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吭声,只稍微转了转手臂,又继续。
三菜一汤,她做得很慢,也没有让身后的人插手一步。
最终到餐桌吃饭时,也没有多说话,她伸手夹菜,又被人握住手。
时机拖得稍微有点久,被油烫到地方色素已经开始沉积,再加上她手白,那处黑得格外明显。
“刚刚烫的?”他拉着人手,仔细看了下。
她手缩回去,咬了口菜“嗯”了一声。
“怎么不说?”
“不是什么大问题。”
“明明我可以做的。”
“你要每次都来帮我做吗?”她抬头,声音冷冷清清,“是吗?”
“我……”
“我不是废人,我自己会做。我好好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你的八年里,我也过得很好。”她端正坐好,“我们分手了,许风。”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
“我从说不陪你赴宴开始,态度就很明确了。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有各自的生活,就不要彼此纠缠了吧。”
成年男女,应该知进退,晓礼数,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上了,就该断干净。
“你的态度,很明确吗?”许风看她,“是你偏要留下来照顾我的,苏尧这么多套房子,你选了瑞康佳城,对了,音乐会也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看的。”
胡搅蛮缠,一团乱麻。
“晏乐,我想彼此纠缠,我不想放手。”他看着她眼睛,“遇到你,我不想放手。”
她看着那双能掐出水的眼睛,别开眼。当初调侃许风漂亮得像亡国的妖姬,再看下去,整个人都会陷进去。
她低下头,看着碗里的菜,语气无奈且绝情,“可是我想。”
“你看着我的眼睛,认真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许风咬牙,“再说一遍。”
“我说,我想放手,我不想和你纠缠下去。都是成年人了,话说的这么清楚,还听不懂吗?”她抬头,看着人气得离席。
“成年人,你跟我说成年人?”
人离开几步,笑了她那句“成年人”,在她还愣神思考时,掰了她下巴扭头,咬了她下唇。
手压着她右手,刚好压在她烫伤的地方,从伤口蔓延疼痛。
许风一直是讲礼貌而懂进退的人,在他们年少每一次的相处中,没有一次接吻是这样生硬而带侵略性的。
她是完全的守方,而且屡屡被攻破防线。
太疼,呼吸也要呼吸不过来,眼泪在生理和心理共同作用下被逼出来,沾上人唇边时才激醒那个荒唐的人。
许风站起身时,才发现面前的人哭得厉害,唇被咬破,冒着血珠。
颓败中带着恨意,在他看过来时面无表情地抹走泪珠。
他到底成了什么样的禽兽啊。
“我……”
“滚。”晏乐擦走唇边的血,在唇角勾出血色的痕迹,冷笑时像小丑。
等人走了关上门,她整个人才瘫下来,头发散乱,撑着头看那一桌冷掉的菜。
疼啊,哪儿都疼,手上唇角,心里心外。
找了很久才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串电话,径直打过去预约,还排到了周五。
最后出门倒垃圾时,看到门外挂着一袋东西,里面放了纱布、医用棉签还有烫伤膏。
不长记性。
她后面没有把东西扔回去,也没有把袋子提进去,只是在门上挂着,就当从没见过。
·
“最近上火啦?”小旗凑到她身边,看她唇角。
“不是。”她冷冷回。
“我见过这种印子,”齐雨喝着茶,慢慢悠悠,“接吻接的。”
“有情况了?”
