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全去烧热水,林捷给她擦身换干净衣裳,林皓和林致去院外等林给拿药回来。
两人在雪地里冻得发僵,林皓搓着手,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看着林给会出现的方向,哈着气嘟哝:“这人到底干什么去了?拿个药用得了这么久吗?幺妹正烧着呢,可怎么办?早知道就我去了。”
林致夜冷得不行,吸了口气,“再等等,夜黑路不好走。”
正说着,两人就听到了远处传来马的嘶鸣。林皓惊愕回头,看着林致,“村里何时有马了?”
“不是村里的。”林致眼神平静看向光亮处出现的人影,朝林皓扬了扬下巴。
林皓顺着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前。不等她问话,那人二话不说,将怀中抱着的匣子递给了两人。
声音沙哑,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地道:“这是给林姑娘的药。”
他的声音把两人着实吓了一跳,因为声线不似寻常的沙哑,但两人没有细想,但是也没有冒然接过。
林皓看着他手上的匣子,狐疑道:“谁让你送来的?林给?”
黑衣人愣了一下,很显然是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又很快点了点头,“是。”
林皓这才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一箱,他差点没抱稳,“什么药这么重?不知道的以为装的什么金银财宝。”
林致没有林皓那么好糊弄,他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皱眉询问:“林给呢?你是他何人?为何让你把药送来?”
黑衣男人没给答复,快速转身离开了,片刻后,黑夜中再次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
林皓傻楞地看着手中的匣子,一脸踌躇,“这咋整?”
“你俩愣着干啥呢?可是林给回来了?”林全正好从院里出来寻两人,看到林皓手中的东西,愣了一下,“皓儿,你这抱的甚?”
“是给幺妹的药。”
林全这会夜顾不得怎么来的了,催道:“那快拿去灶房给你幺妹煎上啊。”
一行人折腾了一宿,林予的热也算是退下去了。隔壁家公鸡报晓的时候,林舒起来了,他们才回林家去歇了会。
——
林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林家几个男人在灶房张罗午饭,林舒和林捷在她屋里轻声交谈着。那个小萝卜头趴在床沿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林捷回头,瞧见他要伸手摸林予额头上的纱布,她忙出口训斥道:“俊俊,过来,你……”
小孩笑着回头,拍手惊呼:“娘,小姨母醒啦!”
身后两人同时站了起来,“醒啦?”
林予睁开眼,眼神迷离看着房梁恍惚了好一阵,才视线聚焦,看清一旁俯首关切看着她的两人,应该说是三人,还有一个小萝卜头被挤一边去了,硬是梗着脖子往她这凑。
林予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对另外两人笑道:“大姐,三姐。”
“哎!你先别动,我这就去喊爹他们。”林捷说着就跑了出去,出了屋就跟喜鹊报喜似的冲灶房的几人吼着,“爹,幺妹醒啦!”
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见几人全都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幺啊,你可算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跟爹说。”
“是啊,幺妹,头还疼吗?哪个龟孙打的你?告诉哥,哥去削了这个狗娘养的杂碎玩意儿!”
林予被林皓晃得头又开始晕,林舒见状赶紧把林皓拉开,“行了,过阵再说,幺妹刚醒,这又是伤着又是病着呢,昏迷了这么久,先让她缓一缓,吃点东西。”
“是是是!”林全笑道:“先吃饭,睡这么久也该饿了,我饭烧好了,可以开饭了。”
林予被林捷扶着下床,身子正虚,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林舒也不顾自己的肚子,要来扶她,林予摇着头,唇色苍白,笑了笑。“无碍,就是头还有点晕。”
路过院子的时候,林予往四处打量着,一直到灶房,都没有找到林给的身影。她记得昨夜林给回来了的,难道是她记错了?
其他人心知肚明,知道她在找什么,但谁也没有开口。从那箱名贵药来看,他们大致知晓了林给身份的不简单,昨夜更是让人送了药便在没了身影。
昨晚林予的事如今已经在村里彻底传开了,多少人明面同情安抚,实则背地已经把林予清白被毁的事编出了花儿。
听到这些,要不是林全拉着,林皓的拳头直接朝那些人挥去了。神他娘地清白被毁,他幺妹请清白白一个姑娘,被那些个长舌妇说成这样,叫他如何能忍?
