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魔法阵还在,他不能幻影移形。
诺德慌忙拿起魔杖想要反抗,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眼见那火龙已经冲到身前,他只能无奈地转头护在林姑娘身前,祈愿巫师的能力能再帮他们一次。
想象中的灼热和冲击并没有出现。
……成功了?
诺德睁开眼,觉得一切如梦幻般不可置信。
“你在磨蹭什么?”
里德尔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诺德连忙回头,只看见了黑发青年的瘦高背影。很明显不是他的能力救了他们,因为匆忙赶到的里德尔正用魔杖维持着一个巨大的屏障,抵抗着火龙的攻击。
里德尔的如今模样有些狼狈,整个人都被大雨浇得湿透,外袍被烧得破烂不堪,身上满是成块的泥水,衬衫早已经看不清原先的颜色,这是大概诺德第一次看见向来高傲的里德尔这般不堪的模样。
“把你那个该死的魔法阵破掉,带她走!”
里德尔用力将火焰打了回去,火龙往后退了两步,堪堪抓住了屋角,在房檐上稳住了身形。
随后赶来的安格里克明显更加狼狈,但诺德还是敏锐地意识到安格里克的身后没有跟着另一条龙。
这么短的时间里德尔已经把那条龙干掉了?
怎么可能?
那他为什么还要命令自己带走林姑娘?
这个想法令诺德头皮发麻,可他意识到里德尔的左手此刻正无力地垂着,小腿也有大片暗红的色彩,雨水和血滴一起落下,黑发青年的脚下很快便被黑红的血液濡湿了大片土地。
“带她走。”里德尔一边向安格里克发出攻击魔法,一面再次命令道:“不然就给我滚!”
终于赶到的安格里克明显负伤更重,但身前里德尔做出的保护姿态无疑更加刺激了安格里克:“你们怎么都护着她?都吃了迷魂药了吗?”
说着,安格里克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球,直接扔了过去。
里德尔不明就里,直接将那东西打开,可那个圆球似乎脆弱不堪,在空中便爆裂开来,散发着一股醉人的香气。里德尔率先捂住了口鼻,叫道:“波尔格粉末!疯子!那条龙发狂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诺德心下一惊,安格里克居然用了这种能让巨龙发狂的东西,他来不及细想,抓着黛玉的手就向外跑去。
一道火焰突然封住了前方的道路,他慌忙停住,回顾间四面都被火海围住,巨龙已经发狂,整栋房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那又怎样?我还有退路吗?”安格里克的狂笑声已经有些嘶哑。
里德尔不再犹豫,直接攻击了火龙的双眼,伴随着又一道大火和尖叫,龙血从巨龙的左眼喷涌而出。
“别以为你能跑!”
安格里克愤恨地瞪着黛玉,趁着里德尔攻击巨龙的时候直接向她发出了几个死咒。
诺德用力将死咒挡下,周围的火焰烧得越来越旺,能够让他们容身的地方正在以飞瀑直下的速度缩小。
“梅林的臭袜子!你是个巫师!”
伴随着又一声巨龙的长啸,里德尔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再次传来。失去视力的巨龙正在胡乱喷火和踩踏,里德尔踉跄着冲过来直接用魔杖扫出一条通道,搂着黛玉就跑了过去。
“不是要带她走吗?你准备的出口在哪?”
里德尔冲着诺德吼道,又朝身后放了两个隔绝咒,巨大的石墙突然从地面上升起,不过这并不能阻挡同样能解咒的安格里克太久。
“门钥匙!”诺德心一横,朝着里德尔道:“在草垛那边!”
那地方可不近!
“只有那一个?”里德尔大声道。
“另一个更远!”诺德翻了个白眼,在里德尔眼下布置魔法阵和出口哪有那么容易,不然他也不会花这么久时间搞出覆盖一个城镇的阵法。
里德尔皱了眉,暗骂这个愚蠢的混蛋就算要搞事也不会多留几道后手,他的左手断了,完全使不上力气,腿上流血也很厉害,幸好没伤到动脉,但无尽的奔跑无疑让青年眼前产生一阵阵无法控制的来自失血的眩晕。如果要使用魔法就不能带着黛玉逃跑,何况……他担忧地看了一眼被诺德拽着的姑娘,即使她无声忍耐了一路,也不能掩盖这样一个事实,她快要力竭了。
巨龙在小镇成排的房顶上作祟发狂,踩出一个又一个大洞,毫无方向地喷射着火焰,沉寂了片刻的炮火再次响起,人类终于找到了方向再次攻了过来,而这大雨冰寒入骨,竟是一点变小的趋势也没有。
安格里克已经开始突破第二面石墙了。
里德尔胡乱摸了一把脸,血迹和雨水伴随着他的动作在他向来干净的脸上肆意涂抹,他掏出怀里一只短哨,用力地吹起来。
诺德疑惑地看着不再奔跑的里德尔,思考着后者还留了什么后手。
“为什么停下来?”
