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珠的嘴角微微上弯,不知是笑还是恼,“我还没吃饱呢。”她挣开他的手回到木凳上坐下,低头轻哼了一声,又拿起了筷子夹起一片青笋细嚼慢咽起来。
他捏着手心余留的一点温软,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午后他们相伴去京都最繁华的商街,严铮让她挑选喜欢的金玉珠翠,她左看右看说是什么都不缺,他选了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拿在手中,看了她一眼,红宝石衬得她肤色更白皙剔透,他便让掌柜包起来。
“使不得,这也太贵重了。”茶珠连连摇手,但包好的红木匣子拿在手里后,她露出几分难掩的喜色,止不住地言谢,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的东西一样。
平日里她也收到过不少珍贵的金玉器玩,她为了显得自己被英妈妈压榨,那些好东西她都主动地赠给了英妈妈,所以英妈妈才会爱称她为“聚宝盆”。
严铮又让她挑几件趁手的月琴、瑶琴、琵琶……“你用楼里的东西,它们磕着碰着了你要赔偿,你用自己的器物总能洒脱些吧。”他想起她在危难关头还要救月琴就忍不住叹息。
他掸了一下腰间的雁翎刀,仪态潇洒,“京都物优,回京后我也买了一把好刀。”
茶珠目光灼灼地打量他俊朗的容貌,由衷地赞叹:“宝刀配英雄。”
“我哪是什么英雄。”他手掌在木架上陈列的瑶琴上拂过,“你看看,我觉得这个琴就不错,上面还纹了雀鸟。”
茶珠垫着脚在他耳边小声说:“这个木琴音色不好,就靠着花里胡哨的纹案骗外行呢。”
她的鼻息引得他耳垂微痒,他往旁退了一小步,他伸手轻挠耳廓,喉结咕噜了一下,笑道:“幸好姑娘是位行家,我险些受骗。”
选了半晌,茶珠看到货架上一根褐色的骨笛,掌柜的说这是西北的雄鹰之骨做的骨笛,在京都是稀罕货,一般店里很难见到。
她捏着骨笛,想起在西北郡王府时曾见过相似的东西,难免有些怀念。
严铮见她神色温柔地望着骨笛,他对掌柜说:“包起来吧。”又问,“茶姑娘还会吹笛?”
“略通一些,公子若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好,下次吧。”
两人在附近漫步,遇佛寺进去参拜,又在寺后的回燕塔登高赏秋色。
他关心地询问那日她们与年姑姑的后续,茶珠圆了一通谎。他道解决了就好,若日后再遇到难处需要帮忙,可以差人来国公府寻他。
茶珠极目远眺,看着绿树点缀的鳞次栉比的楼阁,苦笑着摇头,“还是等公子来寻我吧,公子的身份……我若贸然去国公府打扰,恐怕会污了公子清誉。”
他言说无妨,她还是婉言相拒了。心里不由得感叹,自己真是一朵招人怜惜又懂事自卑的娇花。
从回燕塔下来,日头已经偏西了。
晚霞温柔,绣花布鞋柔软的鞋底踩在青石板路上,橘色的霞光将两人的背影拖得老长。
严铮看着惜玉楼就在长街的尽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心中所想,“茶姑娘,其实我可以为你赎身。”
他在她怔愣的神色中连忙补充道:“我无需你报答我什么,你脱离了惜玉楼之后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茶珠福了一礼,霞光照在她身后楼阁的瓦砾上,她背光而站,眼角微红,“多谢公子好意,可是……英妈妈不会放我走的,她昨日半夜还来敲我房门,极力劝说我办梳拢宴,提早成为楼中的花魁。她希望我能赚更多的银子。只有等我不能为她招财进宝了,她才愿意放我离去。”
“况且,我在京中清倌里颇有名气,想为我赎身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若公子真花了重金替我赎身,想必会闹得满城风雨。方才闲聊时我听公子说起尚未娶亲,我不想连累公子的名声……”她粉唇微微上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泪珠却从清透的眼中滚落了出来。
说完她转身低语,“我还要去找小翠,就不和公子闲话了。”
严铮嘴角下抿,深邃黝黑的眼眸盯着她在黄昏中单薄的背影,心中情绪翻涌,一时无言以对。
他追上去几步,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重合,“你先回去,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茶珠不好意思地摇头,柔声道:“公子不要再破费了。”会是什么大礼呢,她有些期待。
她快步离去。
茶珠在惜玉楼附近的茶馆里寻到了小翠,她听了一下午的说书,出来后还在回味,嘴里念叨着侠客的那几招剑式。
小翠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见茶珠没有答话,她侧头看向她,惊讶地呼道:“姑娘,那公子什么来头?我看你好像哭过,他该不会在你们独处时占你便宜……欺负了你吧。”
夕阳衔山,惜玉楼门口人头攒动,歌伶的妙音已传到了街上。
“他哪能欺负我。”茶珠走了半日感到疲惫,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拿着方才买的东西走进妍苑,又径直往后院的住处走去,“你帮我叫桶水来,我整顿一番,晚间宁公子可能还会来。”
她想和宁公子解释清楚,他虽然人傻钱多让她乐得自在,但她想到下月还要帮温玲玲去接近陆公子,近日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太多。
茶珠推开厢房的门,房中未点烛火,天已经完全黑了,待她看清桌前坐着一人时不禁吓了一跳。
她仔细地打量了那人一眼,轻声问:“年姑姑?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