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也没有见她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晚归而扣分,在诺德的印象里,这个姑娘好像没有过什么扣分的记录。
横竖与他无关,诺德转眼望向另一端的塔楼,巨大的塔楼在暮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怪兽,等时钟再转过一个刻度,它就将与暗色的天幕彻底融为一体。突然间,男孩眯起了双眼,随即疯狂地向另一侧跑去。
从廊道上奔跑过来比想象中更花时间,当诺德气喘吁吁地跑上塔楼的楼梯时,安格里克正笑嘻嘻地打算把手中的老鼠笼子扔出窗外。
“……住手!”诺德喘息着拔出了魔杖,对准了那个金发男孩。
“你怎么了,诺德?”斯蒂安有些疑惑地看着突然冲出来的诺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护动物了?”安格里克依旧笑得恶劣,伸出窗外的那只手并没有收回来的打算,微微曲起的无名指下,几只灰色的老鼠在摇摇晃晃的笼子里瑟瑟发抖。
“我说……住手。”诺德颤抖的手指依旧紧抓着魔杖,目光转向了那个小笼子,试探着问道:“……奥利维亚?”
一只被挤在边缘的小鼠突然发疯一般地撞上笼门口,整个笼子在它的动作下晃荡得更加危险。
“诺德你在说什么?”斯蒂安越发迷惑,可是没人理他。
“呀,”似乎是笼里的小鼠晃荡得太过厉害,晚风又过于凄厉,笼子突然就从安格里克的手指上滑了下去。
诺德心头一紧,匆忙间想施个悬浮咒阻拦一下那直线下坠的笼子。
“Expelliarmus。”
有人的咒语比他更快。
魔杖从手中飞了出去,伴随着窗外笼子落地的那声回响,无力地敲打在光滑阴冷的地面上。
塔楼下的地面,一只小鼠从变了形的笼子缓缓滚了出来,嘭地一声轻响,突然变成了一个黑色斗篷的女孩,银蓝色的领带很快就被滚烫的血迹浸得湿透。
诺德不可置信地紧盯着落在一旁的魔杖,似乎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良久,他僵硬着身子转过头,黑发男孩依旧举着自己的魔杖,嘴唇苍白,面色却是病态的潮红。
黑暗里,对方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第19章 友人
“你这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起烧了?”
幽灵苍白的手轻轻停在男孩额头上,躺在床上的少年眨了眨眼,手指微动了一下,还是任凭姑娘的手轻快地退了下去。
“我觉着似乎是不烧了,你可有好好吃药?”
“嗯,吃了。”男孩眼底有轻快的笑意:“格雷夫人的药可真难喝。”
“可不是说良药苦口么,”黛玉想了想:“你可以吃点糖辅着,若是有蜜饯就好了。”
“蜜饯?”
“嗯……之前我生病,家里总会备着许多,辅药的蜜饯额外甜,若是就着药喝,也就没那么腻了,只是药喝多了,也就习惯了,那果儿吃不吃都是无所谓的。”姑娘望着窗外,音色喃喃,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的是那些已然忘却的事情。
“……你经常生病?”男孩眯了眯眼,有意识地放缓了声音。
姑娘轻笑了下:“从会吃饮食起便服药,总不见好便是了。三岁有个癞头和尚来化我出家,爹娘又不舍,只说我这辈子总不能听哭声,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皆不见,方可平安一生,当时只认为他是胡言乱语,谁曾想……”
里德尔静静等着下文,可是半晌,黛玉却如梦中惊醒一般,转头问他:“你怎么许久不说话,可是乏了?”
男孩静默了片刻,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你在说那位夫人给你配的药很难喝?”黛玉皱眉想了想,不确定道:“还是我又说了些什么?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没什么。”男孩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可能要再往后一点,才能带你回学校了。”
“出了什么事?”
“嗯……一个学生不小心从塔楼上摔了下来,教授们很重视,学校安全警戒加强了。”男孩的表情淡然,似乎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情。
“可是很严重?”姑娘皱了眉头,着急道:“你们怎么一个个这么皮,都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一个个伤了病了,就是让别人心疼你们才算得是么?”
“你心疼了?”男孩微微皱了眉,又补了一句:“心疼的谁?”
幽灵蓦然红了脸,转了身道:“你这是什么话……”她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个孩子还好吗?还有你……病刚好,这么大晚上不好好歇着,还跑过来作甚?”
