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雅惯常如此。
他老诓骗我说没有训练,总喜欢拉着我到处跑。
……
我初见伊芙小姐,是在龙雅的赛场上。
……
那是地区赛的决赛,他如果胜了将赢得不少的积分,这场比赛会是成就他步入职网的敲门砖。不过对龙雅而言是再小不过的事了,地下球场刀尖舔血那么多年,他没见有多在乎。
甚至清晨临出门前慢条斯理陪我吃了顿早餐,还恬不知耻地把半边脸伸过来向我索取所谓的“胜利之吻”。
被我踹了一脚后就扛着球拍心情愉悦地出门了。
那时龙雅已声名大噪,不少人提起他时总绕不过很多年以前横空出世的武士南次郎,而今的少年越前龙雅戴着衣帽遮住大半张脸,吊儿郎当地扛着球拍出现在球场上便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与当年的越前南次郎有过之无不及。
我正好收摊得早,就心血来潮去看他一场正规比赛。
每次龙雅都会给我留最好的位置,虽然大多数时候我忙得晕头转向的常常忘记时间,他也没心没肺,锲而不舍地一次次空出那个座位。
到了那里我才发现座位旁边是位看起来优雅知性的年轻女性,她留意到我的动静,侧过头颔首打招呼:
“你好。”
她莞尔:“你是Artemis吧。Wind经常跟我提起你。”
我嘀咕着是越前龙雅以前的什么风流债,可惜她没给我机会胡思乱想,直言:“我是伊芙。”
他的经纪人。
龙雅老是跟我抱怨他的经纪人像是随时一点就着的火山,凶巴巴的。我望着眼前温婉矜贵的女人,觉得他大抵是又诓骗我了。他的话素来不可信。
只是我不知道伊芙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伊芙说:“Wind的手机锁屏是你们的合照。我见过。”
我恍然。
之后我们便没有交流了。
因为伊芙小姐整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越前龙雅身上,就像我一样。我看得眼睛闪闪发亮,她却是满场叉腰,骂骂咧咧地嚷了一路。——虽然只是在中场休息那会儿指着龙雅鼻子骂了好久。
……我大概头一次信了龙雅的话。
我跟着龙雅学网球学得点三脚猫的功夫,可我仍是不太懂网球。
但我懂越前龙雅。
兴许是他又一次在正规比赛的球场上,玩/弄了对手。
……
我瞧着瞧着,“噗嗤”地笑出声来。
*
龙雅毫无意外地赢了。
他从伊芙小姐那里光明正大地讨价还价回了三天的假期,他决定用这宝贵的三天来跟我厮/混。
我冷酷地拒绝了他约会的邀请,并且决定那三天闭关画画。
只是我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发现我再一次莫名其妙从他的卧室里醒来。头疼地揉了揉仿佛断片似的脑袋,我把伸着手臂缠上来的人踹下了床。
我口干舌燥,穿着睡衣就跑到客厅里倒水喝。
“咕噜咕噜”吞咽了几口,我托着水杯,与坐在沙发上的人四目相对。
少年停住仰起头喝汽水的动作,眨着琥珀色/猫眼,双眸里沁满了迷茫与不解。他十三四岁的样子,戴着个棒球帽,身形还未抽条,很是瘦小。
我因为清晨的水雾而迟钝的脑子开始飞速地运转:
……
——是个少年。
——是个美少年。
——是个卡哇伊的未成年美少年。
——是个跟越前龙雅长得七八分像却卡哇伊、突然出现在公寓客厅的未成年美少年。
……
我的心态,彻底崩了。
第60章 [Vol.010]青
*
我初见越前龙马时,确实不是在什么好的光景下。
……
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低头望了望身上毛绒绒的睡衣,这还是当初越前龙雅送来给我的。还以为是符合他恶趣味的性/感睡衣,谁知道我拿到手时看见只想啐骂平日里放/荡不羁的那人:幼稚。
而今我揪着衣帽后的兔耳朵,捧着盛半抔水的水杯,与沙发上的少年面面相觑。
半晌。
我面红耳赤地跑回房间反锁住门。
顺便还把一脸懵睡眼朦胧的越前龙雅赶了出去。
龙雅反应过来后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我隔着门听见他放肆的笑声,恼羞成怒,拔高了声音喊他的名字:
“……越前龙雅!”
