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斜睨了对方一眼,只是应和道:“你倒是有这耐心,只是我以为你是个不靠天不靠地的主儿,应当是看不上这些别人留下的东西的。”
“那并不一样。”少年看来心情颇好,没有在意姑娘话语里的讥讽,亦没有继续辩解。
“你同之前不太一样。”
少年突然的话头让陷入沉思的姑娘心下一惊,黛玉慌忙道:“你又在胡说什么?”却不想抬头时正对上那探寻的双瞳,那人的脸同自己凑得极近,她越发慌了神,伸出双手便去推他,却不想一下没推动,倒弄得自己往后摔去。
黛玉条件反射地闭了眼准备迎接这痛楚,手腕上却突然一紧,随即一股大力便将她强行拽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又被用力搂住,一切快得她还来不及反应。
哐当一声巨响,椅子往后倾倒砸到了衣柜上,黛玉慌忙睁开眼将人推开,没等她再次开口,便听得紫鹃的声音:“姑娘怎么了?”
“别进来!”黛玉的声音快得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反应,紫鹃的门推了一半,只得站在门前:“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方才不小心给凳子绊了一下,没事的。”
里德尔看着黛玉几乎可以说是语无伦次地编织着异常拙劣的谎言,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姑娘……”紫鹃努力隔了屏风望去,可看得并不真切,她不禁想起前两日凤姐查抄大观园的景象来,黛玉这样反常的举动让她又忧又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何必这么麻烦。”里德尔微弯了嘴角,凑到姑娘耳边道。
他只觉得面前的人儿真是紧绷到了极点,倒是有些趣味,只可惜紧张的黛玉并没有回他的话。
他又往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她不会记得这些,你不用那么紧张。”
“你又要对她用什么魔法?”黛玉皱了眉:“你的术法会不会伤到她?”
“你先睡会吧。”里德尔没有回答姑娘的问题,黛玉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下便跌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睡着前她恍然听到男孩温柔的声音,似叹息的晚风拂过耳畔:
“现在的你……还想回家吗?”
第62章 第 62 章
26
久违的安眠。
黛玉醒过来时日色已经西沉,她望着正在坐在暮色里看书的少年郎,一时间有些今夕何夕的错愕。
“睡得好么?”少年没有回头,语调却似亲近熟稔的老友。
“什么时辰了?”黛玉慌忙坐起身来,她竟然睡了一天,外婆那边怕是要担心了。
“饿了吗?”少年对她的问题亦是浑然不理,只是自顾自道:“你的丫鬟给你留了饭,但是我觉得那些东西不吃也无所谓,我们时间不多。”
“你又做了什么?”姑娘慌忙打开房门,只有雪雁站在门厅里,见她起了便道:“姑娘醒了?可还要用点吃的?”
“紫鹃呢?”
“紫鹃姐姐在外面做针线呢,我去叫她过来?”
雪雁往门外指了一下,黛玉顺着望过去,见紫鹃正在收拾针线包袱,这才心下稍安。
“我不饿,做你们的事去吧。”
令黛玉意外的是,雪雁听了这话,竟然也没有半分劝她用饭的意思,而是低了头柔顺地退出去了。
她又转回房内,里德尔依旧坐在原地,不急不缓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我说过你不用想得那么麻烦,他们什么都不会记得。”
原来大惊小怪的只她一人么?黛玉心下惘然,心道如果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他本身是否就只是自己臆想出的人物呢?也许一切只是她魔怔了?
思虑至此,她又悄悄打量了一眼怪异的少年,如果他真只是她的梦,为什么又看起来那么真实?她又怎么会臆想出这样一个冤家?
“喝了它。”
少年全然没有在意少女心思的千回百转,他只是又递过来一个小瓶子,姑娘犹疑着接过,还是一口喝了下去。
“这次不怕是毒药了?”少年调侃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转头将空瓶递了回去,闷声道:“是又能怎样呢?”
里德尔皱了下眉,没有计较她又开始横生的尖刺,笑道:“既然死都不怕,那就走吧?”
“你要带我去哪?”姑娘却退了一步,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少年站起身来,似乎并没把她语气中的拒绝放在心上:“你不想回家?”
“家?”黛玉又退了一步,后背已经抵在了屏风上:“我分明就在家里,你又安的什么心思?”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少年不容拒绝地逼近她:“你想的也不是这里。”
……家么?