“高书要的那首歌做完了?最近很闲吗?”她冷了脸,抬头看那俩货。
情况不妙。除了她俩外,其他人也都噤了声,去忙手头上的事了。
不止空音,连Re都发现不对了。
原本劝三遍就能放弃的人不管不顾,每天晚上都能要酒,坐在二楼常坐的位置,一坐就坐到凌晨。
“我那地方是有什么鬼吗?你至于在Re每天坐那么晚吗,你一姑娘家家的,也不怕这么晚半路回去出点事?”苏尧在这天晚上,拦了她的酒,硬塞给她一瓶气泡水,拉着人到了角落。
“你好吵。”晏乐揉着头。
“你都不嫌Re音乐吵了,来嫌弃我说话吵?胆子挺肥啊。”
“你炒不了我。”晏乐笑笑,“苏老板,我不是你酒吧里的员工了,我是顾客。”晏乐勾着笑,“我是上帝。”
“你这样还上帝呢,堕天使都满足不了你了,你得是撒旦。”苏尧“啧啧”两声,摇头。
被调侃的人这会儿也不回嘴,撑着头看中间舞台,都跳的很快乐。
“你每天不上班啊,喝这么多。”
“明天周六。”她摆摆手,然后俯身,小声说:“我今天,去看了医生。”
“活该胃疼,这会儿还喝酒,胃镜一个人做的?怎么不喊个人去做无痛的。”
“不是。”晏乐“啧”了一声,“是心理医生。”
苏尧安静下来,看着现在悄声说话的那个,拧了眉头。
他和晏乐也是三年前重逢,虽然不知道这姑娘前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重逢的时候,好歹和过去差不离。
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放肆,不太习惯亲近人,也没有那么珍视自己的命了。
他当初在嘉桐的时候,看到这姑娘眉飞色舞的时候,想到的就是那句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现在发火的时候倒是有那股冲劲,其他时候,可没一点像的。
“去看了,怎么样?”他问。
“开了点药,睡了一觉,没多大影响。”她又坐回去,梳理着头发,“晏正平那个东西都死了多久了,怎么还是阴魂不散呐。”
“回去吧,大晚上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
“再等会儿,”她摆摆手,“再晚一点我就不用撞见他了。”
“早知道就让你住翡翠那边了,现在害的还是我。
“锁明天就能装好了,我明天晚上就可以窝在自己家了,不来打扰你。”
“我还得谢谢您对吧。”
“不用谢。”
分不清到底是清醒还是醉了,但听着这些话还怪气人的。
“送她回去。”他又喊了女服务生,掏了钱,转钱的时候骂骂咧咧,“我迟早得给你记笔帐,看看送你回去得花多少钱。”
晏乐拧了眉头,手指一拨直接转了他一千。
“叨叨叨。”她把手机收回去,“够了吧。”
“……”到算账的时候又清醒,他皱着脸,示意让人赶紧把人拎走,慢一秒都让人愁的慌。
扶她回去的女生一回生二回熟,搀着她的时候心情都不错。
能拿双倍工资,还能不用上那么久的班,给谁谁都畅快。
“我挺清醒的,你自己回家吧。”晏乐扶着她肩,重点确认了一遍,“真的。”
“不行,我得听老板的。”女生摇头,等着车来。
晚上人都要警觉些,她扶着人,总觉得好像被人注视着,往周围看,人来人往,没什么异样。
“那辆吗?”晏乐指了指前方过来的车辆,问她。
“对。”她回了头,把人送上车。
扶人进门时看见门把上挂了药袋,就顺手拿了进来,放在了玄关口。
她妥善地照料好晏乐,最后帮她带上了门,也算完成了任务。
那个在她出门前安安稳稳躺好的醉鬼,在听到门响后立即起身,端正坐好。
卸妆、洗脸,她完成完这些后,才去想了白天的事。
她有很久都没去拜访过心理医生,这次再去也没有什么起效。
心病难医是真的。
从最开始每晚梦见叶新梅胃部中刀和晏正平的一脸无畏,到现在满场梦里都是血,刀握在自己手里,倒下的人是许风。
闭着眼都能看得出她状态在倒退。
她睡不好,不敢睡,一闭眼就是晏正平那句“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不敢与人为亲,也不敢对着人发火,要动手的时候每次都在提前想自己的拳头会有怎样的后果,未来是不是再也控制不住。
她是晏正平的女儿,血里流淌着他的基因。
张扬、猖狂、不惧人言,还有暴力。
怎么敢再好好接触你啊,梦里倒得那么真实,血流了一地,我还在冷眼旁观。
想了很多,最后只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
“叮咚——”门铃被按响,她看了眼表,发现已经近十一点半。
“谁啊。”她走了过去,却没有在电子监控中看到人影。
玄关上突然多了一堆东西,她看了看,觉得应该是那位服务生顺手带进来的。
扫了一圈都没看见人,按着时间,对门差不多也在家。
推门出去看,发现门外又放了新的东西,特有的黄色纸袋,里面放的是解酒药。
她没管那个纸袋,顺便把烫伤膏那一袋也放了出去,放在一起。
“不长记性。”
第18章 18日程提醒
“上海那边的萤火晚会,你没忘吧?”舒婕拿了本册子给她,坐在她办公桌边上问。
“什么萤火晚会?”晏乐皱了眉头,回顾完才想起来舒婕说的什么,“哦,那个啊。”
“没多久了,你当初报歌报的哪首来着?”
