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春——陈十年
时间:2022-01-27 08:47:13

  在河越,死无全尸是非常忌讳的事情。倘若人死后,尸体不全,那魂魄便一直游荡在外,无法转世投胎。
  成卿不想变成孤魂野鬼,也不想被饿死,她垂下头叹气。
  采萍回来,听闻她被训了,连忙道歉:“抱歉啊,二小姐,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将你留在那儿。我带你去认认家里的路吧。”
  成卿点头,跟着采萍出门去认路。她很努力地把每个地方都记下来,但是有时候脑子就是没用。
  她现在记住了,第二日转头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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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嫌体正直。
 
 
第5章 五十滴
  成卿暗骂自己确实蠢笨,为了不在府里丢人,她只好减少自己出门的次数。倘使要出门,也要采萍跟着她一块去。
  成戚送成卿回去,再赶往存光堂去,还是略微晚了一些。
  存光堂,是待客之处。城中小事自然有底下的人处理,倘若有解决不了的事,便层层往上,直到递到成戚手里。这时候,便是在存光堂处理。除此之外,存光堂还是来客接待之所。
  今日成戚见的,便是河越第一大商人,历川。
  河越百姓安居一隅,虽如此,但与中原一直有生意往来。这些生意往来便是由河越的走马商维持。
  走马商有大有小,历川便是其中声望最大的一个。
  历川此前一直在中原忙生意,回到河越,才听闻成家易主。成家家主与他们经商之事不可分割,他近日刚从中原归来,便马不停蹄前来拜访。
  成戚和简伯进了存光堂的大门,历川起身相迎。
  “见过家主。”历川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乍一见到成戚时,还有些别扭。
  毕竟要他叫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家主,还是有些难说出口。
  不过成戚一抬眼,便叫历川心中一惊。
  这孩子身上全然没有孩子气,反而叫人有些压迫感。
  历川不自觉放尊重了些,他抱拳:“家主,历川近来自中原归来,听闻成家噩耗,还望家主节哀。”
  成戚抬手请他坐下,“哪里的话,历先生说笑了。”
  历川摆摆手,又是一番寒暄,最后才说明来意:“还望家主日后多多扶持我们走马商,这是我从外头带回来的一些小东西,不成敬意,还请家主笑纳。”
  成戚看一眼简伯,简伯叫人接过东西来。那是几盆花,看似寻常,却并不容易得。
  除却中原,走马商的生意还涉及漠北、扶桑、西邶等。这几株花,便是历川从扶桑得来的。
  历川怕成戚觉得自己怠慢,开口解释:“这花名唤五十滴,听闻极其脆弱难养,每日浇水只得五十滴,分早晚两次。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能乱了时辰。倘若少一日,它便会迅速地呈现枯萎之势,少两日,便会直接死去。”
  成戚这才懒懒抬眼看了一眼那几株花,灰绿色的花瓣,并不起眼,也称不上多么好看,倒是娇贵得很。
  叫成戚想起家里那个蠢笨的人来。
  历川见他来了兴趣,继续道:“这花娇贵难得,传闻说,五十滴可有起死回生之效。”
  历川表情夸张,成戚心中不以为意。河越向来信奉一些奇门怪术,却从来没有记载,关于起死回生一说。倘若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法,那也不可能落在这几株花上。
  成戚伸手逗弄花瓣:“多谢历先生,东西我便收下了。我这里也有一些小小心意,便回赠先生吧。”
  简伯叫人把东西拿上来,那是两支千年人参。
  历川接过,面上喜色难掩:“多谢家主。”
  成戚点头:“我今日还有些旁的事情处理,便叫简伯替我送送先生吧。”
  历川摆手,表示不敢受这种礼遇。成戚坚持叫简伯送他出门,河越地域并不宽广,经商是必不可少的。
  成戚看一眼那几株五十滴,如此难养,倒是适合那人。
  他道:“把东西送去二小姐那儿,告诉她,倘若养死了,她也不必活了。”
  那奴仆点头,抱着东西离去。成戚转身,去处理旁的事物。
  仆人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成卿懵得很。
  那仆人说:“家主说了,倘若二小姐养死了,也不必活了。”
  成卿小小的身躯一震,看着那三盆灰绿色的花。她稚嫩的脸,也如那花瓣一般灰绿了。
  仆人又道:“此花名唤五十滴,是历先生从扶桑带回来的,听闻能叫人起死回生。这花娇贵,须得每日浇水五十滴,早晚两次,不能少,也不能多,更不能乱了时辰。”
  成卿和那几株花大眼瞪小眼,仆人把话随意地放在走廊旁边,便是成戚与成卿房间相连的那一面墙壁旁边。
  这花这样娇贵,竟这样随意地摆置。
  成卿不甚理解,她叫住那仆人:“这花便放这里?”
