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依然采用诺德这个姓。”男孩坚定地反驳道:“我查过您画像上的魔法残留,自从林小姐被您从画里弹出去之后,我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看着陷入沉默的画像,诺德继续道:“您并没有困住麦尔德□□父,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您放弃了,这么多年您的扮演不会被发现,是因为□□父的幽灵就是他自己取出来的回忆,他本想留下,是您拒绝了他。”
“你的猜测真是荒诞又愚蠢,我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女巫别开眼:“亡灵的日子可没那么有趣。”
男孩安静地看着女人的倔强,坚持道:“因为你们依旧相爱,所以□□母,能告诉我具体的方法吗?我必须要做这件事情,我还有话想对桃金娘说。”
城堡墙上的昏黄灯影在黑暗里轻微瑟缩了一下,晚风轻柔地吹过爬山虎,发出沙沙的窸窣声响。
夜更深了。
第90章 第 90 章
19
少年在黑暗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他几乎要和魔药室门后的阴影完全融为一体。漆黑的发,纯黑的瞳,连向来惨白的脸色似乎都被揉在了黑暗里,显现不出丝毫属于活人的温度。
鳞片摩挲地面的声响打破了这样近乎死亡的寂静,长蛇优雅地吐出蛇信:“你等的男孩要来了。”
里德尔的目光依旧深邃,似乎这一消息并不足以将他从漫长的思绪中抽离开来。
“我刚刚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蟒蛇的话语中似乎带了点笑意,她扭动着身躯,就像引诱夏娃的先祖曾做过的那样,低声道:“你在意的那个男孩……他似乎想进行招魂,唤回他曾经的爱人。”
“招魂?”
男孩终于开了口:“在哪里?”
“你说呢?”纳吉尼并没有回答更多,她再次潜回了阴影里:“并不可口的食物回来了。”
里德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即使刻意放轻了动作,对方在通道里爬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依旧明显,少年沉默着,等到那个略显雄壮的身躯爬过,这才像一只影子一样从门缝里侧身跟了上去。
海格没有意识到厄运已经悄然跟上了自己的脚步,他像往常一样推开储藏室的门,接着打开盒子:“过来……我的好朋友,过来,到盒子里来……”
就在阿拉戈克刚爬进盒子,厄运已经从少年略显臃肿的身后跳了出来。
“晚上好,鲁伯。”
海格被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并不陌生,甚至是他夜晚活动中向来力图规避的危险名单上重要人物之一。他慌忙转身站到箱子前,紧张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里德尔?”
里德尔的目光看了眼他身后的箱子,惋惜地上前一步:“结束了,鲁伯。”
黑发男孩尽量用自己最诚恳的表情道:“我不得不把你汇报上去,如果攻击不能停止,他们就要关闭学校了。”
“你什么意思?”
即使被那头乱糟糟的头发遮挡了七七八八,海格还是瞪大了双眼,里德尔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他早就知道自己养着什么……可阿拉戈克明明和里德尔口中的攻击毫无关联。
“我知道你并不想杀任何人,但怪兽并不是好东西,我想你大概只想让它出来活动……”
“它从未伤过任何人。”海格坚定地挡在箱子和里德尔中间,即使他注意到里德尔已经抽出了魔杖,箱子里的阿拉戈克在焦躁地敲打着箱壁,它显然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焦灼。
“让开,鲁伯。”里德尔冷声道:“那个死去女孩的父母明天就要来了,至少霍格沃兹应该杀掉杀死他们女儿的东西……”
“不是它!”
魔杖发出的火焰光芒照亮了整条走廊,海格被巨大力道撞飞,箱子也应声而开,跑出了一个多足多眼的怪物。
里德尔再次举起了魔杖,可就在怪物向自己冲过来那瞬间他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怪物的求生本能令它在这样的绝境中敏锐捕捉到一条生路。阿拉戈克大力撞翻了堵路的男孩,男孩的魔杖应声而落,杖尖光芒一闪,不知道发出了什么咒语。里德尔躬下身子在黑暗中试图摸索自己脱手的魔杖,只是刚刚被弹飞的海格迅速扑回到自己身上,一把抓走了里德尔的魔杖并将其扔到走廊的另一侧:“不!”
