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妈妈能给我们买新扫帚,”不知不觉走到了山上的围场附近,哈利听见林子那边乔治(或者弗雷德?)在说话,“速度提不上去,伍德再怎么安排魔鬼训练也难打赢比赛啊。”
现在刚好是双胞胎在树林练习魁地奇的时间,他们两个都是格兰芬多校队的成员。前些日子哈利和他们玩过一次,韦斯莱家没有鬼飞球,只好用苹果代替互抛练习。
“斯莱特林队很厉害吗?”金妮也在,“好扫帚总归赢不过好技术。”
“你上学期真的有来看比赛吗,小妹?光轮2001快得让人眼睛追不上。对我们而言当然没问题,不过是罗恩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别小瞧我!我以后也要加入校队的。”
“如果只是光轮2001也罢了,斯莱特林最喜欢犯规。速度加不要脸,你应该知道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可以多么棘手。”双胞胎之一说。
“说起来,他们的其中一个追球手毕业了,不知道新队员会是谁。”他们中的另一个突然提到了她,“波特飞得不算差,或许会去参加学院选拔。”
罗恩的声音略显不安:“我记得妈妈说得带她一起玩。”
“妈妈说。”他的哥哥重复道,“不要做她的传声筒了,亲爱的罗恩,开学前最后一天就放过我吧。”
“她比珀西还装模作样,妈妈面前永远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背后我们谁也不搭理。”
“哈利才没有装模作样,不许你这样说她!”
林子那头安静了一瞬,接着双胞胎放声大笑。
“噢噢,弗雷德,我们的小妹被迷住了。哈利,你要不要和我去湖边走走——”
“哈利,我们来下棋吧——”
“哈利,你要吃我的饭后甜点吗——”
“哈利,我彻底爱上你啦——”
“你们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金妮生气地喊道。
“过分的人难道不是波特吗?前面是谁又拒绝了带上你一起去村子里,难不成是我?不是吧,乔治?”
“也不是我,弗雷德,到底是谁呢?”
“你这样维护她,我也没见她跳出来帮你说话——你别哭呀!怎么——是我错了,好不好?……金妮,回来!”
哈利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祥之兆,如果被发现自己在林子里听到了全程,她相信自己知道那会是种多尴尬的感觉。然而来不及了,金妮已经从围场冲了出来,一面跑还一面用手背试去眼泪,看见她站在那儿,脸上露出兼具羞愧和被背叛的神色。你为什么不来帮我?你为什么非要同他们说的那样冷漠?那双眼睛好像在这样质问她。哈利甚至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她,便知道在陋居不会再有麻烦的请求,不会再有友好的邀约,不会再有人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身后围场没有人追出来,男孩子们不知所措地沉默着,而哈利则一路走回陋居,满嘴失败的苦味,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幸好,明天就要出发去霍格沃茨了。
布雷斯熟悉她走路的方式。波特总是走得太快,总是这样在追赶她永远追不上的东西。他曾听德拉科这么和潘西说,以嘲笑她不合群的步调。
脚步声在车厢门口停住了。“你来了。”布雷斯帮女孩拉开移门,在学院里他们关系还算亲近,“真好啊,又是我们三个人。你看,棋盘我都摆好了。”
当然这根本不算不上真的挺好,三人之间并没有多少话要说,德拉科抱着胳膊坐在窗边,看见哈利走进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勉强算是招呼。
德拉科今年十三岁,却比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要单薄瘦弱,金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苍白的脸上一双冷冰冰的灰色眼睛经常威胁地眯缝起来。他是为报复上学期末输给哈利那盘棋来的,而布雷斯这么热心只是想看热闹。哈利的巫师棋是布雷斯教的,尽管如此,她早已输多赢少,他并不介意,但德拉科没那么大度,输给哈利让这个男孩耿耿于怀。
“谢谢。”她对布雷斯说,接着在棋盘前坐下,“开始吧,你要执白还是黑?”
这是场没什么悬念的棋局。半个小时后尽管哈利没有将军,但谁都看得出德拉科的国王已经无路可逃。布雷斯思索着,或者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你输了,德拉科。”
德拉科自然用不着他提醒,他突然站起来劈手打翻棋盘,棋子飞得到处都是,在车厢的地板和长椅上旋转弹跳。
“那就到了霍格沃茨再见了,马尔福。”哈利抬起胳膊挥了挥,布雷斯看到她眼里露出笑意又不耐烦,“还是说你想再来一局?”