“《死亡梦境》,还有今年那首《离心》。”她翻了一下,是今年下半年已经确定好的工作任务,密密麻麻写了不少,“萤火晚会……是哪天来着?”
都想敲敲她脑袋看看最近是怎么了,舒婕心想,然后给她翻了一下日历,“六月二十一,夏至那天。”
“……夏至?”晏乐迟疑一下,又想起来最近的事,“哦,夏至。”
“你那天有别的事?到现在这会儿萤火晚会可不好推了啊,票都卖了,消息也放下去了。”
“没想推,没反应过来。”她低了头,“我最近回去好好练练。”
“门修好了吧?”
“嗯,还加了电子监控和警报。”她点点头,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安,“我最近……总感觉不对劲。”
“是身体还是心理?你前两天不是刚看过医生?”
“不是关于梦的,是我总感觉有人看着我。”
“跟踪?还是启悦那个?”
“那边解决了,”她摇摇头,“都谈好了,而且我看那公子哥平时也都在古蝉,不怎么跑这边来。”
她很难说清楚那种感觉,并不是随影随形跟着人,只是偶尔会产生被注视的感觉,每每回头又发现不了什么真的不对劲。
“那是什么?”舒婕盯着她,“要不你干脆搬过来吧,也别跑什么瑞康和翡翠了,就跟我住。”
“你俩都要结婚了,你觉得我过去合适吗?”晏乐摇头,“没事,我晚上不往外跑就行了。”
“Re也给我少去啊,苏尧说你上周天天待到凌晨。”
“去也是给你俩消费的,能赚钱还不开心……”
“不稀罕你那点钱,给我老老实实按点下班,别他妈熬就熬个大夜。你要能做到这个,我可比赚你钱还开心。”那人就差直接按着她脑袋骂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为了怕忘,她直接点开软件买了票预定完酒店,又在加日程时看着“夏至”那两个字发了愣。
人算天算,她都没法参与一次他的生日。
“喂?”她接了手机,看是谁来的电话,“喂?”
对面那头没有声音,没有电子音的广告传销,也没有正常人说话的声音。
这是她的私人号码,不是公事用的电话。
她的心猛地绷成线,然后不动声色地挂断。
“喂。”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反而把齐雨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刚才接了一个很奇怪的电话。”晏乐摇头,“怎么了?”
“是雀舞,她刚才问你你没及时回,来让我问问你萤火晚会买票买的哪班,跟你一起去。”
她低头去看,微信里的确有雀舞的消息,“行,我跟她说就好。”
那通电话总让人心头挂着事情,她跟雀舞约好行程,才暂时放下心来。
“咚咚。”有人敲了门,她抬头一看,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贺琮?”晏乐皱了下眉,“你来空音做什么?”
“来这边找人说点事,顺便嘛——来看看大名鼎鼎的空音。”
“担不起您那句‘大名鼎鼎’。”晏乐笑了一声,又正色低头。
“德丰那边对这次《苏幕遮》的配乐可是很满意,可不大名鼎鼎嘛。”
“我猜的没错,你的确是德丰的人。”晏乐撑着脸,还反问一句:“对吧?”
“……”
一时嘚瑟,都快忘了这事了。
贺琮轻咳一声,掩盖过去,“那个,我过来是来找你们老板问问,Re接不接生日包场,过两天有个生日会,打算挑个大点的场地办一下。”
“Re的事情,找苏尧才对吧,你来找舒婕?”
左拐右拐,还是有朋友过来递消息。
“之前去过几次,苏尧都不在,我就想着来空音碰碰运气咯。”贺琮轻松摊手,背地紧张流汗。
“贺先生,您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电话吧?”晏乐一脸严肃,还带着科普腔。
……怎么好端端的每次跟这人说话都能显得自己是智障,身为某人最好的朋友,这种委屈是他该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