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列了一页书单，领着仙侍从书阁挑选的十几卷卷轴赶来穷宫，寻思着先给慕千送过来。
在穷宫门外，丹羽仙子遇见了略显得狂躁的太虚神仙。
“丹羽见过太虚神仙。”丹羽仙子朝老太虚福身行礼，“不知太虚神仙为何在此？可也是寻灵君有事？”
老太虚几次登门，哪回不是有事。
每回在慕千这吃了亏，受了气，只要心里气不过他都要来算账，但也是每回都是什么便宜也讨不到，反而蹭了一鼻子灰回去。
好比这次，老太虚被慕千那“坐骑羊驼”喷得一脸口水，还害得自己当着人面摔了个脚朝天！
摔个脚朝天也就算了，偏偏老太虚就忍不住联想到翻不过身来的“王八”来，气得自己面色发红，血压升高。
那之后他匆匆回去狠狠搓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袍，可即使这样，还是觉得自己能闻身上那股恶心的口水味儿。自己那头麋鹿，泡在池子里，死活不肯从水里出来，一个遍得扑水如同疯了一般。于是老太虚思来想去气愤不过，便自己腾云而来同慕千谈个说法。
老太虚这人记仇，老喜欢翻旧帐，但同样也最爱面子。
此时丹羽仙子的疑问，无疑涉及到了老太虚的“隐私”和脸面，他眉头一挑，就想着自己总不能说又被羊驼喷了一身口水，又被自己的坐骑摔了个跟头吧？
他才不会做这么丢脸的事，已经当着别的仙面前摔了个跟头，哪还能抬明面上说。
“嘁。”老太虚不屑地“嘁”了声嘴，也不应人，只见他大袖一挥，人已遁去踪迹，留下丹羽仙子一人满脑问号，也不知是自己哪句话惹得老太虚生气。
老太虚刚走没一会，阿啾领着慕千就回来了。
丹羽仙子本以为慕千还在宫里歇息，这会见她同庭山在一块从外回来，倒是一改她对传闻中慕千从不准时起身的话，赶忙迎上前去，福了福身，“见过庭山上仙，见过泠乐灵君。丹羽已恭候多时，现受神帝之命，前来教授灵君天宫礼法。这些是丹羽根据灵君的情况，特从书阁寻来的书卷，若灵君现在方便……”
“不方便。”不等丹羽将话说完，慕千就一口回绝，丹羽仙子更是满头问号了，只听慕千摸着下巴一副谨慎思考的模样，慢慢说：“仙子莫怪，我今日耍得乏了，这还饿着肚子。我同神帝的婚期算来也无几日，与其此时恶补些毫无营养的规矩，不如抱着自己的脚。我平时虽……额，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况且，神帝并未给仙子定期限，仙子送来的书…泠乐就先收下了，今日仙子就请回吧。”
“回？这……”丹羽仙子有些为难了。
“神帝那我会去说明的，不会害了仙子。当然，若仙子觉得是被我赶回去的，大可去神帝那说，正好也辞去授学的差事。”慕千不耐烦得摆了摆手，也不管丹羽是否听自己的回去，反正她自己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人赶走，一边大摇大摆走路念叨着书真多，一边奶凶奶凶得让守门的仙倌把书搬进去丢房里某旮旯里。
丹羽仙子大致是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拒绝门外了，之前接触，她觉得慕千……说话还有些傻…并不是那种傻……就是，心直口快的傻气，如今怎变了个人似的，伶牙俐齿，虽然还是一副不认输、不给别人面子的样，但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像是忽然开窍了。丹羽不忍挠了挠头一时觉得自己这授课道路似乎绵绵无期，甚至开始的机会也没有。
正思索着该如何同神帝辞了这难办的差事，就见那跨宫门的慕千一个趔趄，就要往前扑倒，惊得丹羽仙子都已是做出了上前一步要跑去搀扶的动作。
所幸离得近的阿啾一把扶住了慕千的胳膊，避免慕千摔个“狗吃屎”的悲剧。紧接着丹羽仙子就见慕千抬脚蹬了那门槛一下，气鼓鼓地走了。
“大概……是我多想了。”丹羽仙子汗颜，最后同守在宫门外的仙倌打了声招呼说“明日再来”便也走了。
第二日，丹羽仙子真的又来了。
这次来，她倒是没有带仙娥了，而是手提着一口点心篮子。
昨日被慕千“赶”回去后，丹羽仙子好好思索了一番，忆起自己这几次和灵君的接触，忽而灵光一闪，特意去寻了牵离仙子一趟，尽管她并不喜欢瞧见牵离仙子那张洋洋得意的脸色，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为的就是打听灵君爱吃什么。
当然，丹羽仙子的突然造访，自然是被牵离仙子好一阵冷嘲热讽，待丹羽仙子脸色极差的回到自己宫殿时，侍奉的仙娥不忍问其由。