少年的逼近让姑娘的心跳突兀地漏了一拍,她知道他指的哪里,这些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湿衾被的地方……可他是认真的吗?
怔忡间少年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紧我。”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周遭的景物已经变了模样。
暮色四合,晚风初起,她回过神来,自己和少年竟然已经站在了苍莽的山顶上,山脚便是她一直居住的皇城。
住了那么多年,她却是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俯瞰它,从前认为荣宁两府已经极尽豪奢,从这里望去,却一时半会也难以从无数的琼楼飞宇中分辨出来。
……这是梦么?
“你可以当这是梦。”
少年促狭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黛玉皱眉瞪了他一眼,却又暗想如果这真是一场梦,他能带自己回去看看么?心念及此,原本到口的斥责便也弱了几分:“你真能带我回去?”
“只要你想。”
少年挑了挑眉:“你一点也不会吃亏。”
黛玉转头望向脚下的皇城,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城中逐渐点起灯火,看起来倒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只是站在这没什么人气的山顶上,让她更加真切地感到自己是个无家之人,这城池之中,她会不会等到独属于她的那盏灯呢?
许是想从这样的孤寂里抽身出来,姑娘不自觉地往少年处近了一步:“这……真是梦么?”
“当然。”少年笑得温和,诱惑般向她伸出了手:“我们的时间不多,走么?”
姑娘仍在迟疑,少年却不容分说上前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姑娘惊得挣了一下,转瞬却被对方揽入怀中。
“你这是做什……呀!”
话音未落黛玉便觉得身子一轻,双脚离开大地的感觉让她惶惑不安,可少年却置若罔闻,径直抱着她飞了起来:“抓紧我,这可不是开玩笑。”
想不到这蛇妖竟然会飞。
黛玉长到现在,怪力乱神之事似乎也见了些许,却不想这蛇妖不断地在刷新她的认知,她慌得搂住了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敢睁开双眼。
不知飞了多久,她只听得风声凛冽,大概是之前喝下药剂的缘故,她竟然也不觉得冷和难受,倒是那么紧紧贴着少年的身躯,让她臊得双颊绯红,只在心底盼望他快些到地方,好让这可怕的折磨快些结束。
“没那么可怕,”少年的声音再次轻柔地响起,可黛玉却能感受到他说话间沉稳跳动的脉搏:“你可以睁开眼试试。”
许是她太需要什么来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对方的体温上移开,姑娘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有些呆住了。
十六的月色清朗明亮,她看着沐浴在月华下的山川河流城郭都在自己脚下掠过,凭虚御风羽化登仙想来也只是这般,她一时甚至找不到语句来形容当下的感觉。
却听到了少年实在煞风景的一声闷笑:“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她有些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杀伤力,她向来是处处受制于他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总给她一种他才是好不容易反败为胜的那人的错觉。
“我第一次飞的时候,也觉得很神奇。”少年笑着继续道:“大概只有低年级学生和魁地奇球员还那么喜欢坐扫帚吧?只可惜这魔法学校不教。”
少年的话语里满是陌生的词汇,黛玉仔细听了一下,才试探道:“你是上学的么?学校教的是魔法?”
“嗯,霍格沃兹,”少年今天的心情实在不错:“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学校。”
姑娘听得不太明白,却也知道那定然是一个与自己生活的天地截然不同的世界,她低头向下望去,就如同往日她只能在大地上仰望这些山岳城郭,现如今从空中往下看,只觉得昔日所见的巍峨其实并不算什么,遑论根本看不清的人群了。若是可以,她真的也想好好游历一般这世间,她的世界一直被四堵高墙封锁,她如今,是真的羡慕起伏地魔这毫无束缚的自在模样了。
“你的学校离这里有多远呢?”
“月亮的另一边。”
“嗯?”姑娘疑惑地转头,却发现少年脸上又是促狭的笑意,她忍不住恼道:“又在说谎。”
却不想少年却愣了一下,连带着飞行都有些不稳,不过他很快地缓了过来,咕哝了一句:“确实分不清啊……”
“你这是又怎么了?”
