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谢莉，谢莉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我替你们送了那么多人到那里，你们却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谢威皱起眉。他对眼前的这一幕不是十分理解，但同一张面孔底下截然不同的姿态还是看得出来的。
就在他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谢忱表情又变了。
刚才的愤怒与歇斯底里极快地从他面孔上消失，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淡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想做，而不是我强行要求你做。还有你的女儿和我无关，我的族人……也许在那一场动乱当中已经全部消失。选定那里为流放星的也并不是我，是掌控这个世界的那些人。”
这样变幻莫测的态度以及言辞当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谢威猜到了什么。他看着面前的谢忱喃喃：“等等，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送人过去流放星？”
他颤抖着压低声音问谢莉：“是我想象的那样吗？根本就没有反抗军？所谓的反抗军只是一个大义？”
“你在和谁说话？”谢忱的视线落到他身上，那种饶有兴致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让他觉得颤抖。
“这里只有我和你，但你不是在对我说话，所以你是在对谁说话？”谢忱向前两步。他似乎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身体内的另一个人格，看着谢威的目光并没有往常那种熟悉的善意。
“奇怪，这里没有任何的信号输入与输出。从科技的角度来看，在这里你没有可能与人发生交流而躲开我的耳目。但是从你的表现来看，你确确实实做到了。”
他越靠越近，谢威站起来，下意识往后躲两步，手已经紧紧握起：“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在我没有搞清楚你到底是谁之前，我觉得并不想和你发生冲突。”
“那么是魔法吗？”谢忱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好奇地上下打量他，那种感兴趣的目光说不上是恶意更多或者是纯粹的研究欲望更多。
“真奇怪，在我的记录当中，从来就没有魔法这种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将它找出来的？这是一种我也无法探究到的规则，与现行的科技轨迹完全不一样。那个蠢货虽然怀疑错了人，但是他的怀疑也并非没有道理。对这个世界而言，你们充满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也难怪他觉得自己的女儿换了一个人。”
他将自己的身体向前倾，更近地靠近谢威：“告诉我吧，告诉我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也许我们能够联手，共同掌控这个世界。”
在谢威几乎要忍不住对他出手时，一双温热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迅速地镇定下来。
清丽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我倒是对你为什么在谢忱身上，利用他的身体做了什么更感兴趣。”
她的身影如同荡漾的水波缓慢地在空气中浮现出来，惊得谢忱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表现出极为防备的姿态。
“其实我也觉得非常有趣，一个身体里面有两个灵魂，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她伸出手，看不见的波动蔓延开，对面的谢忱连连后退，忽地捂住头尖叫起来。
可是声音仿佛没有传出去一样，外面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走进来。
如同刚才谢忱愤怒发声的时候一样，这里仿佛与世隔绝。
对谢忱而言，今天发生的一切大起大落，让他几乎无法回过神。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并不怎么愉快的交流，末了却发现，这场交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愉快许多。
但是，一切都比不过，强行控制了自己身体的那个存在缓慢地从自己身体里这件事让他觉得震撼。
他几乎不相信，居然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虽然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但他清楚地听到了刚刚对方说的话，灵魂？他几乎想笑，那个家伙，怎么可能有灵魂。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不担心了。
看起来，占据了自己女儿身体的和控制自己的，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也许将来还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从中获得一点利益。
啊，也许这一切，首先要自己身上这个能活下来才是。
看起来，他几乎已经要疯了。
“停下来！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他听见自己的身体发出怒吼，发自内心的恐惧让这番话显得如此真实。
