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说,若把虞姬演活了,演员是什么样子,虞姬就是什么样子。
言之有理。
这期间有一些女孩子来试戏,牡丹社留下了三位。有一位女郎眉眼深邃,她是个混血儿,还有一位是中文系的系花,生的娇小玲珑,像个大家闺秀,最后一位很英气,剑花挽得极好,她说她祖上出了个很有名的旦角,可这位女同学第二天就退出了,因为忙于实验,无法分身。
这样一来就剩下了两位,牡丹社也就有了分歧,有人支持混血女郎,有人支持中文系系花……后来不知这两人闹了什么不愉快,纷纷赌气罢演,社长坐在桌子上长叹:“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一天,牡丹社所有成员都坐在一起商讨,决定要不要放弃《霸王别姬》。
放弃肯定不忍心,因为已经筹备了好些时日,可继续又实在艰难,仅是刚开始的选角就叫人精疲力尽。
这个时候,春天已经到了尾声,风一吹,花瓣满地,南栀到花园里捡拾落下的茶花。
茶花是一整朵落下,和盛开时并无两样,尽管它已从枝头老去零落,不日便会枯萎成泥。
她站在火红的茶花丛里,抬起头时,有一人走过来,问她愿不愿意试一出戏。
南栀很疑惑,问他:“什么戏?”
“《霸王别姬》。”
.
南栀看过戏,有一年山下来了一个戏班子,演京剧、演昆曲,她每日都跑下来看,甚至会唱一小段,后来日军抢了他们的花旦,花旦誓死不从,跳河自杀。
这个花旦歌喉婉转,人也美丽,南栀趴在后台看她,她便走过来抱起南栀,给她看美丽的戏服,让她摸绚丽的珠钗,最后还送给南栀一朵绢花……她说等她唱到二十五岁,就不上台了,她要教别人唱戏,要让外国人知道,中国的戏曲这样优雅。
可是她连十八岁都没有活到。
后来人们提到她,总说当年那个戏班子里的花旦,只有南栀还记得花旦名叫乐岚,那年十六岁,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
那人又问:“愿意来试一试吗?”
南栀提着花篮,坚定的点头。
穿上水袖,简简单单一站,她回忆起乐岚在台上巧笑倩兮的模样,出神了一会儿,社长却在这时激动道:“感觉对了!”
什么感觉?大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或许是那一瞬的南栀,温柔与坚定交织,从容与绝望并存。
角色定下来,便要着手排练,排练了一天后,宋子儒跑到了松月泊家里,倒在沙发上使唤他:“月泊,给我倒一杯水。”
松月泊没回答他,起身去桌前给他倒了一杯水。
宋子儒一饮而尽,对他道:“有时间你一定要来看我排练,保证会对我刮目相看!”
松月泊笑笑,问他:“虞姬是谁?”
宋子儒一拍脑门:“哎呀忘记问了,我今日没见到她,她跟着另一名老师学,不过她的名字我好像听过。”
松月泊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身换了一件外套,邀请他一同出去吃饭,近日街上新开了一家羊肉汤店,据说滋味非常正宗。
尔后几天,松月泊也忙起了实验,等他清闲下来,《霸王别姬》已经快要在大礼堂上演,他总算抽出来时间去看一看宋子儒排练。
他走到牡丹社门口,见里面每个人都全心投入,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他也没有打扰他们,轻轻地走了进来。
宋子儒已经换上了装束,正靠在门柱子旁,乍一看很有楚霸王的风姿,他提步走过去。
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鼻端传来脂粉香气,对方急忙道歉,松月泊认出声音,惊讶道:“南栀?”
南栀一愣,她也很意外,张大眼睛望着他,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已经换上了长袖戏服,长发半扎,脸上有薄薄的一层胭脂。跟平日的南栀有些不同,松月泊还来不及开口,那边已有人喊:“虞姬——过来——”
南栀对松月泊笑一笑,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松月泊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宋子儒见松月泊站在原地不动,走过去戳一戳他:“你咋了?”
松月泊回神,垂了下眼:“没什么。”
“刚刚那个女孩子就是虞姬,好像叫南栀。”
“嗯,我认识。”
“你似乎有些不高兴,实验失败了?”
“没有。”
“那你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