闻只觉得自己一脚浮云一角地狱。他紧紧咬住被角,伸手,却触及一个软软和和的物件。
“世子果真是个大善人。”
“阿扶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世子。”
少女抱着被子微微蜷缩,不知做了什么香甜美梦,红润的嘴唇微微勾起,像是餍足的猫儿。
她细语呢喃,因为冷时不时还往中间靠着。她挨在沈令闻的腿边,乖顺的睡了下去。
沈令闻身子起先僵了僵,后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落在他腿上的发丝,再后来他起身,推开门户,对周砚道:“
送她回去吧。”
“醒来怕吓着她。”
他一身血污,与她实在不相配。
*
卫扶余再醒来已然入了皇宫,她神情微怔,看着前来诊脉的太医还有些不知所措。
“敢问姑娘近日可有咳血之症?”
上了年纪的老太医隔着屏风问诊,卫扶余向来不敢在身体上造次,便如实答道:“不敢瞒太医,每逢冬日我便咳嗽不止,到来年入夏才将将止住,只是不知为何,近年又添了些吐血之状。”
老太医收回线,心中明了。他摸了摸发白的络腮胡,对着上首徐徐跪拜,道:“卫姑娘是先天不足之症,小心将养着便是。”
御前太监恭恭敬敬地收了药方,亲自将人送到门外。
谁知到了门外,那老太医脸上却立刻遍布愁容。
“先前不过是怕这卫姑娘听了忧思过重随口糊弄的,如今臣便交个实底,卫姑娘这身子,撑不过几年了。”
御前太监俯首,面上也是一派凝重之色。
“不管怎样,精心照看着。”老太监同他交换了个眼色,小声说:“陛下可看重这位卫姑娘。”
殿内卫扶余僵直着上身坐在床榻上,望四处扫了一眼,却见乌泱泱的一个屋子的人,全是跪在地下死死伏低脑袋,竟是连动也不敢动。
“多谢陛下费心。”
卫扶余垂眸,只看见那明黄色衣角。
“怎么,怕朕?”
“朕和别人长得不一样吗?是多了个手臂还是少了条腿?”
卫扶余轻轻抬头,却发现皇帝的面容意外的和善。他两鬓有些发白,脸上褶皱却是不多。许是醉心佛教丹药,他整个人身上都沐着和善的光辉。
“你长得像你母亲”皇帝忽地来了这么一句,他的视线落在卫扶余的脸上,视线很近,眼神却渺远。
像是在透过她看旁人。
“陛下认得我母亲?”
卫扶余眉梢挑了挑,眸中漫出欣喜。
老皇帝挑了香炉,又添了些安神的香料进去。他的脸隐匿在光影下,皮肤沟壑的每一处似乎都在彰显着这位帝王年轻的时候走过的山河与城池。
卫扶余曾听寺中僧人闲话过,陛下未曾登基之时,征战四方,也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不知为何,继承大统之后反而坏了性情,沉迷炼丹长生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