“之后可能会有几天过不来,所以和你说一声。”男孩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角,自动忽略了她上一个问题:“我该走了。”
“不守校规我也就不说你了……夜晚风凉,你下次还是别这般了。”
男孩的手停在门把上,转头看了眼依旧停在原地的幽灵,对方依旧没有看他。里德尔笑了笑,没有应声:“不送送我?”
姑娘发了恼,跺了跺脚嗔道:“你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次算你生病罢了,下次可不许躺我床上。”
男孩笑得越发肆意:“你又不会睡。”
说罢,轻松一闪便消失在门外。
幽灵微愣了下,却只是无奈叹了口气,她转身看向窗外,月色正好,却看不到男孩离去的身影。
姑娘伸出手,神情怔忪,似乎想接住那一捧银色月光。
“寒潭渡鹤影,冷月葬诗魂……”
这里却没有湖水。
只有这轮圆月,安静照着这个残缺了过往的异国魂灵。
从格兰德的旅店出来,有三条密道可以通向霍格沃兹。移形换影之后的里德尔停在了一株老树前,他伸手摸上粗粝的枝干,黑黝黝的洞口悄无声息地出现寂静的夜色里,男孩没有一丝迟疑地跳了下去。
密道里漆黑一片,泥土潮湿而微猩,男孩微掩了口鼻,点亮了魔杖。
其实已经走过无数遍了,这条路并不是最近的道路,它的终点是霍格沃兹图书馆门前的大理石雕。里德尔每次从霍格莫德回来都会随机选择一条密道,或许这样会更加保险一点。他并不担心黛玉会被别人发现,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谢尔摔得很重,由于安格里克那几个改良变形咒的影响,她至今只能发出老鼠的吱吱声,她那个麻瓜父亲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了学校,但是除了痛苦之外,麻瓜对这种事故无能为力,里德尔猜想他会给谢尔办退学,至少也是休学,她那个状况没办法再继续念书。
他已经改掉了谢尔关于黛玉的记忆,里德尔对自己的篡改记忆术有着十分的自信,要不是那个东方幽灵对一切咒语都免疫,他完全可以给她制造一个过去的记忆,这样一来能省掉太多麻烦。
那个幽灵……
他相信那个幽灵之所以能来到霍格沃兹,一定是因为这里有和她关联很大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她依附的物品。而从黛玉在被他赶走之后依旧徘徊在霍格莫德这一点上看,他的猜想并不算异想天开。
能依附灵魂的物品十分罕见,那种东西往往附带着很强的魔力,不然关于神灯的故事也不会流传到麻瓜世界都家喻户晓,只是说这件物品应该不像神灯那样能满足他人的愿望,它的附加属性可能是对各类魔法免疫,就像那个幽灵一样。
如果他能获得这种能力……那就和那个无意间获得神灯的麻瓜少年一样,与那个少年不同的是,里德尔能运用这种力量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浪费在个人无意义的挥霍上面。
更让男孩激动的是,目前并没有其他巫师意识到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就被藏在霍格沃兹,所以他只要动作快一点,那东西定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今年霍格沃兹收购了一大堆魔法物品,他查看过已经清点完毕的物品名录,有几件来自东方的东西,他一个个找了过去,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但这只能算他暂时运气不好,巴克夫人提供的供货清单上还有一些名目不清的杂物,那些东西他没能查到存放位置,比起大海捞针般在学校里乱翻,依靠黛玉自己的感应或许会更加有效一点。
也许他对谢尔出手有些操之过急,学校的安全措施加强之后再想将黛玉偷偷带过来就格外麻烦,他只能等待圣诞节的到来,那时大半学生都会离开,是他的一个机会。
如果他能给黛玉施隐身咒就好了,可惜他给幽灵系上的红绳只能施加一个简单的追踪魔法,想要给她本人隐身目前来说还是做不到。
事情很麻烦,好在他有足够耐心。
有冷风从前方灌入,男孩已然接近出口位置,他掏出怀中的活点地图确认了一下,没有其他人的足迹,里德尔这才放心从密道里钻出来。
密道阴冷而潮湿,但和夜晚凉风比起来,不知道哪个更厉害些,男孩攥紧了魔杖,小心地避开廊柱间银色的月光,飞快地走进了通往地下的台阶。
深夜的校园已经陷入熟睡,如以往那般,除了昏昏欲睡的守门画像,他的行动并没人发觉。
画像上是一个极少言的爵士,守门任务执行得一丝不苟,只是对斯莱特林学生半夜出门总是不闻不问,不知道算不算得一个正直的守门人。
正直……他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但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呢?