  仆人点头:“这是家主的吩咐,倘若二小姐有什么疑问,可以亲自去问家主。”
  她耷拉着脸,她哪里敢?
  仆人走了,剩下成卿看着花,话也看着成卿。这五十滴落在成卿手里,不知是花受罪,还是成卿受罪。
  成卿长叹了一声,用稚嫩的语气说:“你便是我的命啊,五十滴。”
  花是听不懂她说话的,这府里,也没人听她说话。
  她来这府里好些日子,没什么人会和她交流。
  她明白自己身份尴尬,也知情知趣,不会自讨不自在。
  尤其是讨成戚的不自在。
  但是成戚尤其喜欢讨自己的不自在。
  当夜,成卿小心翼翼蹲在走廊上给五十滴浇水。
  五十滴,可这滴,又该如何呢?
  成卿不知道,只好拿了一片树叶子,蘸了水,给五十滴浇水。
  廊上长明灯不灭,成卿浇水浇得认真,没意识到身后的人是何时来的。
  “倒是懂得保命。”成戚开口。
  成卿吓得跌了个屁股墩,反仰着头,看着成戚许久才反应过来。
  “哥哥回来了。”她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她先前一直蹲在那儿,衣服弄脏了也不知道。成戚看着她弄脏的衣服,眸色沉了沉:“日后再把衣服弄脏,我便叫人打你板子。”
  他板着脸,语气认真又凶恶。
  成卿略缩了缩身子,只能连连道歉:“哥哥对不起。”
  成戚有洁癖,看不得那些脏的东西。这是由他的病而起的。
  成卿不明白他为何生气,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成戚不喜欢她,且不喜欢极了。
  毕竟她如今顶着一个野种的名号,昭示着一桩丑闻。
  只是不知为何,他还要匆匆地出现,又匆匆地离去。
  成卿看着成戚的房门砰地换上,她的花浇完了,她也该回自己房间去了,但是她还没吃饭。
  她原是为了这口饭,决心做一个骗子。如今做了骗子,还是吃不上这口饭,真叫人惆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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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夏天
  成戚关了门,在座位上坐下来,因为生气而起伏的胸膛,以及微微的气喘。
  房间里的香使他呼吸平稳下来,成戚的手微微攥紧。
  他方才看那小野种身上脏成那种,便一时忍不住情绪。
  他分明吩咐了人,给她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用最好的,她却仍旧是那个样子。这叫成戚生气。
  成戚深吸一口气,唤人进来:“阿蛮,二小姐可吃过晚饭?”
  阿蛮推门进来:“回少爷的话,好像还没有。”
  成戚看向门外,叹口气,认命地起身。“你命厨房做些好菜,送到二小姐房里去。”
  阿蛮点头退出去,成戚走到书桌旁,他拿起笔,手却微微颤抖。从前有郎中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药是不能断的。他不能过多地运动,甚至不能过多地操劳。但凡有一点过了,他这身体就如同风里的风筝一样。
  成戚拿着笔,尝试写字。他的手一直颤抖着,笔尖在白纸上划下几道混乱的痕迹。
  成戚咬着牙,用左手握住右手,往右划开一横。
  那一横歪歪扭扭,刺了成戚的眼。
  成戚丢开笔,看着那一片狼藉眼神暗下去。他起身往外走,敲开成卿的门。
  成卿打开门来,方才叫阿蛮去办的事,显然还没做成。
  成卿有些怕他,眼神躲闪。
  成戚道:“这些日子你可写字了?”