他这才不闹了,轻声温言地哄了我老半天。等到我穿戴整齐、梳好头发地出来,他嘴角上扬得怎么压都压不住。我忍不住瞪他一眼,他忙收敛住,揽着我的脖子咧嘴笑得开花,给少年介绍:
“哟,小不点。这你嫂子,Artemis。她脸皮薄,头一次见家属,害羞着呢。”
我拧了下他手臂:“别瞎说。”
他笑着躲开,薅了把我刚梳好的头发,又跟我说:“小凉,这是我家蠢弟弟。龙马,越前龙马。”
我努力地使自己的面容看起来不太狰狞,笑容和蔼可亲得像个长辈,即便初见时的模样已经让我在他眼前的影响一落千丈了。我伸出手:“你好,龙马君。我是Artemis。”
“你好。”
他如是说,语气冷静。
“喊嫂子。”龙雅逗他。
“……”
越前龙马看起来比越前龙雅正经多了,言语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到底没能说出那两个字来,只是中规中矩地叫了声:
“前辈。”
·
越前龙马是来美国参加比赛的,那个臭老头子用一个电话,就把小屁孩扔给他。——据越前龙雅口述道。
他说那话时龙马正在客厅看电视,而我挽起衣袖在厨房里洗菜。
我很擅长做饭,这亦是秋元家族淑女课程的一环。龙雅侧着脸目光炯炯地望着我,——自从那次他给我打下手搞砸后我就再也不准他糟蹋厨房了。他倒是听话,就是喜欢在旁边看着我做。
现下他抱怨:“随便弄点得了,这么大张旗鼓的,我都没有这待遇。”
我横他一眼:“你连你弟弟的醋都吃。”
“我老婆辛苦了。”
他从背后环住我的腰,蜻蜓点水地亲了下我的嘴角。
我羞赧得红了脸。
“那个……”
清冷的男声打断了在厨房腻腻歪歪的我们,我推开龙雅,对上龙马面无表情的脸。他指了指他脚下的垃圾桶,陈述道:“我只是来扔下垃圾的,你们继续。”
他转身就走。
恰到好处得像是个无辜闯进的人,就是嘴角微微的弧度总让我疑心他是不是故意的。显然龙雅也是这样想的。
他握着拳头嘀咕:“这个几千瓦的电灯泡,什么时候才能走啊。”说完又想要继续亲近我,却被我一脸嫌弃地推开了。如果不是他,我还能维持个温婉端庄的形象。
我冷哼声,并不想理会他。
*
显然电灯泡本人不打算那么快走,他的势头正盛。
越前龙雅也是,他忙于奔波四处的比赛。反倒是我,在这个节骨眼上闲了下来。我莫名被恶霸缠上了,于是为了让龙雅无后顾之忧,我索性待在家里专心画画。
我试着找名家投资办个画展,但没人愿意给一个街头画家去赌。
我的老师伊集院美惠是日本颇负盛名的印象派画家。如果我说出她的名字,兴许还有一线可能。而每当这个念头在我脑海悬崖摇摇欲坠时,就又被赶跑了。
她是个伟大的画家。
她的学生却只是个街头卖画的落魄人。我没能让她骄傲。
我没脸面拿着她的名号招摇撞骗。
伊集院美惠的学生,即便落魄,也要骄傲地挺起脊梁。
我打算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龙雅早出晚归,他每一场比赛都赢得轻松。没有比赛的时候,他就陪我待在画室里学画画,笨拙地拿起画笔,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赚了很多钱回来。
那都是正规比赛赢得的钱。
他数存款数到兴头上时会把我整个人抱起来转圈圈,将我搁在桌子上亲我。突然的动作吓得悬空的我魂飞魄散,他倒乐得开怀,问我:“媳妇,这些钱,够不够养你了。”
我使劲锤他的背,故意说:“才不够。我可能吃了。”
他轻触我的脸颊:
“那我就再赚多一点。”
这个人,总能让我感动得稀里哗啦。明明深情不是他的人设。
他却把所有的深情,尽数予了我。
……
哦,对了。越前龙马回去了。
……
洛杉矶的又一年初雪,悄无声息地来了。
我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淡地过去,我与龙雅过着细水长流的生活。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相守到白头。
那日龙雅被伊芙小姐勒令待着训练,他在收手机前打电话给我,用夸张的语气同我控诉她如同恶霸般的地主行为,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末了问他:“那你今天晚上回不回来?”