德拉科双颊气得泛红他的下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过去两年间,对所有斯莱特林学生来说,那种叫人看不起的胆小怯弱,不管掩饰与否,一直就写在哈里特·波特脸上。难道她不是害怕欺凌变本加厉,才默默忍受学院里的排挤和时不时的奚落吗?甚至就连她不在乎的神情,也只是用来保护自尊心的手段罢了。直到二年级有回在德拉科的推搡下,当着他那两个大块头跟班的面把他一拳打出了鼻血,大难不死的女孩在学校里的处境才略有好转。这个时刻给在场的大部分人留下深刻印象,可布雷斯却知道对于驱使女孩反抗的原因,“勇气”或“胆量”都非恰当之词。
恐怕所有人都错了,她是真的不在乎。布雷斯想,但也不是一点都不。他猜她只是习惯被这样对待了。
“你这样只会更加招他记恨。”
哈利专心地折着座位上散落的糖纸,布雷斯只好用能想到的任何无关痛痒的话题打破沉默。
“这个假期去过哪里了?”
“德文郡。”她的声音听着奇怪而冷淡。
“噢,在那里做什么?”
这回她干脆不回话了。他只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布雷斯打定主意,如果对方不改变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他真的会学德拉科那样摔门而出。“三年级你有什么打算?比如把拉文克劳失踪的冠冕找出来之类的。”毕竟她一年级保护了魔法石,二年级又打败蛇怪,这人做出任何事他大概都不会奇怪了。
“参加校队选拔赛。”哈利说,“布雷斯,把你的光轮2000借给我。”
布雷斯一时间有些惊愕。“……你不该加入校队的。魁地奇是团体运动,讲究协作和集体荣誉感——你和其他斯莱特林学生有多合不来,不必我举例说明了吧。”
这话让女孩漂亮的双眼和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可是你也没有拒绝我,是不是?我会飞得比他们都好,然后等通过了选拔,就写信给店铺订购一把自己的飞天扫帚。爸爸会为我骄傲的。”某次被院长罚去给奖杯陈列室擦奖杯回来后哈利告诉过他,她的父亲当年是学校最出色的追球手。
布雷斯很难说,已故的波特先生如果得知自己女儿目标是成为斯莱特林队新晋追球手后会是什么心情,总之肯定不是骄傲。
他看她的眼睛,知道对方根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算了,就让她去吧。布雷斯想,每个人都要学会时不时接受一点失望,就算是大难不死的女孩也一样。
第3章 零三
从哈利的过往经验来谈,每年大部分的事情都不会改变,魔法史课一定让人昏昏欲睡,邓布利多校长总是有点疯疯癫癫,她亲爱的院长还是永远臭着张脸,好像早餐时尝到咖啡里加的牛奶变质了,而那股酸味怎么也淡不掉;也有一些事令人感到面貌一新,比方几乎每年都会上任的新黑魔术防御教授。与他的前任相比,卢平教授算不上英俊,他看上去苍白消瘦,花白的头发和年轻的脸庞有些违和。其他学院的学生大多很喜欢这位教授,斯莱特林的学生看不起他落魄的穿着,而哈利则觉得他有些怪。卢平和她说话时的熟稔态度仿佛已经认识她很久,可哈利能够发誓她此前从未见过他。
另外有一件事是恒久不变的:新学年初,各个学生私下组织的兴趣团体或学习小组总是分外热闹。哈利从来没有加入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也许是因为可供选择的范围太过广泛的缘故,从运动、棋牌到科目研究,她想申请哪个,做任何事情都行;但好几次哈利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这纯粹是惰性使然——反正无论是否在魔法世界,她都不受人欢迎。
这并不是说斯莱特林以外的学生也是这么不友好。恰恰相反,不管是课堂内组队完成实践作业,或者一年级她前去学生棋社参观那回,人们总是很欢迎她,对待她周到又体贴。大家似乎急于向她证明,他们知道她和其他斯莱特林不一样,甚至这点只会令人更乐意与她结交。哈利既觉得触动也很开心,可问题是,她讨厌感激这种情绪,不喜欢自己脸上老是带着一副感谢的微笑。
过去不止她一个人在自己学院感到格格不入,那段时间里格兰芬多的赫敏·格兰杰曾是哈利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这个女孩博学聪明,有点目中无人,不是很讨人喜欢。可是每晚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埋头苦读之前和格兰杰闲聊几句,让她觉得有这样的朋友好像聊胜于无。至于在格兰杰和隆巴顿还有罗恩打成一片之后,变得聊胜于无的自然就成了哈利,如果不是图书馆很满的情况,格兰杰不再会和她同桌了。
她走过来时哈利的变形学论文才开了个头,在乱七八糟的参考书下面压着。最近哈利总是难以集中注意力,经常想起在车站韦斯莱先生把她拉到一边说的那些话——有一个杀了十三个人的伏地魔追随者从监狱逃了出来,知情人都确信布莱克是在找她。哪怕学校里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任何迹象,哈利已经胡思乱想将近整整两个月,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正在疯掉。