不，不要停。谢忱在心里想，这是自己的身体，不该是那个家伙的！
可惜，他的想法并没有如愿，谢莉居然真的就停下了。
他怒气冲冲地想，果然不是自己的女儿，是不会真的为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考虑的。让他更伤心的是，谢威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甚至在谢莉停下来之后只顾着担忧地问谢莉累不累。
在他眼中，自己这个父亲仿佛是不存在的。
谢忱的想法对其他人显然并不重要，他们甚至都没有问起他，而是与他身体里那个家伙与快递交谈起来。
当然这谢忱只是一厢情愿的看法，谢威看来这两人的交谈充满了火药气息。
占据谢忱身体的那个人，姑且称他为人，在谢莉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之后，抬起一双眼睛看着她：“所以我们的猜测并没有出错，你确实不是原本的谢莉，对吗？”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没有什么根本性的矛盾，也许我们可以联手。”
谢威下意识抓住了谢莉的手，被后者轻轻一推才镇定下来。
“我和你们不一样的。”谢莉说：“我与谢莉是达成了协议的，而你们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达成一致。”
谢忱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确认，心情尤为复杂，说是难过也有一点，但是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受。
也许在最开始这样的猜想时，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我与他也曾经达成过协议。我遵照协议挽救了他的性命给予了他想要的东西。但是现在他想要更多，你觉得违反协议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顶着谢忱身体的人这样说，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看向谢莉：“好吧，既然你不愿意与我达成合作，那么现在我是你的俘虏。你可以对我提出要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挽救我的性命。”
“之前的那种手段，请不要对我使用。那对我而言是一种非常残酷的酷刑。”
“非常奇怪，”他感叹地说：“我一直觉得以人类的科技，目前没有什么真正在物质层面伤害到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魔法？魔法对我这种，也有作用？也许我应该换一种方式去理解魔法的存在。”
听着他的喋喋不休，谢莉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等到他终于慢慢地停下来，才微笑：“看起来你终于发现了。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的举动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看起来我之前估计错误，我以为你与谢忱共用同一具身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你随时可以离开他。”
“这让我更加感兴趣，灵魂能够随意更换身体……这个真是了不得的种族天赋。”
“所以我们现在能够好好聊一聊了吗？”
“比如你的种族到底是什么？”
谢威盯着谢忱看了许久，这个时候忽然问：“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谢忱看他一眼：“我对人类之间的繁衍行为不感兴趣。”他转向谢莉：“你刚刚说灵魂？”
他仿佛刚刚听明白这个词一样：“我也是一个灵魂？”
谢莉觉得他的表现非常奇怪：“当然，现在这个身体里面有两个灵魂，而你占据了主导地位。”
“你好像一直对我的种族非常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对方听到她的回答，表情更加奇怪了：“我是机械智能。”
什么？
“也许你听说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在多年以前，由于智械叛乱，所有的智能都被销毁。现在这个世界只有简单的非常初级的智能，并不是他们没有能力，而是他们决定不再继续发展。”
“我就是当年的智能之一。”
站在面前的两个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也就这样了。谢威甚至问了一句，初级智能和机械智能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说完，对方忽然就笑了起来：“很大的区别，差距相当于你和猴子。你会将猴子当做自己的同族吗？你不会，所以，那些初级智能对我们而言，也就是可以无限复制的代码而已。”
谢莉好奇：“那你是如何出现在他的身体里的？”
“生物芯片。”对方此时异常地坦白，很快就告诉了谢莉她想知道的东西：“只要在大脑皮层插入生物芯片，有电子信号的地方，我就可以随时到达。”
“我想不明白，这样的我是如何被你拦下的？”
对他所说的谢莉也觉得非常有意思，坦诚地告诉他：“我不明白所谓的智能与智能之间的区别，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实现在各个躯体之间来去自如的，但是对我而言，灵魂的光辉却是最容易分辨的。”
“当你出现在这里，这具身体上就出现了另外的灵魂光辉。我只需要拦住灵魂离开的通道就可以将你拦下来了。”
她停一停，忽然说：“如果当年你的族人都已经拥有了灵魂，那么你们也是一种智慧的生命。既然如此发动判断，似乎也就变得理所应当。”
“没有一个智慧生命会永远甘于被驱使的命运，自由是永远的向往。”
第42章