黛玉觉得少年的飞行却逐渐缓了下来,他迅速地下落,很快她的双脚便再次接触到了地面,她有些惶惑地望向四周,湖水浩淼,只有远处几点微明渔火,这并不是苏州。
突然地,她有那么一丝庆幸,还好不是苏州。
她虽然想回去,却在此时生了分近乡情怯的意思,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只有父母坟茔的故里。
“累了,歇一会。”
少年似乎真的累了,放开她便不顾形象地坐倒在了青草地上。
“你还好么?”黛玉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要不要我去找人来帮你?”
“你不怕你的名节受损了?”少年疑惑地挑了挑眉,却立马道:“魔法用过度了有点脱力,歇一会就好。”
“那便好。”姑娘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不知为何,无关别的,她方才是真的担忧这条蛇安危,幸而月华明朗,少年的脸色只是有些苍白,看起来确实只是累了。
“不过可能不能送你回家了。”
姑娘愣了一下,少年却坦然道:“路比我原想的要长,魔法部加强了管控,我在这里最多只能呆到天亮前。”
他没说明,黛玉却也猜到了七七八八:“那你还能送我回去吗?”
少年挑了挑眉毛,点了下头。
黛玉转头望了一眼浩淼的湖水,忽而笑了起来:“你选的地方,倒是极好。”
里德尔有些不明所以,他顺着姑娘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圆月同银河一同出现,只见湖水漆黑漫无边际,却清晰地倒映出了整个星海的影像,湖水和天空都模糊了边界,看起来就像走入了星空之中一样。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首词?”姑娘轻声道:“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没等他回答,黛玉继续道:“往日读此时,只觉得他已言出此中之景,如今看来,最后一句才是真意,妙处难与君说,这景色,是真的令人词乏了。”
里德尔认真看着姑娘笑意盈盈的面容,又给她拂去发间流连的萤火,点头道:“确实很美。”
姑娘被他这样的亲昵惹得愣了一下,才不着声色转头道:“就知道是个鸡同鸭讲的,你好生歇会罢。”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
出乎意料地,少年开口接了下去。黛玉诧异得转头看他,却见对方耸了耸肩:“你抄过这首词。”
“不是说的这些都是无用书呢,”姑娘慌忙别过脸,却又极低地唤了他一声:“Voldemort。”
“嗯?”
“谢谢你。”
第63章 第 63 章
初春的霍格沃兹依旧残留着旧年不化的冰雪,一场策划已久的狩猎却伴随着苏生怪物的嘶吼悄然展开。仓皇的猎物带着泪水在城堡的迷宫中逃窜,又慌不择路地跑到了禁林边上,一如意料般顺畅。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泪水早就流了满面,魔杖颤颤巍巍地抵在胸前,小兽用尽了最后力气嘶吼道:“不要过来!你们这群骗子!疯子!怪物!”
辱骂似乎并没有成效,至少猎人们的包围圈不曾被撼动半分,只是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换了一副表情。桃金娘很熟悉这样的神情,从她正式踏入魔法世界第一天起,这样的神色无处不在,轻蔑、不屑,甚至于憎恶,特产于纯血巫师们的脸上,打量着她犹如审视华贵地毯上最不堪的一块泥印。
“真没想到我还能被一个泥巴种指着鼻子说这些……”为首的金发少年耸了耸肩,皱着眉咕哝了一声:“所以我讨厌和泥巴种打交道,这群不讲理的家伙。”
少年身侧的帮手们虽然看上去对他的话极为赞同,却也没人率先出手,如同一支肃然的军队。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桃金娘慌乱道:“你们不能对我使用攻击魔法,那是违反校规的!”
布莱克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反驳道:“嘿,现在可是你在用魔杖指着我们,没想到鹰院的泥巴种还是这样忠实的校规维护者,真是可惜,没当上级长真是屈才了。”
年少的队伍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安格里克偏头望了布莱克一眼,布莱克的嘲讽很对他的胃口,金发少年的眼底满是赞许。泪水再次不争气地从桃金娘的脸上滑落,她飞快地抹了把脸,哽咽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我们的泥巴种不被石化啊,”布莱克挑了下眉,嘲弄道:“校长不是都下命令了么?学生下课后不许乱跑,尤其是泥、巴、种。”他特意加重了那个词的发音,仿佛生怕桃金娘听不分明:“不过你放心,你看我们有那么多纯血巫师特意过来保护你,所以你肯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