“好久不见呀。”
她本来已经挂上笑脸了,但格兰杰没有跟她打招呼,反感地看了她一眼后就坐了下来,开始读手里那本《欧洲魔法教育评估》。出现了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哈利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差点想问我做什么招惹你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最终决定不留在图书讨人嫌,不如先去海格的小屋一趟。一路走一路踢石子,半路上她又看见了那只黑色大狗,哈利出声叫唤它过来,看它会不会和自己玩——整个十月她几次在禁林边上看见这只狗。黑狗一直警惕地和她保持距离,让哈利有些气恼。“走开。”她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扔过去,打到了旁边的树上。大狗盯着哈利看了一会儿,像是在责备她,而后它扭头钻进树林,不见了踪影。
“给。”
海格把一大壶茶和用岩皮饼盛得满满的盘子推到她面前。“不要客气。”他含糊地说。
哈利拿起一块岩皮饼小心地用牙齿咬了咬,咬不动。海格的烘培技术还是那么糟糕。趁他转身去拿茶杯,她赶紧在桌腿上敲下一大块烤饼塞进口袋里,假装已经吃完一半的样子。
“老天,你吃得真快啊。那些麻瓜在暑假里一定把你饿坏了。”海格回到桌边来了,那两只正常尺寸的茶杯在他手里简直像是过家家用的迷你玩具,“不过我看出你长高了,比上学期高了很多。”
“我没有打扰你备课吧。”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呢?”海格哼了一声,“我再怎么花心思备课,结果也只会是灾难。”
“别这么说,你是一个很棒的老师,仅仅是缺少经验。”海格的宠物狗牙牙把头枕在她膝头上,她挠挠猎犬的耳朵。“其实我今天是有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我?”
“海德薇最近不太亲近我了。事实上,我上回要给她弄平倒翻的羽毛时还被咬了口——不是那种显示亲昵的咬,更像是要狠狠在我身上啄出一个洞。这种情况过去从没发生过。”
“这是反性了。这种现象在野生动物身上很常见,就算是从小养到大的宠物到达某个阶段后可能也会疏远甚至逆反主人,和青少年的叛逆期差不多。不用太担心,短时间不要再触碰她,不过你可以试着手指蘸水滴在喙上给她喝,用这种方式表示亲近和信任,慢慢地海德薇就会再次接受你的。”海格说,“猫头鹰能认人,本质上却并不亲人。它们不是家猫家狗,没有那么喜欢被人类搂抱抚摸。”
“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知道怎么办好。”哈利冲他笑笑,“你看,海格,你完全就是动物方面的专家嘛。”
“省省吧,你犯不着安慰我,我清楚自己有多差劲。”他用平直死板的语调说道,“哪有好老师在受雇后的第一节课上就弄断学生的胳膊的?”
“马尔福的手臂又不是你亲手打断的!再说,那根本就是他自作自受,明明你一上课就警告过我们。”她说,“让我们不要得罪鹰头马身有翼兽……如果没有获得回礼,就要赶快远离它,否则会被爪子伤到——这些你全都说过的,是他自己没有听进去。”
“至少还有一个学生在我的课上认真听讲。谢谢你,哈利。昨天纳威他们也来看望我,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不过你真的不必说这些好话,我知道没人喜欢我的课。我老让你们学习怎么照顾弗洛伯毛虫,它们是群小麻烦精,需要用心呵护。我一定把这门课的难度提得太高了。”
不,海格。问题不在于难度,而已在于黏糊糊的研究对象本身——弗洛伯毛虫可不是什么麻烦精,它们根本就是怪兽。
哈利猛然发现,或许巨人对猛兽虫类那异常狂热的喜爱真的让他很难成为受欢迎的教授,但她还是对他说:“有太多老师对他们在教学上的缺陷视而不见,还自认值得学生的尊敬。能像你一样承认不足才需要勇气。”海格并不买账的样子,他显得那么沮丧,哈利只好又补充道,“往好处想想,你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被解雇,只要在学期结束前展现出进步就好了,学生们会理解的。”
“是啊,邓布利多校长向那些校董为我做担保,才让我保住了教授的工作,可是巴克比克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有气无力地咕哝着,“卢修斯·马尔福向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起诉了巴克比克。我不清楚那群委员会的人打算怎么处置它,总之举行听证恐怕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