海格的大叫在深邃的夜里无疑有着更好的震慑力,不过须臾里德尔就听见走廊里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
里德尔依旧保持着挣扎的模样,无疑他那点正常人类的小力气无法抵挡得了一个近乎发狂的海格,很快他便放弃了挣扎,只是略微做出些抵御的模样,即使这样他的手腕身体上还是蹭出了明显的青紫。
身上的重负很快就被弹开,低年级的男孩立马被魔法逼到了另一个角落。里德尔从地上站起来,身前已经围了不少巡夜的校工和学生,他飞快地扫了一圈,向着被迫从睡眠中叫醒的斯拉格霍恩懊恼道:“我很抱歉,先生,我没能抓住那个怪物。”
停尸房里只点了几根昏黄的蜡烛,看守已然陷入昏沉的睡眠中。即使校园里已经闹出了不小动静,身穿黑色斗篷的少年举着魔杖小心地画着最后的魔法阵。少女的身上依旧盖着白布,画像中被烧伤的女人沉默地观望着眼前的一切。
“还需要什么?”
诺德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向画像中的灵魂询问到。
“时间。”
幽灵给出了一个他并不乐意听到却也无法拒绝的答案,少年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瞪大双眼无神地望着毫无起伏的白布,想要伸出的手却在中途又缩了回去。
诺德茫然地瞪大眼,无法拒绝地回想起谢尔坠楼后的模样。暗红色的血液从塔楼下不断流淌开来,起初只是细流,而后却如洪水般涌动起来,从塔楼一直冲刷到他面前。他在无边无际的血色中动弹不得,他张大嘴想要呼喊,却发现谢尔已经从那血红中站了起来。面色惨白,瞪着无神的双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谢尔那蓬乱的头发却使得他看不清对方的口型,他想要呼喊,又猛然意识到身前那女孩已然变成了桃金娘的模样……
桃金娘。
诺德猛然从浅眠中惊醒,烛火依旧昏暗,他晃了晃昏沉的头颅,意识到眼前已经站了一个珍珠白色的灵魂。
浑噩的、冰凉的、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桃金娘。”
“你为什么会在女生盥洗室?”
桃金娘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怎么一下子天就黑了?”
眼前新生的幽灵似乎没能理解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依旧习惯性地向他控诉道:“洪贝那家伙简直有病,她居然又嘲笑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桃金娘,听我说。”诺德不得不打断幽灵呼之欲出的决堤眼泪,他吸了口寒气,将魔法阵的残余清理干净,才下定决心道:“你不记得了吗?你已经死了。”
“什么?”
幽灵的反应似乎应证了诺德心中最不愿的那个猜想,桃金娘茫然地看了看对方,又回头看了下自己,这才意识到房间内不止他们,不止那个昏睡的校工,还有一个躺在白布下的熟悉躯体。
即使已经朦胧间触到了答案的一角,可诺德并不想就此放弃,他没有给彼此过多缓冲的时间,坚持道:“你已经死了,可你应该能告诉我,谁杀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金娘艰难地移动了一下,她原以为那会很艰难,可事实上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从没那么轻盈过,就像飞起来一样,连飞天扫帚都不能给予她现在的轻盈感,她……可以飞了。
诺德自然意识到了她的目光,他的手已经扯住了白布一角,随时准备将这个残酷的现实掀开。
“不!”
桃金娘凄厉的叫声成功阻止了少年的动作,她恶狠狠地摇着头,以似乎要把自己的头摇断的那种力度,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少年苍白的指节上:
“不……我不相信,这是假的……你是骗子,你和洪贝一样都是骗子,坏蛋!”
说完,发狂的幽灵在空中迅速转了两圈,径直穿过了少年的躯体向屋外奔去。
诺德只觉得那瞬间整颗心几乎都要被冻住,他颤抖地缩回手,踉跄坐倒在地上,心跳得可怕,耳畔只有无尽的蜂鸣,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实在是蠢得可怕,索菲亚的警告成真了。
桃金娘对自己的死亡一无所知。
而他原本想说的话,在面对幽灵的她时再也没办法说出口。
他真是愚蠢得可怕,麻瓜并不能看见幽灵,桃金娘不属于这个世界,魔法世界的她是个无根的幽灵,麻瓜世界她是一个消逝的生命,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一处属于她的位置。
如今她还能在他的记忆里寻到一点自己的位置,而在他死后,她就会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他不是救世主,他是无知、是灾厄。
他终于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东方幽灵的模样,美得心醉,美到他几乎忘记了在那种美丽下致命的疏离,那是游荡了整个世纪的孤独。
他被这份孤独所吸引,而今,他将这份孤独送给了一个原本可以安然离去的灵魂。
“我不信……”珍珠白的幽灵却又噙着泪飘了回来,她瞪着大大的双眼带着一丝希冀恳求道:“伊恩,你既然在这里,你有办法救我的对吗?你是来帮我的对吗?”