听闻此事，小仙娥还一脸诧异：小奴以为仙子您会去寻织女宫的织堇仙子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丹羽仙子不免脚底一滑，感叹：我怎会忘了织堇，而去找那厮！
总而言之。
最后丹羽仙子整合了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做成了今日这满满一食盒的点心。
跟随穷宫指路的仙娥，丹羽仙子见到了坐在庭院纳凉的慕千。她此时正悠悠哉哉躺着竹椅上，小腿晃了晃腿，手边拿着的不知是从哪翻来的话本册子。
“丹羽见过灵君。”丹羽仙子福身。
“嗯。”
“额……”
空气忽然安静。
丹羽仙子大致是头一回觉得如此尴尬，以至于打破安静也觉得有些窘迫，“听闻灵君爱吃小点心，丹羽便做了些给灵君解馋。”说着将食盒打开，一阵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令慕千从竹椅中坐弹起。
她探头一看，碟中盛放的是薄厚匀称的豆糕，还有制成花状的冰皮桂花糕。慕千目不转睛看着，已是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指着篮子中的东西，抬头问：“这都是给我吃的？”
对于慕千这个反应，丹羽仙子是十分满意的。
“灵君若喜欢，小仙这几日过来授课都给灵君带。”
听了这话，慕千眉头一皱，左右权衡下，伸手抓了块豆糕塞嘴里，点了点头：“行。”
“昨日小仙送来的书，是早年一些较为基础的天宫历册，作为未来帝后，灵君还是得看看的。”
见她面露痛苦色，丹羽仙子又补充道：“灵君通情达理，小仙也是‘临危受命’还望灵君谅解，配合配合。灵君该庆幸的是近百年来尚未修动过天宫条规，灵君飞升初期应当是明白天规的。听小仙简单讲述来花不了久。”
“额……嗯。”慕千手指抓了抓脸，目光飘开，倒是没好意思说，自己飞升那会送来的天规手册，早被自己用作桌脚垫了，哪可能是看过。
“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毕竟一天一天过得太快了，早学完早结束吧！
慕千一惊，只见她从将食盒内的糕点都取了出来，轻按盒底一处机巧开关，竟是弹出一暗格来，而暗格处放着一本写着“天宫宫规”字样的书。
“仙子是否有些太急了……”
“不急。”
“那我命人取笔纸，蝶贝……”慕千唤了身旁的蝶贝一声，示意蝶贝去寻纸。丹羽仙子却拦道了声“不必”，抬手间化来了笔纸。
瞧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慕千倒有些后悔了。
第57章 五七。
神帝的婚期越近，天宫里的气氛便越是紧张。
神官们每日瞅着高高挂的大红绸缎大红灯笼，心里难免突突的，大致原因大概是因为神帝的成亲对象是泠乐灵君，难免令人不太放心。
甚至是有神官仙子借用“茶会”的由子找上丹羽仙子一块嗑瓜子品茶，实则是借机谈点话。
比如那日气候正好。
正在书阁的丹羽仙子“巧”遇某黄衣仙子，受邀去了几个仙女围一桌的茶会。
仙女们旁敲侧击的寒暄丹羽仙子近期是有多辛苦，是有多累，泠乐灵君礼法学得如何，更有仙子睁大了八卦的眼睛，直接问：“听闻如今进灵君起居皆有仙娥负责，那庭山上仙做什么？”
来之前就大致猜到他们邀请自己来“喝茶”原因的丹羽仙子，端着茶碗刮茶沫朝着茶水面轻轻吹了口气，再小呡一口，只觉茶香满溢，口舌生津，回味甘香。
“庭山上仙是神使，即使灵君起居有仙娥在旁，宫中日常琐事自然还是要管理的。至于灵君，虽然灵君时而闹脾气，课堂上耍笔折纸鬼画符什么都做，但……”貌似只要把庭山上仙喊来在旁看着，灵君就老实许多。
“但？”丹羽仙子的停顿，令在座几位仙女凑近了脸，面上尽写着“八卦”二字。
“但灵君的课业完成还算及时，宫规礼法这东西本就通俗易懂，灵君又聪明伶俐，学起来自然快，相比以往，进步非止一点。”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评语，一时之间在天宫传开了泠乐灵君勤奋好学非传闻一般见识。
婚期临近的前两天一早，原本僻静的穷宫在一声尖叫中热闹成了一锅滚汤。
今日轮班的小仙娥蝶贝端着洗脸盆去了慕千寝宫，进门前，她礼貌性地“哐哐哐”敲了三声门，随后推开门，走进来，“灵君大人可醒来了，丹羽仙子在宫外候着，让奴婢告灵君一声……
“灵君大人？”
蝶贝瞧着隆起的被褥放下手中的盆，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是没听见。
灵君大人真的好贪睡呢。
蝶贝轻叹气。
这段时间，丹羽仙子每日都来寻慕千，而每次晨起慕千总是慢悠悠从床上起身，再慢哉哉穿衣洗漱，最后还是一副没睡醒没精神的模样听课。
中途打瞌睡、折纸剪纸条，胡乱写字，一副为了学习没休息好的样子，总之令瞧着令丹羽仙子挺头大。
