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折 迫不及待了
灶台贴着后院的围墙,矮矮的灰白土墙上映着秋日金色的日光,墙边种着两颗桂花树,晚秋的金桂已染上了颓色。
茶珠与陆秀洵站在墙边,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将两人的阴影投在了灰白的墙面上,看着像是皮影戏里的两人,也许是牵绳的人有事出去了,就将这两个人像挂在这儿,一人捧着银子摊开双手,一人静静站立,墙上的阴影许久未动。
但他的心却动得厉害,他听着心跳的节奏,也许这律动和《潇湘水云》中云水激荡奔腾的节奏一样,又或是冬去春来,轻松明快的《阳春白雪》。
陆秀洵静默了许久才轻咳了一声,他想起在书院里老师看了他写的文章之后,勉励地轻拍他的肩膀,他模仿着老师的动作,手掌犹豫着轻拍了她一下,“你做得很好。”
看来他昨日唐突的话并未让她心生芥蒂,反而让她有了改变。改变就是好事,这是良好的第一步,让她有了为自己存银子的意识。
那一下鼓励的轻拍,突然让茶珠心神一怔,她能猜到陆公子在想什么,她发现自己潜移默化中学会了郡王的招数,给你一点虚假的欢喜,引得你内心澎湃,然后你便会渴望更多的欢喜,若是知道那欢喜是假的,又不甘心想要博得真正的欢喜,于是陷入泥沼,痛苦挣扎。
温玲玲都跑了,她这是在帮谁引诱陆公子呢?但是她又不能让陆公子对她完全地失去兴趣,附近的郡王府守卫都还看着呢,若是陆公子不来了,他们的计划便失败了,待这消息传到郡王的耳中,郡王难免要召温玲玲来问话。
她得帮年姑姑把这两个月挨过去。
茶珠想了想,又把银子递到他面前,充满感激地说:“公子,你给的太多了,我心有愧,所以才不敢给哥哥乱花。”
陆秀洵退了一步,摆手,面色复又严肃起来,“给你了,岂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普通人家几两银子便够一家老小吃数月了,他昨日给了几十两,原来她是因为常年朴素的拘谨,所以不敢随意动用银两。
他见她双手白嫩,掌心带着莹润的粉红,指腹上却有薄薄的茧,像是长期演奏丝竹留下的痕迹。
不过她兄长懒散,她肯定还要承担家里担水劈柴的杂事,故而手指有一层薄茧。
他又说:“你兄长一百两都敢欠下,你还是捎些银子在身上为好。以免他哪日输光了,把你……”他顿了顿,对良家女子说卖到勾栏瓦肆的话实属不妥,但她那混账哥哥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她没有接话,望着锅里沸腾起来的汤水,用勺子摇匀了锅里的米,又蹲下添加柴火。
陆秀洵微蹙眉头,这粥未免也太稀了,他往米缸里看了一眼,深黑的坛子剩下的粳米不多了,“你平日只喝清粥吗?”
茶珠点头,解释道:“外院种着青菜,待会儿粥快好了,摘一点放进粥里就好了。”他们之前未曾想过陆公子会第二日就踏足此处,甚至设想过他非常的难以接近该怎么办,故而从未演练过后院烹饪这一出。
她对后院的灶台附近有些什么东西,并不清楚,所以她不敢多说,害怕被他看出来什么。
陆秀洵想,温彦臂膀粗壮,面色黑中带着红润,恐怕平日里拿着妹妹辛苦赚的银子吃香喝辣,偏这傻姑娘日日清粥小菜,他也不是故意打量她的身段,但她窄小的肩膀并未与外衫肩处的褶痕对齐,能看出这素色的麻裙对她来说大了一些。
“温姑娘,小生姓陆。”
“陆公子。”她坐在灶台前的木墩子上,看着燃烧的火光,轻轻地念出这三个字。
陆秀洵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能感觉到温姑娘对他没有方才热情了,似乎在用冷淡的行为默默地劝他离去。
他既来看了她安好,不该失了君子风范,是时候走了。
这样想着,他伫立原地脚却迈不开,他看着她帏帽顶上的细竹,寻了一个话题,想再与她多说几句,“姑娘为何在家中还时时戴着帏帽?”
茶珠思索,以陆公子月朗风清的样子,定是不会去青楼的,他常年在国子监读书,哪里会知道一个清倌的名字。
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声,“因为我貌若无盐,不想被人看见模样,所以才时常戴着帏帽。”
温彦长相周正,她怎会貌若无盐,他望着院角的桂花,低低地念道:“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
茶珠记得这首词的后面几句,他用桂花的香韵来形容她,语气中的欣赏溢于言表。她这时候若是接上了这词的后几句,又有几丝欲拒还迎的意味,所以她沉默了。
她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柴,送进了灶火里,偏偏她动作太不熟练,木头伸进去挑动了其余的柴火,一时火光大盛,她躬着身子,头在灶火前,被浓烟呛得直咳嗽。
零星的几点火苗窜到了她飞荡的帏帽上,薄布遇火即燃。
“啊!”茶珠慌张地用手去拍火光,陆秀洵站在一旁,本在失落她不接话,看到她被烟呛到,面前飞起的布又烧了起来,他亦是慌了,一把扯下了她的帏帽。
茶珠呆呆地与他四目相对,她心里直叹自己愚蠢,哪有人会带着帏帽烧火做饭!
陆秀洵倒吸了一口气,也被冲天的烟尘呛到了。
他想过温姑娘容貌小家碧玉,却未曾想她容貌如此美丽。她的眸子极其动人,她好似哭过,眼尾带着几丝粉红,巴掌大的脸,像□□的桃花。
他想起诸如方桃譬李;桃李二物,领袖群芳者也;色之极媚者莫过于桃之类的话……
他突然意识到温姑娘为何时常戴着帏帽,她这般姿容,觊觎之人不在少数。
但她却骗说自己貌若无盐,可见她对他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想将他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