诺德张了张嘴,他明白女孩渴求的拯救是什么,他转头看向先祖的画像,索菲娅冷笑了一声,在画布中隐去了身形。
打扰他人长眠者都将付出代价。
诺德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幽灵眼中的希冀随着逐渐暗淡的烛火烧灼殆尽,她抬起头,想要将泪水忍回去,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源源不断地。真好笑,桃金娘想,和林小姐一样,明明都是哭,她哭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一个拥抱。
“我是不是再也离不开这里了……”桃金娘在原地转了个圈,打量着自己甚至可以随意变形的躯干。
诺德咽了口唾沫,想将喉头的酸涩咽下去。他了解得更多,麻瓜不能看见幽灵,在桃金娘的父母到来之后,身前的姑娘将会面临更为残酷的别离。当挚爱亲朋逐渐离开,世界的色彩于幽灵而言再无意义,他们苍白,纯净,独守着无法挽回的执念,怀抱着永恒的荒芜。
桃金娘似乎已然放弃了控制自己的泪水,她突然便顶着那满面的泪痕笑了起来:“也挺好,这次谁也别想把我赶出魔法世界了。”
她似跳舞般左右摇晃了片刻,终于在诺德的沉默中停下了动作:“伊恩·诺德,你的心真冷呀。”
诺德皱眉抬了头,对上了桃金娘越发冰冷的气息。姑娘舔了下嘴唇,继续道:“你做这些只是想知道谁杀了我吗?”桃金娘转了头,想用手去扯覆盖在自己尸体上的白布,可她失败了,她不能碰到任何物体。
诺德顺着她的目光,伸手攥住了裹尸布一角。
“不,还是算了吧,我不想看了。”桃金娘往后退了两尺,摇摇头:“……黄眼睛。”
“什么?”少年总算开了口,压抑的声线似乎已经平复了不少翻涌的情绪。
桃金娘转头看向她已然钟意的少年,平素的温柔、如今的冷漠、意料之外的偏执……到底哪一面才是他呢?她嘲讽地笑起来,旋即转了身子:“我只看到一双黄眼睛,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别……”诺德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宛如被冻在了原地,只能瞪大双眼目送着桃金娘透明的躯体一半穿透了石门,心被攥得很疼,桃金娘轻飘飘的话如同冷冽的刀锋一般在他的心上划过,血不断涌出,他明明看着桃金娘,却觉得谢尔好像又从那血泊中再度爬了起来,对他咧开苍白冷漠的笑容。
桃金娘在空中回了头,她的肩头依旧没在石墙中,脸上的泪水仿佛永远也流不尽一样滴落到冰凉的地面。
诺德目睹过面前的女孩无数次哭泣,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他想要擦掉她的泪,让她不要哭,可当他尝试上前一步,却如同身坠冰窖般寒冷。
是了,他已经没办法再擦掉她的眼泪了。
桃金娘是个幽灵。
“伊恩,我喜欢过你,”桃金娘突然便笑了起来:“不需要迷情剂的那种。”
诺德抿了下唇,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只见面前的幽灵瞬间冷了神色:“也只是曾经了。”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分,诺德却能清晰地看到幽灵身后粗糙的城堡砖石。幽灵的声音淡得就像是要飘散在晚风中一般:“你看,现在这里已经冷了,像冰一样。”
说完,少女幽灵转了身,消失在了城堡的黑暗里。
第91章 第 91 章
20
混乱最终以一场不幸的意外、两个无辜者的退学以及一群人的沉默为终结。在被桃金娘的幽灵纠缠许久之后,洪贝终于不堪烦扰地递上了退学申请,她的离开和大块头海格一样悄无声息。罗茜醒来的时候一切几乎尘埃落定,魔法部和校方都没有向她询问更多的事情,简单两句之后就让她参加了学院杯的颁奖。
毫无疑问,又是斯莱特林夺冠的一年。
眼看着大厅再一次飘扬着银绿色的旗帜,欢呼炸响在耳畔,罗茜呆呆望着长桌前方的里德尔,只觉得一切都分外不真实。
明明应当是司空见惯的景象,她却觉得分外不真实。
那个黑发少年一直没看向自己的方向,即使罗茜相信自己热辣直白的视线不可能不会被对方察觉,少年却从没转过头。罗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教授席的末端,一个眼熟的身影正起身离席。
即使换上了教授的长斗篷,不过数秒罗茜便意识到了那熟悉的面庞是谁。
曾经的东方幽灵。
为什么她还活着?
罗茜讶异地转头望向其他同学,只是他们似乎都已经接受了这一异状,她慌忙地在长桌中寻找诺德的身影,一无所获,只有安格里克对上了她的目光,面带不愉地向她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