林给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消失,林家人也都一致默认他是心有芥蒂,所以连夜跑了。
身子病着,没有食欲,林予吃了一点又回去躺着了。
林舒和林捷紧随其后跟着她进了屋,有些事情林全他们开不了口,就只能他们身为姐姐的来。
看两人有口难言的神情,林予知道她们要说什么,想来她的事村里已经传开了吧,就算什么事也没有,名声也都没了,就是不知那老头没有得逞,周荷和李惠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呢?
林予冷笑了一声,眼神一点点声出寒意来。
林舒和林捷问她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听到最不能接受的消息,好在,林予拉着她们,神色淡然道:“我没事。”
就这三个字,一众人的心彻底放进了肚子里。
之后又听林予说了那老头的意图,一行人听得都红了眼,抄起家伙就往那老头家去,可惜扑了个空,听人说已经很久没有在村里见过那人了。
因为这事,他们有气找不到地出,于是一连几日,林家的气氛都有些压抑,林予也一天到晚除了吃饭,都将自己关在屋里,让他们心里的怒气更是积攒到了极致。
直到一日清晨,天还没亮,雾气弥漫,李惠在这时候突然回了林家。
天冷,又没活,林家人这时也都没起,林予的风寒往复几次,一直没好利索,这天早上是咳醒的。
醒之后索性也就没睡了,揉着头下床,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黑色大氅,她顿了顿,拿起来披在了身上,拉开了房门,看着陌生的院子,林予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现在在林家住。
前几天,林全便让她住过来了,说是临近过年,是非多,住一块安全,再着她这身子一直病着,离得近更好照料。
想到近来林家人为她做的事,林予笑了笑,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谁知再抬眸,眼底的笑意便瞬间消失殆尽了。
第四十四章
李惠正轻手轻脚地推开竹栅栏,做贼似的往里看了眼,就这一下,便与倚靠在门边的林予对上视线。
少女娇小的身形裹在宽大的厚氅之下,脸色很白,嘴角微微勾起,李惠却在她眼里没有看到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比深冬清晨的寒雾亦要令人手脚发凉的冷意。
李惠手下的动作在与林予眼神交汇的那一刻顿住了,林予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像是提前知晓她要回来一般。
李惠只觉后脊发凉,突然间有些手脚发软。
但很快,她又想到那老头已经离开溪水村躲命去了,反正那老头精着呢,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到,这样谁也不会知道是她出的主意。
想到此,她又挺起了腰板,两眼一横,朝林予瞪了回去,往日地蛮横气势又上了身。
林予可是将她的每一寸微表情都看在眼里,从她眼神里,就把她心理重塑的整个过程猜了个大致。
林予讽刺地勾了勾唇,放着抱着双臂的手,撑着门框站直。
李惠已经朝她走了过来,声若洪钟,“死丫头,你回来干什么?不是挺能横的吗?现在还有脸回来?”
“李惠!大清早的你干什么?”
李惠刚开口的时候,林全就听到动静醒了。
“有你说话的份吗?”李惠一回来就被他吼,心里越发不舒畅,但又心理作祟,不敢说太多,冷哼一声转身要回屋。
一直没说话的林予突然叫住她,“站住。”
“干什么?”李惠神差鬼使地停了脚,气得喘气回头,“怎么说话的,你喊谁呢?你还……”
林予没给她说废话的机会,拿起墙脚的竹鞭就扬手朝李惠挥了去。
“啊——”
李惠未料到此变故,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后背被那竹条狠狠的抽了个正着。疼得她龇牙咧嘴地鬼哭狼嚎。
“你个臭破鞋,还反了天了,我是你娘——啊!”
林予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鞭落下,扬手又要挥在她身上,专挑疼的地方打。
林全被这一幕吓傻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李惠后背的衣裳都擦破了,终于面露急色地阻止林予。“幺,快停下!你干什么?她是你娘啊,大早上的这是咋的了?有什么事咱好好说。”
屋里的林家姐弟都闻声出来,见此也是大为吃惊,忙去拉林予。
“幺妹,幺妹,竹条子快扔了,别干傻事。”
林家两姐妹都去扶在地上打滚哭嚎的李惠,小孩还睡眼惺忪的,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嚎啕大哭,可这时院里乱成一团,谁也顾不上他。
林皓赶紧去夺过林予手上的竹条,将其扔出院子老远,才皱眉回头问着她:“幺妹,你为何要打娘呢?”
