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布雷斯茫然地朝她走近一步,脚步有些畏缩,因为怕哈利突然发难,像她打德拉科那样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我没听清——”
哈利哭了。
就算此刻潘西坐在匈牙利树蜂背上在他头顶上空盘旋一周,指挥坐骑喷出龙焰烧光禁林,手里还举着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妖精宝剑,向众人宣告要剃光德拉科的头发为他对待自己冷淡的罪过而惩罚他,布雷斯也不可能感到更吃惊了。即使是在二年级,被所有人看作打开密室石化同学的斯莱特林继承人的那段日子里,他也从未见过这个女孩掉一滴眼泪。妈妈说有女士在面前流泪时,做绅士的就要温柔有礼地上前提供安慰,可……可她是哈利啊,那个哈里特·波特!
布雷斯所能做的就只是无比笨拙地又靠过去一步,试探着去够她的手臂。他才碰了她不到一瞬间,哈利却仿佛挨了记鞭子似的跳起来。“把你的手拿开!”她咆哮着吼道,扭过肩膀甩开他的手,“不准碰我。”
在接下来让布雷斯痛不欲生的几分钟里,她的嗓子眼好像突然给什么东西堵住了。哈利将右手拳头放到嘴边。不幸的是,哪怕她再怎么死死咬住手背上靠近指骨的那块皮肉,仍然止不住时不时的抽噎。好在最后,她终于勉强收住了。哈利重新转向他,她说话的时候拼命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得太厉害,双眼红得跟兔子眼睛一样,脸上的神情是受伤后的虚弱模样。
“十二年前的真相是,打败神秘人的人实际上……”
这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可怜,可怜得布雷斯不忍再看下去,只想忘记自己追着对方跑到这里的初衷,从她身边远远逃开。但他的脚似乎有自己的主张,擅自被底下的草地黏住了,于是布雷斯便只好站在那儿继续听她说话。
哈利依旧在思索,认真组织语言,以便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她终于开始说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个年纪很小很小,仍会在洗澡时玩橡皮鸭子的小姑娘。这让布雷斯为自己曾经的猜想感到羞耻:他过去一直认为哈利是自己所认识的同龄人当中最成熟的一个。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她说,“我妈妈才是打败神秘人的那个人。”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入学第一年,在地牢里我昏过去了,一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醒来时却发现可怜的奇洛教授已化作灰烬,可想而知当时我该有多惊讶吧。邓布利多告诉我,因为我曾经被深深爱过,尽管爱我的人——我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对我的强烈爱意还是在我皮肤底下留下了一个护身符。”
布雷斯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企图从哈利皮肤上看出一星半点的咒文来。他看了半天,除了那道闪电形状的伤疤什么也没找到。
“邓布利多说,被贪婪驱使的恶徒如果去碰一个身上标有这样美好印记的人,将会感到痛苦难忍。因着这个缘故,想要加害我的奇洛才被魔法烧死了……从前,我只知道母亲为救我而死,但是现在……你还记得摄魂怪搜寻列车的时候我昏过去了吗?那个时候我听见了,我亲耳听见他们死掉的那个晚上所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摄魂怪勾起人们痛苦的回忆,布雷斯,那绝不是我的幻想,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第一个被杀的是我的爸爸,他让妈妈带着我逃走。他说他来挡住伏地魔,接着他就死了。”
我理应为听见这个名字发抖。奇怪的是,布雷斯一点没理会女孩称呼神秘人时指名道姓的方式。
“然后伏地魔拦住了我妈妈。你知道吗,当时发生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面对我麻瓜家庭出身的母亲时,他居然不像杀我的纯血统父亲那样干脆利落了。伏地魔反复催促我妈妈滚开,不要碍他的事——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这一点我也至今都不理解——我妈妈则是哭着请求他发发慈悲,她叫他冲她自己来,杀她,不要动我。直到伏地魔终于忍受不了她的哭声,他才动手杀死了我妈妈。”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如果她听伏地魔的话把我交出来!其实他们两个都能活下来的,但凡一开始便丢下我逃跑。这对夫妇才二十一岁,还那么年轻,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他们本可以放弃我的,然后再要一个孩子——可是,我那愚钝、顽固、勇敢的父母选择保持他们的高尚,所以他们死掉了,只为他们所深爱的,深深地爱着的一岁小女儿呀……你说,这难道不是笔彻彻底底的赔本生意么?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这么死了,就为了保护一团只会吃奶、哭泣和睡觉的肉块!”