不过他是真的困了,打开房门,黑暗的屋子里再没有别人。角落里传来盘蛇的轻嘶声:
“有两个小孩来找过你。”
“……谁?”
“应该是叫斯蒂安和诺德……他们我总是分不清,感觉没什么区别……”
男孩在黑暗中笑了笑:“明早再说吧,”他安然躺到了温暖的鸭绒被里,声音也逐渐变得沉闷:“……反正现在也只有那么点事情要处理了。”
纳吉尼吐了下蛇信,又钻回了它的洞里。
转眼即是天光微明。
熟睡的男孩被几声轻轻的扣门声惊醒,他不耐地皱眉道:“谁?”
“你醒了吗?”门外男孩的声音有些低沉:“斯蒂安要走了。”
……诺德。
里德尔并不记得他和斯蒂安有什么过人的交情,他揉了揉眼睛,回答道:“马上就来。”
斯蒂安主动向学校坦白了谢尔事故的全过程,是他在塔楼上练习变形咒,不小心打到了路过的谢尔,他没有意识到那是个人,只以为是只普通老鼠,最后在打闹的时候笼子飞出了窗外,被当成老鼠关在笼子里的谢尔不幸受伤。
相应的,斯蒂安受到了退学处分,并向谢尔道歉赔偿。
看起来荒诞不经的理由,又确实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们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们检查了斯蒂安的魔杖,确实是他的魔杖发出的咒语。
和里德尔一开始的计划分毫不差,那天的里德尔昏睡在校医室,即使邓布利多怀疑地看着他,他也只有这一个答案,毕竟他们都见证了自己的昏迷,以及格雷夫人对他灌下的药剂。
就算查到他使用了魔杖又怎样呢?只有一个解除武器的魔咒,并不能说明他做了什么,也许只是他出手相助,又或许那根本不是他本人。无论怎样,他们找不到里德尔作恶的证据。
斯蒂安拉着一箱行李站在斯莱特林的休息室,他的父母阴沉着脸,还是先将他的物品运了出去,留下他和朋友们做最后的道别。
可是大厅内没几个人来和他说话,只有诺德还站在他旁边安慰道,里德尔马上就会来,他一定会来,他是你朋友。
斯蒂安捏了捏拳头,没说什么。
那个黑发男孩总算出现在大厅,眼底是难以抹除的倦意,脸上却是少见的严肃认真:“你要走了?要不我送送你?”
似乎没想过他真的来了,斯蒂安有些怔忪,他突然抹了一把有些泛红的眼角,咧了嘴道:“不用了,就到这吧。这两天各种事情……你应该也没睡好。”
里德尔没有说话。
斯蒂安咬了下嘴唇,迟疑道:“过两天的魁地奇……”
“我们会赢。”里德尔微笑了下。
棕发男孩吐了口气,咧嘴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可以。那我就走了。”
“嗯。”
斯蒂安往前跑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停下来,轻声道:“里德尔……我们,是朋友对吗?”
里德尔顿了下,又轻笑起来:“……当然。”
斯蒂安没有再说话,男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通道中。
里德尔转了身打算离开,一旁的诺德却阻止了他的动作:“如果斯蒂安没有主动站出来……”他捏了下拳头:“……你还是会把他当成替罪羊对吗?”
黑发男孩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轻笑着走远:
“……你说呢?”
里德尔的足音很轻,诺德却突然听到了刀锋冷冽的跫音。
第20章 惊蛰
20
深蓝的笔身上盘旋着流水状的浅纹,浅金的笔尖里流淌出纯黑的墨汁,诺德在稿纸上随意划了划,写了不到一个单词就迅速划掉。
最终还是没有还给谢尔。
他偷偷去过医务室,谢尔的父亲,一个麻瓜,穿着浅栗色的短外衣。他小时候随着父亲去过伦敦街头,那里来来去去都是这样的麻瓜,诺德并不能很好地区分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那样行色匆匆,神色漠然,像戴上了一张张灰色的面具。
他不太记得清谢尔父亲的模样,他只记得他那种情绪。不是很能形容上来,可以说有悲伤和绝望,但看向每个人的神情又是那样的怀疑和戒备,让他想起那些神经绷到极点的试验小鼠。
多么可笑,谢尔也是被变成了一只灰鼠。
他站在医务室门口望着那个父亲的背影,那天下午意外地阳光很好,壁炉里火焰微黄,室内暖和得就像春天一样。诺德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就像摄魂怪已经完全占领了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