这时候丹羽仙子便会悄悄让仙娥去请庭山上仙来，大概是庭山上仙挂着一副阴沉冷巴巴的脸在旁坐着，即使慕千没有认真听课，也能老实坐着。
灵君大人该不会是为了见庭山上仙一面故意的吧？
想法一出，蝶贝立马是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转而有些无奈得叹了声气，上前去正欲唤慕千起来，谁知被褥下哪是熟睡的慕千，分明是一个枕头！
“灵君大人呢！？灵君大人！灵君大人！”
蝶贝有些焦急得叫唤着，在房间内外角落寻找慕千的身影，甚至还做出趴在地上看床底的行为。
确定房内除了她再没有别人的时候，蝶贝才意识到，慕千是真不见！
这可如何同神帝交代……
蝶贝一时之间有些腿脚发软，身子一滑瘫坐在地上，脑中正措辞该如何禀告神帝时，她想起了庭山，连忙是起身火急火燎冲往阿啾那。
远远见阿啾的房门紧闭，蝶贝几步上前猛拍门板，“庭山上仙！上仙！上仙您在吗！出事了！灵君大人她不见了！上仙！庭山上仙！！”
阿啾的房门并未上锁，蝶贝这几下猛拍，将门拍出条缝，本就往前倾的身子顺势一推，门竟开了。
屋内摆设整洁干净，就连灯芯也尚未有燃烧过的痕迹。
蝶贝心下一凉，拿在手里的灯罩就这样摔在了地上，未曾想竟是连庭山也不在了。
两位大人能去哪了呢……
这时的蝶贝忽然想起从天宫仙人那听来的话。
天宫的仙人说，泠乐灵君与庭山上仙关系颇深。
天宫的仙人说，泠乐灵君极为看重庭山上仙，宫内大小事皆由庭山上仙一人管理，且她二人向来同行同出，关系亲密，堪称一对璧人。
只因灵君与神帝婚事，神帝为了灵君的名誉，将灵君起居都交给了仙娥，这样一来庭山便成了挂了个名的闲人。灵君的起居饮食有了旁人代劳，尽管两人同在一座宫殿，却也是一日见不得几次面。
此时两人双双没了踪迹，再看看形势，难免不让人往“私奔”“逃婚”这几个方面想。
蝶贝初来咋到的时候，虽曾听说这么几句流言蜚语，倒也不以为然。后来入了穷宫几回见灵君与上仙二人互动，就会发现灵君每每与上仙在一块，话总会特别得多，连咱们这些做下属都听着唠唠叨叨腻乎的话，上仙也不知是否是习惯了，竟还能一副面无表情的听完后，给予反驳。
有时瞧着那二人站在一块，那“堪称璧人”的话是真真的实打实。
听闻二人本就朝夕相处，若是真有了情情爱爱的意思，也是寻常事。在人间，两个人相处久了还能日久生情，更何况是寿命更长的神仙。
只是…灵君指婚神帝，已经算是名花有主了啊喂！难道其实真相是神帝横刀夺爱？！于是二人终于携手逃离？！
蝶贝紧咬下唇胳膊上逼出了一浪鸡皮疙瘩，反反复复的推断联想使她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厥，断然不敢再往下想了，转身提着裙摆喊上宫里其他仙娥帮着寻人。
穷宫里的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不敢宣扬，而“始作俑者”慕千竟是出现在神帝的寝宫内。
……
此时的慕千换上了一身仙娥的装束，轻手轻脚溜进了神帝寝宫。
见床上帷幔之间人影交叠，床上之人还在酣睡，她脚下动作更轻，欲将手里端着的盘托放桌上。
盘托上盛放的是鲜红刺眼的衣缎，上头压盖着一个珠玉琳琅的发冠和一本方正的册子，正是神帝送来给慕千的婚服和婚书。
“此番时辰尚早，小泠乐何时起得这般早了。”
闻声，慕千倒吸一口气，手底一滑，盘角往桌上那么一磕，连盘带东西全掉落在了地上，声响听在慕千耳朵里，那是真的很大很大。
她转过身，先是看了一眼床榻，再看神帝衣履整齐站在屏风前，不忍面露窘迫的笑意朝着他打招呼：“早啊，神帝哥哥。”
神帝对地上的东西视而不见，眉眼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打趣她道：“看来确实同传闻说的一般，果真是丹羽仙子教导得好，连这赖床的毛病都改了，是得要好好嘉奖。只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冷了几分，“小泠乐这身装扮出现在朕的寝宫，又是为何呢，莫不会也是丹羽仙子教导的？”
“才不是，你分明知道不是的，为何非要跟丹羽仙子扯上关系，我同她又不是很熟。”虽然吃过几回人家的东西，但毕竟吃人家的嘴短……
见她鼓着腮帮嘟嘟囔囔，神帝眉头一挑，淡淡道：“你这顶嘴的本事倒是更厉害了。想来丹羽也不过如此，明日开始就让太虚君替代丹羽仙子吧。既然是未来帝后，若以后也这般没大没小，岂不要丢了仙家颜面。太虚做事虽然偶尔极端苛刻，但到底是老神仙了，资历深，老一辈也有老一辈的教导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