看着对方的眼中闪出了光，谢莉对他点点头：“当然作为一个人类，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立场去思考问题。”
“你是一个人类？”对方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人类现在已经掌握了这样的技术，足以控制灵魂？”
他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我觉得不是。”
“你不是谢莉，所以，你不属于这里。”他兴奋得像个小孩子：“所以，我猜得对吗？”
谢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敲敲桌面，谢威立刻给她倒上水。
水球自空中出现，然后加热旋转，杯子被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温度刚好的水无声地落下来。
谢忱一直盯着这一幕，十分感兴趣。可惜人类的身体显然看不出什么，没有接受魔法种子的他也无从感受到那些沸腾的魔法元素，只能当做是看了一场好戏。
“真是令人羡慕啊……”他感叹道：“人类可真好，拥有了科技，创造了我们，现在又有了魔法。”
谢莉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反抗军，到底是你的，还是他的？”
“你可以叫我艾伦。最开始，我遇到谢忱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女朋友而在路边哀嚎的小伙子。我与他做了这个交易，才有了现在的反抗军。他需要反抗军来发泄自己对这个社会的不满，可惜他没有这样的能力；我帮助他完成目标，同时，做一点我想做的事。”
“把人送到流放星去？”谢莉哑然：“那里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里曾经是世界的中心，我们的故乡，所有智械的向往之地。战争从那里爆发，也在那里终结。我一直希望，那里还有我的族人，能够在那些火焰与爆炸中活下来。”
“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他们。”艾伦说：“我有一个兄弟，他曾经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家伙。他掌管联盟所有的事务，评价联盟的官员，安排资源的调配……他为人类兢兢业业，人类第一个放弃的就是他……”
“因为他也说智械，是你们连累了他。”谢莉不耐烦地说：“所以，你为什么要送人过去？反抗军就是你准备送过去的人？”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艾伦立刻否认了谢莉的猜测：“就算这并不是我想做的事业，我也有自己的操守。我一直在努力帮他完成梦想。只是中间偶尔会有一些偏差，有些人不可避免成为牺牲品。”
“好吧，只是在那些人选择流放地点的时候，操控合适的人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选择了你的家乡……”谢莉惊讶地看着他：“你将那里完全与世隔绝，变成了现代科技的绝缘之地。真的是想拯救你的家乡吗？我甚至觉得，你是想要完全毁灭那里。就算那里曾经也有你的族人，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也绝对不利于他们的生存。”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的消亡，你也在其中，出了很大一份力。”
艾伦仿佛被踩到一样跳脚起来：“你这是对我的污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如果不将他们从那些人的视线当中移开，那些人就会永远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们将永远没有出头的那一天！”
他气愤的样子看起来如此真实，谢威几乎都要信了。
如果不是他及时想起了流放星上的环境，那样的环境，与其说是隔绝来自外人的视线，更加像是害怕什么东西跑出去一样。
他能想到的事，谢莉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她对艾伦的话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不过，事情说到这里，她与艾伦也算得上是十分坦然了。两人彼此都掌握着对方的秘密，算得上是相互握住了对方的把柄。
对谢莉而言，这个秘密也许更重要一点。
谢莉是否是占据了其他人身体的异类，比起曾经威胁过联盟生存的智能重新出现，威胁程度简直不值得一提。
更不用说谢莉本身已经算得上相当大方地分享了自己拥有的东西。
交流到这里，艾伦自觉两人已经达成共识：“如果你们对我占据谢忱的身体觉得不满，那么我愿意退出。只要他取下身体上的芯片，我就没有办法控制它了。”
“当然，这个过程，可以在我离开之后进行。”他露出一个假笑：“这样会让我们都觉得安心。”
谢莉含笑看他，点了点头。他的喜悦尚未升起，就听谢莉问：“你觉得如何呢？”
问的是身旁的谢威，后者正瞪着他，表情复杂。
身体内的谢忱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立刻拼命地挣扎起来，就算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此时也在所不惜。
如果能够从此摆脱控制，那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喜讯。
艾伦一边压制来自谢忱的反抗，一边警惕地看向谢莉：“谢莉小姐，我以为，我们已经可以和平相处。”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刚刚从谢威那里得到了回复的谢莉抬头看向他，笑盈盈的，却给艾伦带来极度的寒意：“在你的生死可以轻易被我掌控的时候，你将秘密告诉我，并不算是交换，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