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正井然有序地进行医治的准备。不知何时青茗已经端着热水回到房中，缨绒递给琉锦他要的药，便接过青茗手中的水盆疾步来到少女身边，给她细细擦拭血污。
许是她下手有些重，一些较深的伤口还是会止不住地流血，这一幕让青茗心疼至极，想上前接手又怕惹恼了琉锦，只得站在一旁默默按捺住担忧。
“手不要抖，流血很正常。”琉锦温柔的嗓音安抚了紧张地缨绒。她咽了口口水，点点头，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而这边琉锦蹙眉看着手边的药，扭头对青茗说道：“手边药不够，我尽力保她不死，至于完全医治须待她今夜险境过去再谈。”
青茗神色凝重，扫过榻上已然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少女，点了点头：“能活着便是最好，有劳琉锦前辈了。”
琉锦前辈？他们看上去一般年纪，所以琉锦其实辈分很大？缨绒带着点漫无边际、不负责任的猜想继续干着手中的活。
第四十三章
眨眼间天已露白，琉锦凝神以妖力包裹灯莲空青小心敷于少女的伤口处。灯莲空青是他闲来无事用莲心草和石灯参调制的加速皮肉愈合之药，以妖力催发可最大化药效。
“好了，命已保住。”呼出了一口气，琉锦抬眸看向随之松了一口气的青茗，语气温和却疏离：“你们速速离去。”
最先惊讶的却是缨绒，她觉得琉锦很不对劲。在她记忆中，妖受伤找他医治的话，琉锦会温柔地治愈他们并叮嘱很多注意点，像今天这样言简意赅地赶人倒是头一遭。如果说是不愿意，那不医治便好，又为何尽心尽力使用珍贵药材去医治后立刻急匆匆驱赶？
看了看依旧昏迷中的少女，青茗也不知如何是好：“我……”
诚然，琉锦不问出处与缘由便为他们耗费心力与珍贵药材医治已是仁至义尽，现如今伤情既已稳定，驱赶他们也无可指摘，但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伤势。
话还未说完，三片黑色羽毛破空而至，目标正是一身淡青色长袍的青茗。青茗反应也是极快，挥出三道青色的妖气抵御下这三枚黑羽。
缨绒很熟悉这黑色羽毛——乌羽玉！很显然青茗也熟悉这黑色羽毛，更准确地说是熟悉这上面缠绕的妖气。琉锦抚额，暗叹还是让他们碰上了。
果然下一瞬乌羽玉带着汹涌的杀气推开药房的门，面如修罗：“青茗！你这混蛋怎么还活着！”
被点名的青茗先是讶异，而后一改之前的沉稳，争锋相对：“你不也还活着吗！”霎时间房内涌动着一黑一青两股妖气。
见一言不合两者又要动手，琉锦先一步开口阻止：“这是药房。”言下之意是要打出去打。在场他的实力最强，乌羽玉自不必说还是很顺从地离开屋子，青茗出于礼仪与榻上少女的医治人情也按捺住内心，跟随出去。不一会便听得院内你来我往的过招声。
缨绒彻底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场唯一知情人的琉锦一边探手试了试少女额上的温度，一边缓缓给缨绒讲述：“乌羽玉和青茗一样，同属于鸾鸟一族。鸾鸟在上古时期原是神族，后来神降之后弱化为妖。”
“神降？”听到一个新的名词，缨绒问。她对于上古时期的了解只有琉锦之前讲的睦月神的故事。
“我曾讲过，睦月神推翻了神界的统治，那之后便发生了上古最大的动荡：神降。众位神明纷纷陨落，不知所踪，妖族就此兴起。”
“那是睦月神杀了那些神吗？”
摇了摇头，琉锦道：“无人知晓，但在我看来并非如此，否则便无法称作‘神降’而是‘神陨’了。说回鸾族，百年前，辉国圣主突然逝世……”
啊！这她也知道！之前林娘与她讲过这个：“嗯嗯，我想起来了。林娘与我说过，辉国联盟为了圣主之位打了起来，鸾族是依附于凤凰一族的，凤凰战败后销声匿迹了。”
缨绒这模样像极了求夸奖的孩子，琉锦微笑，顺着夸她：“没错，缨绒很厉害。”说得后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琉锦接着道：“据说当时墨狐族稳占上风，凤凰不敌被追杀，鸾族为了保护凤凰灭族，但也是这一场青鸾的灭族之战导致墨狐一族元气大伤，最终凤凰得以保全。”
为了另一个种族灭族了？那如果说青茗与乌羽玉同族的话……那岂不是唯二的两个鸾鸟？也就是说鸾族其实并没有灭族，还有血脉延续！
“我原先也只道乌羽玉是人界仅存的鸾鸟，可昨夜听青茗自报家门又感知到他与乌羽玉近似的妖气我才确定世间还有鸾鸟存活，只是不知除此之外还有多少。”
可是不对啊，若说青茗是鸾鸟她还信，可乌羽玉是一身漆黑，传言鸾鸟不是绝美的鸟儿吗？
将自己的疑惑道出之后，琉锦苦笑：“这我也不知，乌羽玉对于自己的事情总是三缄其口，我能了解到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况且我本身也不该插手他的事。”
缨绒不能理解琉锦的想法：“乌羽玉不是伙伴吗？”她不信琉锦是凉薄之人，当初自己自山崖坠落、受妖气侵袭、青茗求医这等等等等都与他没有干系，可琉锦并非袖手旁观，反是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们。
外面的打斗声愈来愈烈，甚至能够听到乌羽玉愤怒的嘶吼声与青茗的闷哼。
与外面不同，屋内十分安宁。琉锦平静地注视着缨绒，湛蓝的眸子不带一丝波澜，如同风平浪静的大海：“有些事对于妖来说就是禁忌，不可轻易触碰。即便是你也不可以深入其中。妖就是妖，人就是人。”
他不会去左右乌羽玉的处事与想法，也不会去逼迫乌羽玉接受他的观念，这是长久以来他与乌羽玉心照不宣的约定。而对待缨绒，他已经很包容了。缨绒很特殊，但她总还是人类，那便不应该牵扯进妖的世界。他会将她留在身边保护起来，可这不代表他会放心她毫无顾忌地踏过那条界限。
缨绒有些挫败，果然对于他们而言，自己始终是局外人，源头上的差异导致她没有办法与他们共情。正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在相同的位置上，所以再怎么努力都是笑话。无力感袭上心头，缨绒的眼睛有点模糊，无色的液体涌上双目。她眨眨眼睛，咽下苦涩。她可是很坚强的姑娘，才没有想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