为什么活下来的非得是她呢?哈利从没弄懂过这个问题。
“你的父母,”男孩小心翼翼地说,“他们都是英雄。”就哈利所知,布雷斯的家人里没有食死徒,他说起这话来自然没压力。
“傻瓜才去做英雄。入土后被人传颂又怎么样?不过就是死了,死了,死了。”仿佛有把刀子,割得她脑袋阵阵抽痛,死了,死了,死了。“死人和死人之间能有什么区别?伟人最后也不过是成了具冰冷尸体罢。就算他们并非被伏地魔所杀,其实是为阻止恐怖主义者炸毁迪斯尼乐园而死,这个事实也不会有他妈的丝毫改变。”
哈利弯下腰,把脸埋进双手,好像刚才的悲痛还不够,还要最后一次扭曲自己的面孔,最后一次颤抖肩膀。
“我多希望他们回来我身边。”
可是她心里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谎言,便停止了哭泣。这些眼泪,就像从前每次那样,完全是因为她的自私而流——不是为了哀悼过世的英雄父母,只是为了孤独的可怜虫哈里特,谁也不在乎她,谁也不理解她,她也什么都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些时间线上的魔改。部分对白和描写来自原著,反正是免费文,所以之后就不特意提了。
真的不给我一点评论吗(可怜.gif)另一篇亲世代完结文也在同步修改中,我好勤劳。
第5章 零五
“嗯。”院长仔细审核那件家长许可表,“所以,你以为我看不出这是你自己签的字?”
“是我姨父签的。”
“不准和我撒谎,波特,也别妄想瞒过我的眼睛,有很多咒语可以辨别字迹真伪。一个月的劳动服务,”为了加强语气,他把手里的许可表抖到地上,“斯普劳特教授会很高兴你在秋季移植为她提供帮助。”
“好吧,但您也没嘴上说的眼神那么好,教授。”哈利瞟了眼地上的羊皮纸,没有去捡,好像挺高兴不用装腔作势的样子了,“那是扎比尼签的。”
“扎比尼先生,我早就忠告过你不要和某些人厮混,看来你没有听进去。请星期三之前把检讨书交到我办公室。”在布雷斯试图说什么之前,斯内普教授丢下最后判决便走开了。
“你非得把我出卖吗?”无论如何,他至少得在形式上抗议一下。
“反正他不可能重罚你嘛,检讨我帮你写,怎么样?”她讨好的挽住他,“虽然说失败了,还是谢谢你。“
布雷斯简直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的手,就连那句准备好了的“不客气”也消失在舌尖,因为他发现这句话过于自以为是了一点,或者至少是显得太礼貌,太正式了些。
“……我要走了,你准备怎么办?往好处看,至少今晚的万圣夜宴席你还能参加。”
“还能怎么办?看看书,写写作业,等着你给我带礼物回来喽。”
直到走进蜂蜜公爵糖果店,布雷斯才潘然醒悟他总是高估自己朋友的品性。他把那个用赫奇帕奇标志色围巾遮住半张脸、梳着两条发辫的女孩拽到角落一排货架后面。“这就是你的打算,变形术?你把我骗的团团转啊,波特。你到底怎么从学校出来的?”
“轻点声,布雷斯,你吓到胡椒小顽童和果冻鼻涕虫了。我是番羽墙出来的。”她的头发是金色的,脸上还多了雀斑,但毫无疑问,这张脸正是哈里特·波特。“除了你没人会认出我来。”
“你的一根睫毛还是红色的。”布雷斯说。
“真的假的?”她说着用手摸了摸,“我还以为自己人体变形练得不错呢。”然而像是为了故意和她唱反调,又有两个人挤进狭窄的过道。“我就猜会不会是你,”格兰杰说,跟在她身后的韦斯莱一副茫然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你不该这么做,”她朝哈利冲来,食指指着她胸前徽章上的那只獾,“这是违反校规的!”
“得了吧,”布雷斯说,“什么时候穿穿其他学院的衣服也算是违纪了。”
“还有人体变形——你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吗,在六年级有老师的指导前都不该尝试,你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可能会发生各种意外!”她还在说,“听着,波特——”
格兰杰说教的时候,哈利站在那里仿佛昏昏欲睡,朝下的面孔露出宽容的微笑,似乎在说如果这样能够让这位模范生快乐,那就挺好。等到格兰杰停下来喘口气的间歇,她才开口:“你要是平时少管点闲事,也不至于如尼文研究课上沦落到只能坐我旁边的地步。”
两个男生都以为这会激怒格兰杰,但她看起来是那么冷静。“跟我走。”然后她就拽着哈利跑掉了。
“呃,”韦斯莱抓抓头发,犹豫着向他询问意见,“我们该追上去吗?”