林予眉间的戾气还未散去,她垂眸看了看手上因为捏得用力而勒出的红痕,冷声道:“她该打。”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林皓有些生气,拿出了做哥哥的架势,训斥道:“那可是咱娘,生我们养我们,辛苦把咱们几个养这么大,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今日做的这是什么事?拿鞭子打自己的娘,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林皓火气重,说的话自然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林予一直垂着头,一身病气地站立在寒风中,让人不忍心再说出重话。
林致安抚好李惠那边,朝林予走了过来,那架势也是来说教的。他的语气如往常一般和缓,“幺妹,我们知道你近来不好受,但不管是何种缘故,你方才的做法都实属过分,去给娘道个不是,她要作何你都受着,往后切莫再犯,听到没有?”
他话刚落下,后面的就传来李惠暴怒的声音,“让她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就当没生过这孽种。”
“快去啊!”林皓再一旁催着她,“去给娘认错,等她气消了这事就过了。”
见两人堵着林予,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林全过来将他俩推开,“都干嘛呢你俩?先去给你娘喊大夫来。”
“哦哦!我这就去。”林皓听了,转身就往外跑,谁知刚出院门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得愣在了原地。
他高声喊道:“爹!”
林全还没来得急跟林予说上话,林皓这一嗓子,他只得无奈回头,“不是让你去……”
话说一半,就看到一仗官兵穿着的人进了院子,将他们围了起来。
心惊之际,就见人群之后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林给。
林致将林予挡在身后,看向林给,沉声道:“林给,你这般所为何意?”
林给未分半点眼神给在场的其他人,从进来开始,目光直直地落在林致身后的那抹身影上,毫无波澜的眼眸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林致见他如此目中无人,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使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些不满。
官兵中的领头见状,上前公事公办道:“这位公子不要误会,我们是按照上面吩咐来抓捕人犯的。”
林皓挠着头,满是不解,“你抓人犯上我家作甚?难不成这人犯还能在我家了?”
“咣当——”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细簌的落地声,接着就听林舒在里面喊这什么,“娘,你怎么了?有哪不舒服吗?”
院子里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去,领头一挥手,示意一旁的人去屋里察看。
林全等人怕出事,也都紧随其后,跟着进了屋。
他们走后,院子里除了其他几个官兵把手院门,就只有林给和林予两人了。
林予抬着头沉默地看着他,心头莫名涌上一种无法言语的感受,将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自己的心脏,让她有些难受。
不知是真的难受极了,还是其他缘故,她看着林给,就眼眶染上了些湿意。
林予赶紧低下头,欲盖弥彰地揉着眼睛,低声问着:“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
林给看着她,负在身后的手被他生生捏成拳,片刻后又松开,来至林予身前,将她滑落在肩头的大氅重新系好。
林予再如何掩饰还是没能成功,索性红着眼看林给动作轻柔的给自己系绳。
等林给将身子系紧,她抬起头来,“你怎么……”
可是,未等她话说完,林给就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严丝合缝地抱着,将自己的体温渡了过去。
“予儿。”他俯首在她耳畔,极轻极淡地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听到这话,林予的身子顿时一僵,满腔委屈好似终于积攒到了临界点,不再受控制地在五脏六腑乱窜。
她将脸埋在林给的怀里,声音闷闷的,“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对不起。”林给低声说着,将她抱得更紧了。
屋内传来李惠的尖叫声和接二连三的争吵声。两人进屋,就见李惠蓬头垢面的,身上的衣裳已经在拉扯中更加破烂不堪,脸上还有一道巴掌印。
看一旁林家兄弟正一边一个架着气得脸色发青的林全,林予便猜到李惠脸上的是他打的了。
李惠捂着脸,看到两人,立刻红着眼怒视他们,彷佛见到仇人一样,“是不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报的官?那糟老头子干的蠢事,管我李惠什么事,抓我做什么?林予你个脏玩意儿……”
“李惠!”林全面色一变,赶紧出口喊住她。
李惠霎时止了嘴,张着嘴脸色一变再变。
林予冷漠地看着她小丑般垂死挣扎的模样,心里生不出半分怜悯。林全看向林予,脸上满是愧疚。他长叹了口气,正要揩油,有人已经先他一步了。
“带走!”
只听官差领头一声令下,李惠便被拖着往外走了。
这下李惠再也绷不住了,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开了束缚,突然扑到林予身前,屈指成爪要抓花她的脸。
“去死吧!”
李惠咬着牙,发了狠的朝林予发起攻势,她想:就算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也要拉上林予这贱人。她倒要看看,没了这张脸,身边这男人还会不会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