“当然回来。”
他油嘴滑舌:“我老婆每天给我做好吃的,就是爬也要爬回来。”
我撇嘴啐道:“嘴贫。”
但我还是想给他做顿丰盛的晚餐,正巧我接了一笔不小的单子。我捏着鼓囊囊的钱包哼着歌出了门,突然想起白井说的:我和龙雅越来越像了。
回来时我看见门口站了一群人。
被簇拥在中央的人缓缓转过身,我看清了他的模样。他杵着拐杖,白发须眉,有种让人不怒自威的气势。
我手里的菜掉到了地上。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魑魅魍魉那般可怖,在后来的很多个夜晚里我都忘不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向往的生活。”
我讷讷的,声音晦涩:“……祖父。”
·
·
“啪。”
他说:“风餐露宿、街头卖画,再加上一个跟不明来路的野男人未婚同居。秋元凉兮,你还要不要廉耻了?你不要脸,秋元家还要脸!”
我跪在地上,别过脸。左脸火辣辣地疼,我却抬起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老人,一字一顿地回答:
“他不是野男人。”
我艰难地开口,仿佛声音已经不是自己似的:“我跟秋元家,早就没关系了。”
拐杖敲得震耳欲聋,我挺直了腰杆,觉得如今的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我听见他的冷笑声:“你以为,秋元家是你想走就走的?你担了‘秋元’的姓,你就生是秋元家的人,死也是秋元家的人。”
秋元家主说:“他叫越前龙雅,对吧。”
……
我知道,我的世界,是从那一刻开始,轰然坍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龙马:让你们撒狗粮让你们撒狗粮,我就来当电灯泡。
*
凉兮还要再挣扎一段时间,我真的爱惨了她跟龙雅的绝美爱情呜呜呜。
·
又见到了熟悉的艾迪,我爱你们。
元宵快乐,笔芯。
第61章 [Vol.011]青
*
我睡醒一轮越前龙雅才回来。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将我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睁开眼时才发现我只披一条毛毯就睡着了。
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十点了。
我从沙发底下找出棉拖鞋,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抱了个满怀。满身汗味的龙雅用脸蹭着我脖子,一如既往地跟我耍赖:“好累啊,小凉。”
明明那些训练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我推开他,语气平静得让人看不出端倪:“抱歉,龙雅。我今晚忘记做饭了。”
他的手又不安分地攀上我的肩膀,整个人靠在我身上。低哑的声线贴在我耳畔,酥酥麻麻的宛如触电般。他熟练地撩拨着我:“我不饿。吃你就够了。”
我按住他跳动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我想我彼时的脸色一定苍白得吓人,疲倦地轻阖上眼,喉咙干涩:
“……我累了。”
那晚与我一墙之隔的龙雅睡得安稳,我却抱着枕头睁眼到天明。
·
清晨我拉开窗帘,雾蒙蒙的雪仿佛淹没了整座城市,六角星的花瓣覆盖在冰凉的窗户上,顷刻便消散。
我看见窗外雪地里的少年,他戴着手套将雪球滚大,鼻尖冻得通红。桀骜飞扬的眉眼难得露出了如孩童般的快乐。他偏过头与我遥遥相对,忽而兴奋地朝我挥了挥手。
有点幼稚。
我倏地,笑了。
于是从来都嫌弃他幼稚的我穿着件羽绒服、裹得跟个熊似的与他在雪地里打起雪仗来,被他砸了个正着。