里德尔翻了个白眼,将姑娘抢回怀里:“她还跑得动吗?”
诺德皱了眉,只见黛玉毫无力气地瘫软在里德尔怀里。里德尔没有骗人,姑娘没有时间理会他们的交锋,只是张开了嘴用力喘息,宛如一条陷入涸辙中的鲋鱼。
里德尔一连施了几个咒语,姑娘惨白的脸色才逐渐有了点血色。
一只灰黑色的小猫头鹰从田野上飞来,它的脖颈上那圈墨绿色此刻已经长得分明,清晰地显露出一个“V”字。
没等猫头鹰落在主人的手上,里德尔挥了挥魔杖,猫头鹰的身形顿时伸展了几十倍,差点撞上窄巷前的楼房。
里德尔顺势将黛玉推上了猫头鹰的背,只是在他自己也想靠近的时候,猫头鹰甚是不给面子扇了他一翅膀的水。
里德尔无奈歪了下头,这猫头鹰养到现在果然对自己还是没什么好感:“那你带她走。”
说话间又一道火焰凌空落下,热浪冲击得变大的猫头鹰几乎无法维持平衡,黛玉慌忙抱紧了猫头鹰的后颈。
“门钥匙是什么?”从地上爬起来的里德尔冲着诺德吼道。
“羊角。”这次诺德没有隐瞒。
情势也不允许他再隐瞒,安格里克赶了上来,巨大的猫头鹰在夜色里成为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靶子。
“护着她。”
里德尔拦在了他们后方,诺德不再犹豫,拔腿就向猫头鹰的方向跟去。
猫头鹰的速度并不算快,黛玉试图从猫头鹰的后背抬起头观察一下战局,可巨龙立马便追上了她们,狩猎本能让巨龙再失去光明之后反应力更加敏锐,它大概是循着气味追来的,若不是诺德和里德尔还在用魔法抵抗,只怕两三道火焰她就得跌落在地。
就在她们终于飞出城区的瞬间:
“Avada Kedavra(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蓦然闪过,瞬间没入了猫头鹰的身体。
“雁儿!”
黛玉的双眼蓦然睁大,身下的猫头鹰急速缩小,失重的感觉刹时将她牢牢包裹,天旋地转,她望着身下的地面,想去抓住那只已经变小的小猫头鹰,却没有办法抓住它的哪怕一片尾羽,大地近在咫尺,她认命地闭上双眼。可她的脖子并没有断,甚至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疼,似乎一股气流托住了她们,只有一点不可避免的擦伤,似乎没有伤到骨头。黛玉慌忙支起身子,寻找雁儿落下的方位。猫头鹰落得不远,她连忙爬过去抱住它,可那只猫头鹰已经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黛玉呆呆地抱着那只猫头鹰,心头宛如被划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血色潺潺,她几乎要看不清面前的世界。
“林小姐!”诺德终于跟了上来,他身上的衣袍被巨龙抓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他看着黛玉发呆的模样不由得拧起眉头,可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安格里克正如疯了一般狂放着死咒。
“快跟我走。”
黛玉的目光总算恢复了些焦距,她呆望着诺德将自己从草地上拉起来,突然反应过来方才里德尔没能挡下那次攻击,那他又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内心无边无际的惶恐,她那样憎恶那个少年,那样排斥他,那样愤恨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可当意识到他真的有危险的时候,她竟然更加害怕他真的出事。真的就这样不告而别么?
……那个男孩叫嚣着不分开的誓言犹在耳畔,她惶惑地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确实已经把他当成不可分离的家人了。
雷声轰鸣,四野寂静,熊熊烈焰映照出她无助的面庞。
没有他的踪影。
他去了哪里?
难道真的……?
她不敢想,可她找不到那人的踪迹。
他不是向来叫嚣着自己和旁人不同吗?可如今怎么就轻易败在他口中的旁人手中呢?
“痴儿!他作恶多端必食恶果,尔何苦为此薄情寡义之人葬送生生世世?”
警幻的警告又在耳畔回响,她红了眼眶,却没有泪。
他作恶多端必食恶果,她自然是知道,那又怎样?他若是决意下地狱,她陪着一起去便是了。她一生茕茕飘零半世,难得一人肯如此待她,她便是舍了一切又如何?