“不要掺合女孩子之间的吵架,”布雷斯按妈妈教他的那样说,“她们能自己解决问题。”希望这是真的吧。
这姑娘的力气大得惊人。哈利几次试图挣开格兰杰,都没有成功,她也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免得街上的人们看过来。“你到底要干嘛?”格兰杰把她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旁边是一座破烂的废弃房子。哈利听人说起过,这是件鬼屋。“你不觉得你那副优越感有点摆错了地方吗?我不需要你管教。”她把自己的胳膊从格兰杰的手里用力抽出来。
“我并没有摆什么,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优越的。我只是认为你最近在放任自己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仅此而已。”
哈利对“放任”这个说法有点生气,但此刻也没过多计较。“我怎么样不关你的事。”
“我有些失望,波特。我本来以为你会和他们不一样。可是你在假期里用那种态度对金妮——你明知道她喜欢你。”
“她向你吐露知心话了?哎呀,金妮的心意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她喜欢的是大难不死的女孩,不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哈利。永远不要和心目中的英雄见面,这道理我以为你比谁都清楚呢,在对洛哈特那个草包幻灭之后……事实总是这样的,你的偶像可能意外地平易近人,而且还无聊透顶。”
格兰杰没被她的话语煽动。“为什么你要把自己弄成这样才能来霍格莫德?我看近代史书上说你被麻瓜收养。就算他们排斥魔法,好好说明原因也会愿意给你签字吧。”
为什么这女孩非不放过自己?“——因为我永远不会是他们的小孩。我恨他们,我恨他们!”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控了,却觉得干脆像格兰杰说的那样,放任一下也挺好。女孩没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她此刻的表情在哈利看来好玩得要命。“你确实对我挺上心的,是不是?好吧,好吧……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好了。我是被母亲的姐姐,以及她的丈夫收养长大的,他们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儿子。这三人便是我仅存的在世的亲戚,而我和他们之间一直……有一些矛盾。”
“严格来说,我并没有受到过严重的肢体暴力。表哥和他的朋友们喜欢戏弄我,那充其量只能算小孩之间的推搡,不曾引发比流鼻血和一点儿淤青更严重的后果,但我仍然感到痛苦。因为在表哥得到了所有东西的时候,我却永远像只老鼠一样缩在旁边享用剩下的残渣——家里八成家务活都由我承包,可姨父姨母对他的要求只有三天洗一次澡;十一岁以前我睡在楼梯下的碗柜里,表哥则拥有两个卧室,一个睡觉,一个用来放那些他腻了的玩具;起居室里摆着很多照片,上面记录了某个大头男孩骑他的首辆自行车,在节日集会上乘坐旋转木马,跟父亲玩电脑游戏,被母亲搂着亲吻。而我呢?照片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红头发、瘦巴巴的女孩。除了房子爬满蜘蛛的阴暗一角,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栋房子里还住着另一个小孩。”
天气好的周末,德思礼夫妇经常带儿子出去玩上一整天,把哈利留给费格太太,一个住在两条街外的老婆子。一开始哈利还会介意:她不喜欢费格太太家里闻上去像卷心菜的气味,吃不下她做的东西,还总是担心一整天,想象德思礼一家遇上了可怕的交通事故,然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人愿意收留她了——那个时候哈利还相信自己父母是由于交通意外过世的。要是佩妮姨妈晚了一两个钟头来接她,她会哭的像个小毛头。
“听起来太糟糕了。”格兰杰又同情又诧异,她的眼睛好像在问哈利,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差劲的养父母吗?“可是你肯定也有遇见过好心人,我相信许多人都会愿意帮助你。”
“是的,你猜的一点没错。观察到我总是穿尺码不合适的男童服装来上课后,我的班主任特意在班内开办关于家庭教育的讲座,并强制所有学生的监护人都要来参加;数学老师喜欢我,每学期的家长会上他都留我姨父姨母下来,花上几分钟向他们夸奖我是一个多机灵,多乖巧,上课多认真听讲的小孩,借此委婉地提醒他们要好好待我,因为我未来被大学录取的可能性比表哥高得多,更能在他们退休后担起赡养他们的大任;由于我的音乐老师亲自力荐,我被钦定在学校话剧表演中扮演女主角的角色,或许是因为她中意我的形象,又或是因为她可怜我……不难发现,这些老师都是很好的人,可是到最后,好人得到的只有别人的嘲笑和自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