  成卿点头:“写了的,每日都抄写了。”
  她答完,有一阵晚风吹过来。她记起成戚身体不好,赶忙退开一步,请成戚进来。“哥哥进来吧,我现在字写得好看了。”
  她侧身让开,待成戚跨进门,便转身去往书桌。
  她拿出笔墨,在白纸上写下“成戚”和“成卿”四个大字。
  倒是工整多了,描摹他的字有了几分相像之处。
  成戚脸色稍缓,别扭地挤出一个音:“嗯。”
  成卿放下笔,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成卿偷偷摸摸地看他,小手放在背后,很是不安。
  成戚看她这样,视线飘过去:“自明天起,你除了照顾那些花,还得把我的房间也一并打扫了。我养你,也不能白养着。”
  成卿点头:“嗯,记住啦。”
  她脸上看不出什么不高兴的神色,成戚观察着她的神色,有些意外。
  阿蛮敲门:“少爷,饭食送过来了。”
  成戚转身,“嗯,端进来吧。”
  阿蛮把东西端进来,放在桌上。成卿原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直到闻见了香味,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晶晶的。
  她看向成戚:“谢谢哥哥。”
  成戚嗯了声,没说什么。他也没走,成卿坐下来,又看他一眼,问:“哥哥可用过饭了?”
  成戚仍旧嗯一声,“你吃你的吧。”
  成卿饿了许久,忙不迭扒拉了一大口,表情更是满足得不得了。
  成戚就在一旁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原是用过晚饭的,这会儿倒是看饿了。
  成戚理直气壮地在她身侧坐下来,拿过另一双筷子。阿蛮是懂事的,马上替他盛饭。
  成卿瞥他一眼,偷偷给他夹了一块肉。
  “哥哥吃。”
  成戚看着她湿漉漉又亮晶晶的眼睛:“你吃你自己的。”
  语气很凶,成卿马上低下头去。
  成戚吃饭很斯文,且慢。成卿都吃了一碗,成戚才吃了一半。
  成卿又瞟他一眼,成戚便把碗推过去:“吃吧。”
  成卿接过他的碗,很是高兴:“谢谢哥哥。”
  成戚只是被她勾起了吃饭的兴趣,等真入了口,又发觉也没那么好吃,真不知她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成戚放下筷子,只是安静看着她。
  过了会儿,成戚忽然道:“阿蛮,去我房里取那本启蒙书来。”
  阿蛮很快取了东西回来,成戚拿过书,放在成卿旁边:“从明日起,你得学识字。”
  学识字自然得有老师来教,成戚一顿:“等你吃了饭,我便教你第一页的东西。你都得记住了,懂吗?”
  成卿还含着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像一个小老鼠一样。
  她点点头,语气含糊不清:“好。”
  她吃得好饱,摸着鼓鼓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成戚。
  成戚似乎没看她,只是拿起那本书:“吃饱了?那就读书吧。”
  成卿点头,从凳子上爬下来,没站稳,得亏成戚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
  成戚似乎轻笑了一声:“站好。”
  成卿站好,和他到书桌旁边。阿蛮和采萍便收拾他们吃下的东西。
  成戚叫她在椅子上坐下,将书本打开第一页摊放在她面前。
  成卿没有基础,教起来其实有些难度。成戚隔几句话便忍不住骂她,她虽然觉得害怕,还是笑嘻嘻地应着。
  成戚看着她的笑脸,又忍着脾气继续教她。
  ?
  成卿其实不懂成戚为何要折磨自己,她都想说,要不就找个老师来教她好了。
  可是她不敢说。
  她只好笑着,以前有人说,她笑起来很可爱。她只能尽力地更可爱一点了,这样才能打消成戚的怒火。
  成戚教她直到深夜,成卿眼皮都在打架。成戚看她昏昏欲睡的眼神,这才终于松口:“今日便到这里。我今日教的这些,你都得记住了。我只给你三日时间,倘若三日后我来查,你记不住,你就死定了。”
  她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成戚别开眼:“那便如此吧。”
  他放下东西,回自己房间。他每日睡得早,起得也早。
  阿蛮忍不住劝他:“少爷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这样的事,日后不能到这么晚。”
  成戚淡淡应了声:“你也退下吧。”
  他独身回到自己房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其实他并不喜欢睡觉,因为给他的日子这样短。他也害怕,一睡下去,就不会再醒了。
  成戚在灯影里发了片刻的呆,忽然又起身去拿毛笔。
  他的手终于不抖了,他握着笔,在纸上写下一行: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河越的春天早就过去了,河越的夏天是很炎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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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罚跪
  河越的气候奇异,冬天很长,夏天也很长,春秋在夹缝里苟且偷生。
  夏天是河越的重要活动时节,在夏天有诸多的活动,譬如说情人节,譬如说篝火节等等。
  夏天的天亮得很早,成卿睁开眼,看了眼外面敞亮的天,爬起来给五十滴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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