他是她最后的家人了。
她完了。
她真的不可救药地爱上那个混蛋了。
索命的绿光再次向她袭来,她甚至懒得侧身躲开这一击,诺德已经抓到了门钥匙的边缘。火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出来,他很狼狈,身上还挂着幻化出的锁链,行动却比那绿光更快,黛玉瞪大了双眼……他挡在了她身前。
那是道死咒!
黛玉慌忙伸出手去抓里德尔,可就在她要触碰到他的瞬间,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她被门钥匙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眼前最后的影像是里德尔的背影,那道绿光没入了他的前胸。
双腿再次接触地面的瞬间,她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第97章 第 97 章
26
黛玉觉得她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
梦里悠悠扬扬的,好像回到了在大观园的时候,她哭着葬那落花,又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些许黑灰,和那些乱红缠绕在一起无法分离,她便把它们一同葬了。转身间又似乎看到了伍氏孤儿院的长廊,那个男孩任性叫嚣着想要把她永远留下来,刹那间他又长大了,原本瘦小的躯体伸展得纤长、宽阔的肩膀能将她完完全全覆盖住,深邃的眉眼幽深而富有侵略性,他定定向她走来,那目光如囚笼般将她禁锢在原地,他走上来拥住她,如他无数个夜晚做过的那样,吻上她的眉眼,将她搂得几乎无法喘息。
然而有时候她又似乎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像她在数个世纪的时光中漂泊的那样,她看见自己的身躯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诺德面带担忧地看着她,一旁守候的马尔福和诺德发生了好几次争执,马尔福夺门而出,诺德停在原地看了她片刻之后也追了出去。两人仿佛去了很久,室内很安静,她却觉得这世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聒噪。闭上眼又似乎回到了三生石畔那大雾迷蒙的所在,警幻不在,神瑛侍者也不在,三生石下那株小草已经完全枯萎,这下倒是安静得彻底,她转了头,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可那人又在哪呢?
她想去找他,她朦朦胧胧间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大观园空落落的,没有那条黑蛇,也没有那个恼人的蛇妖,伍氏孤儿院的房间已经落了灰,霍格沃兹的城堡寥廓寂寞,她同样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他去了哪里呢?
她跟上回程的火车,学生们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嬉笑打闹,没有一个隔间有自己熟悉的面孔,她走下火车,飘飘荡荡好像又来到阿尔巴尼亚的小城中,她模模糊糊地想,应当是这里没错了,这里有他们的家,他定是在这里。
她跌跌撞撞向那里跑过去,就要到了,那熟悉的房子似乎近在眼前,可她却再也没办法前进半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可那房子刹那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焰,火舌吞噬了整个房屋,烧毁了门前的花束,彩色的门廊,笔直的立柱和不算宽阔的大门轰然塌陷,她呆呆地望着,蓦然便哽咽到无法呼吸。
她没有家了。
“黛……林……林小姐,林小姐?”
有人在轻声地唤她,不是她熟悉的声线,似乎压抑了很多情绪却又极度克制,给她莫名的熟悉感,于是她终于从这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挣扎着醒来。
却见得自己的双手被对方牢牢攥在手中,似乎是为了防止她在无意识中抓伤自己,她愣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抵不过对方的力气。棕发少年略微垂了下眉眼,将她的手放开了。
她直直地看着对方,似乎要将他洞穿,直到诺德挨不住略微偏了头,她才张了下口,却觉得喉头干涩得厉害,完全没办法发出完整的音节。
一直留心着她反应的诺德此刻极快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将她扶起来喂她喝。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却没有将对方推开,也只能就着他的手喝了水。
诺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下却有浓重的青影,他似乎熬了很久,连下颚都出现了不少粗糙的胡茬。
一旁坐着没出声的马尔福终于一脸厌恶地站起来夺门而出,黛玉转头看了一眼那仍在颤抖不止的大门,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
诺德也没有理会马尔福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瓷碗,里面盛着青碧色的液体。
“喝药么?”
黛玉摇了摇头。
诺德也不勉强,挥下手那瓷碗就消失在空气中:“等下喝也好。你刚醒来,可以先缓一下。”
“你还想要什么吗?”诺德替她掂好被角,见她一直认真地望着自己,不禁柔声道:“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黛玉再次摇了摇头。
一时相顾无言。
终究是诺德先忍不住,他轻声道:“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姑娘愣了一下,只觉得胸口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看上自己的那双眼眸澄澈透亮,满满都是她的影子,她别过头,轻声道:“他为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了吗?”
诺德眼中期盼的光点霎时便黯淡了大半,他沉了脸看着眼回避自己视线的姑娘:“……也许吧。”
门锁被扣上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缩在锦被中的姑娘再次睁开了眼睛,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不知何时放在了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